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是杨骁对方旻最赤忱的期盼。 杨骁心思简单,忘性也大,捉条鱼的功夫就好像把那不算事的事给忘了。 “小旻小旻!”杨骁眼疾手快地捉到一条鱼,打眼一看,捧着就往方旻那边走,“看!好大一条鲫鱼!” 方旻喜欢喝汤,鱼汤中以鲫鱼汤为最。 杨骁粗略估了一下,这鱼得有两斤多,今天真是运气好,第一条就这么大,再来两三条他们就能打道回府了。 那厢方旻还蹙着眉在纠结,被杨骁一声喊回了神,面上下意识就添了个温软的笑:“什么?” “鲫鱼。” 杨骁将鱼放到盛着水的木桶里,眼里笑意明亮:“回去让方姨煲汤给你喝,看你瘦的,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提起来。” “三哥最疼我了。” 方旻掏出帕子去擦杨骁脸上的水,心底那点不安散了个干净,杨骁对他的心意无需猜度,所谓冷硬也只是语气一时重了点而已。 无论如何,他的三哥总是把他放在紧要位置的。 杨骁“哼”了一声,算是对这话认可了:“那是。” 见方旻笑得那么甜,杨骁心头也跟着软和下来,他搓了搓手指,开始检讨自己:“我就是见不得你做事,不是不想你碰我的意思...” 方旻那时的错愕他是看见了的,下水的时候还在想怎么解释才好。 一开了这个口,杨骁心里的话也倒豆子似地说了出来:“你那么聪明,那么勤奋,日后一定能考中进士,到凌都去当大官,有些事情就不该你去做,做了那就是,就是不行的...小旻你懂我意思吗?” 无论脑子里想得多顺溜,一到说话便没词了,来来去去就只能絮叨几句“反正不好”,“总归不行”。 “懂了,”方旻乖乖点头,“三哥总是为了我好的,我知道。” 杨骁舒了一口气,他就怕方旻不懂他的想法,会耿耿于怀,会不开心。 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他刚刚捉鱼都不敢动作太大,唯恐方旻觉得他心情不好,是在借着捉鱼发脾气——天地良心,他怎么会介意方旻碰他呢?! “小旻真乖。”杨骁抬手想去摸摸方旻的头,又想起自己手不干净,便悻悻地缩回去了。 摸不到小旻的头,那就摸鱼头吧,杨骁一握拳,斗志昂扬:“等三哥再给你捉几条回来!” 方旻刚想蹭蹭杨骁的手,就见他收回了手,虽然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但还是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 ...这破身子。 方旻压低眼睫,乖巧道:“三哥加油!” 杨骁“诶”了一声,兴冲冲地转身去捉鱼,他一门心思都在河里游弋的鱼身上,自然没看到身后方旻抬眼望他时的模样。 那眼神赤裸,实在称不上清白。 杨骁手脚麻利,抓几条鱼并不花他多少功夫。 “小旻,回家咯!” 杨骁一手拎着木桶,一手牵着方旻,悠闲地往私塾那边走,夏日炎燥,但风却是凉的,一缕缕风吹过,扬起少年们的发梢。 “哟,你俩玩得挺开心啊?” 杨燃坐在门槛上,手上还拿着书,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来和二哥说说,都玩了些什么啊?” 我在这要死不活地背了一下午书,这小子竟然跑出去玩?!杨燃瞥了一眼杨骁和方旻牵着的手,气得头疼。 杨骁没敢和正憋着气的杨燃对视,有些心虚:“没玩...” 方旻轻轻咳了一声,“是我说想出去玩,三哥才带我去河里捉鱼的....二哥别生他的气。” 真不错,杨燃都要被气乐了,他这三弟还挺有本事啊,竟然拿小旻当挡箭牌。他年岁比杨骁还大一点,看方旻跟看小孩儿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方旻是个什么脾性? 八成又是杨骁坐不住,非要拉着人家出去玩。 但方旻这般维护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他也不好拆台:“行了,我也没说你们不能出去玩啊。” 屋里的杨钊听见动静,连忙向方先生告辞,片刻不停地溜了出来。 “三郎回来啦?”杨钊看见杨骁便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又顺手把坐着的杨燃提起来,“既然回来了,咱们就赶紧回去吧,别让爹娘等久了。” 三弟跑了,二弟躲了,留杨钊一人独自面对慈蔼的恩师,实在有些煎熬。 “走啦,”杨骁松开方旻的手,“明天再来找你。” 方旻点头:“嗯!” 三兄弟一人捉一条鱼,徒手将鱼带了回家。 还没进门,兄弟几人便看见在打水的杨父,杨骁兴冲冲地将鱼举起来:“爹!今晚吃鱼!!” “小点儿声,”杨父一抬下巴,示意他们直接往厨房去,“你娘睡了,今晚你们自己做饭。” 杨骁大为失望:“娘不舒服吗?” 杨父没接话,只留个他们一个高大又挺拔的背影。 “要不我去看看娘?”杨骁把鱼放在小缸里,抬步就要进屋。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杨燃伸手戳了戳在水里乱窜的鱼,神色懒懒,“如果你不想被爹打死的话。” 杨骁不解地看向杨钊,杨钊闷声一笑,朝他点了点头:“的确。” 杨骁:???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第9章 方旻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 这具体表现为,他四岁决定从政,便潜心致学,寒暑不辍,成为一方有名的“小学士”;八岁决定娶杨家三郎为妻,便和父母摊牌,步步为营,将他的三哥网在他的甜言蜜语里。 男人,不坚定何以为丈夫? 方旻写完一篇策论,手累筋酸,他活动一二,又从架上摸出一张花笺。 方夫人秀外慧中,常制些漂亮手工,这花笺便是出自她手,上绘月季和彩蝶,色彩浅淡,自有一番清简的雅致。 距方旻九岁至今,他已写下千余张花笺,都是未送出去的、给杨骁的情书。 一日一张,日日不断。 他每每想杨骁时便会写两句,时时想,就时时补,有时夜里突然想到一句要对杨骁说的话,便裹着小被子挪到书桌边将之补上,久而久之,他干脆在床头备下纸笔,方便他时刻倾诉衷肠。 落笔时的珍重,不像个少年。 “...昨夜梦你,醒后无法续梦,辗转难安,作策论,心不静,作不好,于是去寻你。” 方旻看着花笺上墨水干透,才细心收好。 “娘!” 方旻出门,看见母亲在插花,便帮忙扫干净了残枝:“我想去找三哥玩,可以吗?” “好,玩得开心些。”方夫人为他理好领口,笑意温和。 方家开明,并不觉得男子相恋有何不可,只是方夫人忧心三郎心思单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捋通情窍,小旻怕是还有得熬。 杨骁应他,在宿冬的每日都会来找他,只是梦里杨骁与他情投意合的模样太过动人,叫他难以忍到下午再见。 方旻善忍,却无心在此耗费心力。 他思慕三哥,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咚咚咚。” 方旻遵礼,不会像杨骁似的以墙为道走路,他敲了三下门,乖乖站在门口等人给他开门。 “吱——呀——” 木门开合,开门的人是杨燃,他比杨骁还要高一截,面对方旻时能完完全全将他拢在影子里。 “二哥。”方旻笑盈盈地喊人。 杨燃沉默一会儿才为方旻让开路:“进来吧,三郎在里面。” “谢谢二哥!” 杨燃跟在方旻后面不远处走着,直到快进门时,杨燃才悠悠叫住他:“小旻儿?” “嗯?”方旻回头,“二哥怎么了?” 杨燃笑了一声:“那日,老师并未叫我和大哥去吧?” 方先生惦记他们并不假,但他们去时,给他们备的书册还并未编完全。显然,叫他们那日去时方旻的主意,甚至是他临时的主意。 方旻沉默一会儿,表情复杂,和杨燃今日看见他时的表情如出一辙,片刻后他眨了眨眼:“是。”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与三哥独处,”方旻笑意温软,“本来此事也和大哥二哥无关的,但当时哥哥们笑得太欢快,小旻一时没忍住...” 杨燃磨了磨牙:“没忍住就想拖我们下水?” 方旻羞赧:“三哥很开心。” 可以的,杨燃倾身伸手,示意方旻可以先进门了:“下次我尽力忍。” “辛苦二哥了。” 方旻抬步进门,轻车熟路地走到内屋,敲了敲杨骁的房门。 “三哥。” 屋内一阵手忙脚乱,杨骁开了条门缝,只露出一张脸:“小旻你怎么来啦?” 方旻目光不动,心下了然:凿木头的声音、抽屉抽拉的声音、被褥摩擦的声音——三哥又在给他做什么玩意呢?还藏着不能给他看? “想三哥了,来找三哥玩。” 方旻乖巧应话,也不揭穿:“三哥要出去踏青吗?苏爷爷家的芍药开了,杨姨不是喜欢芍药吗?” “哦...好。” 杨骁从门缝蹭出来,遮遮掩掩的,面上却非要装没事,看得一旁的杨燃直摇头。 傻弟弟啊,你迟早得让人家吃干抹净。 苏爷爷是宿冬镇的村长——宿冬镇虽然有个“镇”的名号,但其实和村子差不多,只是地方大了点,人家却不多。 在小小的宿冬,村长便是最大的官了。 “苏爷爷,三郎来看你啦!!” 杨骁没敲门,喊了一声就熟门熟路地翻过矮墙,给在外面等着的方旻开门。 苏爷爷今年七十有二,杨骁来找他向来是自己翻墙,不让苏爷爷为他跑一趟——自杨骁有记忆以来,苏爷爷便是一人独居的,要是敲门,就得他亲自来开。 反正杨骁也翻惯了墙,就干脆自力更生了。 “嗳,”苏爷爷应了一声,他正在给芍药丛除草,听见杨骁的声音便放下手里的刀,回头望去,“...哎哟,小旻也来啦!” 杨骁和方旻牵着手,像对喜人的娃娃,苏爷爷瞧着开心,笑纹也深了几分:“快来这边坐,爷爷给你们拿糖吃。” 苏爷爷年轻时有间卖糖的铺子,现在赠给别人经营了——宿冬南边儿住了一个外来的、不能说话的哑巴姑娘,苏爷爷看她可怜,便收点微不足道的租金,叫她在宿冬住下,靠卖糖过日子。 这姑娘蕙质兰心,做了好些新巧的糖样式,倒不愁营生,且她良善,赚来的钱没给自己留多少,一些余钱不是给苏爷爷买东西就是给私塾捐书。 至于糖,姑娘隔三差五地便给苏爷爷送一大包,他自己并不多爱吃,大半都进了小孩儿们的肚子里。 方旻才十三,吃糖也没什么,但是杨骁自认已经十六,是个不能馋糖的大人了,便连连摆手:“我就不要了,给小旻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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