最后又吩咐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道:“彩衣,你去收拾一下家里,安排太子和公子住下。” “我们这里条件不太好。”廖伯又道:“委屈二位了。” 他看上去精神不好,说话有些吃力,好多声音温别桑都几乎听不清楚,承昀和温别桑都没有过多打扰,跟着少女往里面走去。 温别桑环视这个村落,发现它其实不算小,但奇怪的是,能看到的人却很少。 承昀也有同样的疑问,道:“村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嗯。”彩衣的嗓音还有些稚嫩,道:“能爬出去的都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就呆在村子里。” 温别桑道:“这里有几个村子?” “三四个吧。”彩衣道:“不过现在雷火营重启,大家都有活儿干,隔几天才回来一趟,能拖家带口住过去的,就干脆不回来了。” 三四个村子,人口应当也不少。 温别桑看了承昀一眼,后者又道:“廖伯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还好。”彩衣道:“一旦到了冬天,我们这里的人每年都有几个人会摔死,廖爷爷算是命大的。” 温别桑道:“既然此处如此危险,为何不干脆搬出去?” 少女年纪小,但看上去却十分懂事,她道:“我们这里也是好地方,皮毛多,野参好,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而且,外面的房子多贵啊,能买得起的,早就搬出去了。” 彩衣把蜡烛点亮,将火折子留下,道:“我还要去给廖爷爷熬汤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对面的房子喊我。” 承昀嗯一声,道:“多谢。” 这里的条件无法与太子府相比,室内只有简单而朴素的火炕,还有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衣柜,室内放着一口铁锅,明显吃喝都是在这间屋子里。 不多时,有七八岁的小孩将承昀要的金疮药和针线拿了过来。 承昀给温别桑处理了伤口,让他先上床躺下,自己拿起了他的衣物,在桌前坐了下来。 温别桑仅着亵裤,上身裹着他的外袍,在被子里缩了一阵,道:“你还会针线活。” “不会。”承昀拨亮烛火,道:“不过我在梦里做过,应当没问题。” 他将衣服放在腿上,取出针来,又拿起棉线。 开局不错,穿针很容易,承昀将线拉长,咬断。 温别桑瞧得稀罕,起身从床上下来,那外袍只有两个系带,并无纽扣,他大咧咧地直接敞着怀,坐在旁边看承昀。 针尖轻巧地穿过了破了的衣物,承昀直接一拉,针很快带着线穿过了布料,只留下针孔般的痕迹。 温别桑笑了起来,“要在那头把线打结,不然肯定会拉出来。” 承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道:“把衣服穿好。” 温别桑只好拉了拉那衣服,把胸口遮起来,道:“这衣服太大了。” “一会儿就弄好。”承昀重新垂眸,在下方的线头处打了个结,再次将针尖穿过布料,拉远—— 这次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棉线还是再次穿过了布料,只是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针孔。 温别桑又笑出声,道:“这根针太粗,棉线又太细,你系的结太小了。” 承昀抿嘴,反复用手指绕了几下线头,勉强弄了个大大的结。 这一次倒是成功了,承昀略信心满满,拿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缝线痕迹,又重新低头去对着破掉的衣服。 温别桑双手托腮,看着烛光下的承昀太子。 对方长发披落,神色认真,穿针引线的样子像极了贤夫良父。 “我爹也会这样帮我缝衣服。”温别桑忽然开口,承昀一边专注手上的针线,一边道:“你娘不会?” “会。”温别桑道:“但是爹说娘的手是用来做爆竹的,这种小事他可以代劳,而且娘赚钱比爹厉害,爹往日除了卖些字画补贴家用,就是每天照顾好我。” 承昀扫了他一眼,道:“你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现在什么都能做。”温别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看向他,眨眼道:“你认为我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话似乎隐隐有坑。 承昀微顿,道:“自然是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情。” 温别桑静静看着他,承昀也不确定自己这话说的是不是满意,他再次低头,手指顶着布料,穿针—— 顿时一松,指尖飞速凝聚起一颗血珠。 他静静望着,平静的表情下隐隐有些呆滞。 温别桑看了一眼,忽然凑过去,张嘴含住了他的指尖。 承昀猛地抬眼,瞳孔放大。 温别桑的嘴唇柔软,口腔滑嫩,舌尖抵住他指头的伤口,轻轻吸着针孔里的血液,还歪起脑袋,灯光下隐隐泛着微光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有些灵动,有些天真,还有些不自知的勾引。 承昀屏息,温别桑已经松开,舔了舔嘴唇,道:“好了。” “谁让你,吸的……” “娘的手破了,爹就是这样做的。”温别桑对他伸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道:“你的血好腥,一点都不好喝。” “你还喝过谁的血?” 他眉眼忽然锋利起来,温别桑一时没反应过来。 承昀已经意识到这话不对,当即道:“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弄完给你放着,明天穿。” 温别桑没说话,承昀埋头,忽然又给扎了一下,他甩了甩手,不经意和温别桑的视线对上,道:“又怎么了?” “宫承昀,你还在吗?” “……” “你现在和我记忆中的宫承昀,越来越远了。” 承昀沉默。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温别桑再次开口,眼眸不似往日清澈干净,而是染上了几分迷蒙:“喜欢我,到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地步?” 承昀和他对视,半晌才道:“那你呢。” 他说:“你会为了我改变吗?” 温别桑笑了下,摇摇头,神色似是有些困倦,带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承昀早已习惯了他的答案,他抬手将蜡烛转向自己,在昏黄的烛火下将针尖刺穿布料,道:“去睡吧。” 温别桑重新上了床,翻了几下身,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夏日逐渐有了蟋蟀的嗡鸣,小窗吹入一股微风,皇太子的眉目被烛光映的明明暗暗。 一针一线,眸色如渊。 仿佛修补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千疮百孔的真心。 夜色越暗,烛光更明。 炕上的人盖着灰色的薄被,呼吸轻轻,睡颜安宁。 身上投着一人的影子。 皇太子站在床畔,久久凝望着他。 耳畔似有声音又起—— “宫承昀,你还在吗?”
第61章 翌日, 温别桑醒来的时候承昀已经不在屋内。 早上的村落空气潮湿,窗台上都落着一层露水。 天空飘着低低的雾气,偶尔可以从上方看到苍翠的山柏, 一眼看去就像是从白云里生长出来的。 他靠在窗口坐了一阵, 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 欣赏着空中楼阁般的美景,闲适地眯了眯眼。 承昀不知去做了什么,中午才回来,身后跟着满身狼狈,明显一夜未眠的齐松和以楼招子为首的安定司众人。 温别桑这才知道, 昨日他们在山林里和亓国人交手了。 对方使的正是谢令书当时所说的蛇手剑。 承昀道:“可查出他是哪个家族的人?” 楼招子道:“我们猜测是太叔家的人,应该是太叔清的三子, 太叔真, 只有他去过东海拜师。” “难怪。”承昀看向温别桑,道:“想来不知从何处知道了你的身份,要来带你回家的。” “谁要跟他们回家。”温别桑毫不犹豫, 道:“他若再敢来, 我定把他打开花。” 本来太叔氏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但如今有了太叔真这个人, 围杀太叔问道的仇家便完全具象化了, 害母亲失去父亲的人,于他来说只能是仇人。 离开村落之前, 承昀又让楼招子去看了一下廖伯。 回来之后,楼招子摇了摇头:“年纪太大,而且是去年冬日伤的, 时间太久了,此刻再次治疗对他来说只能是徒增痛苦。” 承昀敛眸, 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一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好受一点。” 楼招子点头应下。 出村子果然要翻过一座高山,山路蜿蜒,陡峭,温别桑好几次回头去看,都感觉自己随时会掉下去。 承昀在陡峭的时候会护在他身后,温别桑一回头,就会看到让人安心的面孔。 几处崎岖的山石处,他又来到了前面,伸手拉着温别桑向上。 如此这般,大家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总算翻了下来。 “我之前总是听他们说山路难行,这次可算是体会到了。”重新落在平地上,楼招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齐松也深以为然:“那山坳里人还不少,祖祖辈辈也不知怎么生活的。” 温别桑对此没什么看法,他累坏了,一落地就爬上马车,摇摇晃晃之中,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腿肚子沉重酸痛。 温别桑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又一次爬上了床。 睡意没有,但就是想瘫着,小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温别桑在床上翻了两下,将承昀带来的话本拿出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话本讲的是一个王爷和一个伶人的故事,两人在南楼相识,初遇之时,王爷对伶人生了色心,包了他的初夜。 前情描述也就一页,可初夜却足足细致地写了三页,还配了五页的插图,温别桑一路读下去,越看越觉得这初夜可真够长的。 他无意识将在床上蹭了蹭,又翻腾了几下,来回看着两幅连环画似的插图。 耳畔忽然有动静传来,温别桑一仰头,便发现床帏被人掀了开,承昀开口:“还不起。” 温别桑眼眸水汪汪地望着他,白嫩的脸颊泛着点点微红。 承昀定睛,看到了他手里的书,上方正好是两张插图。 温别桑并没有刻意避讳这件事,他微微侧身,伸手将衣服下摆拉起,露出两条小腿,软软道:“腿疼。” 那两条腿细白光洁,此刻正一条微曲,徐徐磨蹭着下面一条。 腿的主人眼珠柔润,眸色澄澈。 承昀:“……” 他撩袍在床边坐下,伸手把对方的腿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捏着,道:“那就再睡会吧。” 温别桑半趴下去,将两条腿都伸到他腿上,一条给他捏着,一条乱蹬,承昀握住他不安分的脚,道:“我稍后还有事,乖。” 温别桑闷闷趴下去,道:“什么事。” “正事。” 承昀说有正事不像是说假话,接下来两日,温别桑便时常见不到他人。好在温别桑的腿好了之后,也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忙,偶尔揉着肩膀从炼药室出来,登高远望,隐隐能在远处的矿山中看到皇太子的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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