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擦过那下颌,仿若瓣花路过。 略微不明林落为何如此急切,裴云之垂眸静静看他。 这人难不成是想让他再问一遍,然后拒绝他吗? 是或不是,林落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唇角向下撇了撇,好不委屈继续道:“二郎不怜我,便就是不答应要替那裴长公子娶我了。” 裴云之却好笑:“你是如何觉着我同你欢好了,便会应了这事?” 这话…… 是在拒绝他的提议吧。 虽然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但不防听着,心中最后的一点子希冀破碎,林落是真的难过了。 那清绝的脸一下子在眼前模糊了,鼻尖很酸。 不需眨眼,盛不住泪的眼眶便溢落珠花。 “哭什么呢。” 不成想只是说了句话就引得眼前人儿泪珠子断了线,裴云之终是不忍看那眉眼耷拉的伤心模样。 半分也不忍看。 他欲抬手拭泪,却觉一时半会儿净不了。 便翻开了长袖扯着里衣,轻轻去抹。 “我又没说不应此事..” “那便是应了?” 虽是伤心着,但又听那庶子如此说,林落心底又唰地蹿起火苗。 他就知道,这庶子心地良善,不会真的弃他如此可怜于不顾。 被那还汪着水的圆眼看着,裴云之难得生出几分无奈。 “嗯,此番回洛阳,我会与……长兄商议此事。” 本就是他该娶的,如今为了哄人,还要去应自个儿‘夫人’要换夫一事。 真是…… 境况急转直下又猝然冲了顶,没成想这庶子就如此轻易答应了这事儿,林落心间霎时被喜悦填满。 便是不顾裴云之的手还抬着,他扑进那怀里,紧紧搂着腰。 脸埋在胸间,林落还带着水嗓音欣喜: “二郎,你真好!你是天下第一好!” “……” 松了里衣袖感觉着一片湿凉贴肤,裴云之并未言语。 只垂眸看着怀中那乌黑的发丝,垂手去抚。 屋内烛火闪了闪有点暗下来了,许是蜡油融落而灯芯未剪,燃焦了又不肯碎便发出了噼啪响,还折了光色。 少顷,怀中又响起软绵绵的声音。 “只是……二郎,你打算如何同裴家说你要娶我这件事呀?” “暂未想好。” “唔……二郎既未想好,可否听我一言?” “听闻裴长公子不好色相,许是心里有人了,或是对此好无能,二郎不若就同家里说:长兄不喜这林氏女,家中又忌惮,你不忍新妇空闺冷落,不如将你抬了嫡出,替长兄娶了他,往后时时带着便不用留在裴家恼人眼,圣上知晓了也顶多责一句偷奸耍滑。” “如此,可好?” 先前林落只说了想让这庶子替裴长公子娶他,却也没说该怎么替,也没说明此事后果。 如今听着这庶子只答应了此事,却没想好该怎么做,便将自己一早思量好的对策尽数告之。 把那青丝捋顺了便勾起一缕在指间把玩,裴云之垂着眼,面上分明是冷寂的,嗓音却沁润。 他道:“倒是想得周全。” “二郎过誉啦。” 听着裴云之夸自己,林落的脸在他衣襟处蹭了蹭: “两家婚约毕竟是圣上赐婚,我虽……借了郎君心善才寻得一条生路,但并非是想要郎君为我去违逆圣旨,只可惜此法还是有些不妥……二郎不会怪我吧?” 怪他算计。 毕竟此举再怎么想的好,最终谁也不知天子若知晓了裴氏将庶子抬了身份再顶本该属于裴长公子的赐婚时,会是何种反应。 且林落心知,即便裴氏宠爱纵容这庶子,但赐婚一事关乎裴氏。 若想办成此事……这庶子定是不轻松。 如此算计一个心善之人,林落是真对其有点愧疚心虚了。 这般想着,他不敢再用力抱这庶子,缩回了手只靠着。
第26章 彩丝 “怎舍得怪呢。” 感觉到了怀中人那点子心虚, 裴云之却只如此答。 不怪就好。 林落微微吐了口气。 “那二郎下回来前,可算着不要同旁人欢好了。” “下回?” “二郎不打算再见我几回么?郎君若不来告知我裴氏同没同意此事,我这儿…可怕得很呢……” 说着, 林落拉下了裴云之在勾他发丝的手, 按在了心口。 自雨过他是只披了件外袍在身上的,而方才, 外袍随着他搂抱的动作早就滑了下去, 只虚虚搭在腰间挡着腿弯。 脩然掌间再触上那柔嫩的肌肤,薄薄的肌理下, 能感觉到其内心动。 “呵..” 蜷了掌以指背擦过那心口再收手, 裴云之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自是打算来见的。” “说好了!二郎可莫回了洛阳寻到了别的可心人儿就不来了,也忘了要娶我了。” 弯身靠在裴云之胸口的姿势有点不舒服, 林落挺了挺身向上挪,直到下颌骨靠到了裴云之肩侧。 他才继续:“我…可唯有郎君能嫁了。” 轻轻柔柔的气息扑到裴云之颈侧, 全然依赖的模样似一瓣落花,颤颤挂在枝头不愿入泥,求着惜花之人将它托住。 裴云之也托住了。 “不会忘, 且方才都把佩玉给你了,那是……我阿母说只能给心上人的佩玉。” 方才软塌上解林落衣衫的时候, 一块玉佩掉出。 裴云之见着眼熟拿起, 还没说话, 林落就解释说本来就要还给他的, 方才忘记说了。 闻言,裴云之并未就此收下, 而是将其放在一旁, 只道此物是自小佩戴,裴氏人人认得, 如今既是到了林落手上,就赠他了。 “投我以彩丝,报之以琼琚。” 思及方才裴云之是这般说的,现下又说什么只能给心上人的玉佩。 林落便不信了。 “真的,二郎可不是哄我?” 有薄凉指尖勾着林落的下颌抬起,裴云之注视着他。 “不是。” “投我以彩丝,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永以为好也…… 乌墨晕开的瞳中唯有一点林落被烛火照满的小脸。 心跳猛然空了一拍。 “那、那就说好了,二郎可要早些来,重午后我留些芦叶,郎君来了我就可做些角黍给二郎尝尝。” “好。” 答完,裴云之忽又绽出莞尔的笑:“虽知卿卿聪颖,却不知竟连角黍都会做。” “这又不难,只将米裹进芦叶里,再缠好彩丝。” 闻言,裴云之却是不再言语。 他只瞧着。 昳丽的小脸,太容易让人忽视别的,只注视其艳色。 可唯有他知。 今宵怜惜,非容色为本因,而是其雪慧。 没挽过弓,却是一教一看便能中靶。 其字流美非一日之功,却也非苦练只得其形不得其韵,毕竟他那日只是握手带其写了一回,林落便参透其神,而后笔笔得峰。 身世之事本是步步死局,但还是被他寻出生路一条。 从前他是真没想过姻缘一事,便是得了赐婚也不甚在意。 此来东郡,遇林落,却忽觉亲事巧妙。 若是林落嫁与他,他也愿与其夜月花朝。 唯有一点可惜,林落攀附的人,是他,也非他。 竟还说他不晓此间情好…… 呵。 对上的那双眸子晦暗难明,林落一时觉他薄削唇角笑意泛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一晃后再看那庶子,便见他已然敛了沉冽暗色,眸光清润。 而后裴云之拉起了外袍为林落密密裹上。 再伸手自窗台拿下茶水,指尖沾了沾,点至林落唇上。 乍然的湿润让他忍不住探舌舔了舔,汲取到了凉润。 好一会儿翻云覆雨,林落是有些渴了。 可是看着裴云之只润他唇瓣的动作,不解。 为何不让他直接喝了这半盏茶水? “凉了,还沾了雨,不洁。” 看出林落疑色,裴云之淡淡解释完,起身。 不明裴云之又是要作甚,林落下意识地去拽住了那碧色垂袖。 胡乱抓去的手没有章法,这回不待林落询问,便见裴云之徐徐勾起他的手放回外袍中裹好,道: “只是去让人抬些水来,片刻就回。” 声音里含了诱哄,像是在安抚有分离焦虑的小兽。 如今林落这模样着实狼狈,遍地的颓靡及难以言喻的麝味。 听裴云之这么说,林落也觉身上黏腻不舒服,便由他去了。 待那身影拨帘离开,林落仰躺在榻。 他轻轻抬臂遮眼。 今日破釜沉舟,终是……成了。 这就好,这就好。 不枉他百般谋划。 只是…… 略微在垂在脸颊旁的指尖嗅到点酒气,思及方才他拽到裴云之的袖角那块似有点湿意…… 林落蹙了蹙眉。 他下午弄翻案几时,难不成不小心把酒洒到了那庶子衣衫上吗? * 芒种后的第二日,雨过天晴,天清云淡。 午后登上艨艟,裴云之听侍从说裴夫人已经去了舱中,正等着他,便入了内。 几日山寺小住,裴夫人并无大碍。 稍稍说了些话,裴云之也就出了舱上了甲板。 在此等候良久的徐清凌和齐羽玉二人见他,忙迎了上来。 “方才没来得及向伯母见安,现下瞧着伯母也是要休息了……云之,伯母这几日在东郡可没受什么磋磨吧?” 问话的是齐羽玉。 毕竟齐羽玉连着数日同林氏的子弟们宴饮也并非玩乐,而是极尽所能的去打听了裴夫人的消息,却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如今又来问裴云之。 见是他们二人,裴云之顿了步,颔首。 “阿母无事。” “无事便好,也是,谅林家也不敢对伯母怠慢,见你风光而来,更是只能灰溜溜地将伯母好生送回。” 虽是如此说,齐羽玉闻言,却是松了口气。 看他如此担忧裴夫人,裴云之也不觉奇怪。 毕竟从前齐羽玉与徐清凌来洛阳裴家听学时,裴夫人对其多有照拂。 只是终究还是不谙此道,些许天真。 不知前因后果,齐羽玉放下了心中所忧,而后才仔细打量裴云之,微疑: “你昨儿个不就知晓了伯母会回来吗,怎么如今却瞧着你没什么精神,是太高兴了夜里没睡好?” 眉眼间的倦怠确实明显,裴云之没说话,只瞧了一旁听齐羽玉话落后忽弯眼而笑的徐清凌一眼。 见裴云之看来,徐清凌便正了正色。 可裴云之愈是这般,徐清凌心中愈是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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