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近之间,林落仿见那双眼有些微冷,但他语调还是那么清润。 只以为是遮眼发丝错了眼神,林落听裴云之如是说,这才松了拽他的手偏回头,拨了拨鬓发再度抬弓。 这回瞄靶挽弓,没再晃眼,正中靶心。 不计筹的两箭射出,侍从随即又为林落补上两支。 此时裴云之已经退开,林落自行挽弓。 回想着方才裴云之带他瞄准时的角度,待林落两矢射完,都中了靶。 旋即林落交弓于徐清凌,再行至裴云之身边。 他弯眼:“二郎,谢谢你。” “无妨。”裴云之没看他。 * 待最后的齐羽玉射完,夺彩的却是另一组。 齐羽玉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此事怪不得旁人,他自己射艺也不精,三箭虽都中,但都未中靶心,终是以一筹之差败了此试。 只是略略哭丧了会脸,此时恰好到了用膳之时。 于是在侍从来领路前去厅中用膳时,齐羽玉又复了神色。 因着门第不同,林落虽能与裴云之三人一同竹林对坐,却不能进一厅用膳。 小门小户的学子另有地方用膳。 所以在出竹林之后,林落便要和裴云之三人分别了。 眼看着即将走出竹林,林落一边注意着一旁拉着徐清凌说午后陪他弹棋的齐羽玉二人,一边向身旁裴云之靠了靠。 此时竹林小径后方无人,侍从和那二人都在前路。 借着宽大衣袖,林落忽地伸手牵住了裴云之一指。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裴云之顿步,侧眸看向他。 只见林落也随之停下,仰首望着他眨了眨眼,声音颇小:“郎君,午后我可还能来寻你?” 指尖触感虽是绵柔,但裴云之还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 墨眸凝在林落面上,他抬手,那被牵过的指背轻轻划过林落颊肉。 耸立云端的清冷眉眼似笑非笑,他道:“自是可以。” 说完,裴云之落了手,他再度前行。 周身竹叶随风轻摇,林落被方才望进的深不可测的眸色怔了怔,旋即才回神跟上。 小跑两步再次与裴云之并肩而行,林落忍不住去看他。 只见裴云之嘴角还是牵着一抹浅笑温和如玉,身姿俊雅步履从容。 不见风流,但也不见讳莫如深。 仿佛他刚才所见都只是错觉。 唔……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裴家庶子无才无能,怎么可能会是城府深沉的人。 * 用了膳,午后众多学子便继续作乐。 或是曲水流觞,或是戏射,或是弹棋、六博。 林落从前没玩过这些,被徐清凌邀带着,也对其了解了一些。 终是在齐羽玉要着几人同去曲水流觞时,裴云之似是已经厌烦了这些。 他抚了抚衣袖,眉眼略有倦怠:“你们自便,我去汤池歇一歇。” 太守将私庄建在一座山上取名瑶川,正是因为此山顶上有一温泉池眼,池侧被打通向四处引流如川,做了几处汤池用以宴请贵客。 虽说裴云之在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庶子,可终究是裴氏之人,林太守早早就同他说了可择一池享用。 此刻正好他奔走半日,也该沐浴换衣了。 裴云之这般说着,只是刚话落,林落也道:“我、我才疏浅学,那曲水流觞我也不去了。” 虽说林落对于曲水流觞还是有些感趣的,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参加过。 但林落一想到林元烨似乎也很喜欢曲水流觞,他便就不想去了。 听林落如此说,齐羽玉微疑:“那你现下要去作甚呢?” 这半日下来,齐羽玉也算知晓了点这少年的情况。 这少年又不同于裴云之可去汤池,在这里也没个熟人,若是不随他们同行,独坐竹林岂不无趣? “这……”林落闻言,转眸看了一眼裴云之,“我稍后就寻个地方坐会子等二郎出来便好。” 林落自知自己是没有汤池的。 那就在外面等着裴云之出来就好了。 他可没因为这半日的玩乐忘记自己的目的。 纵使他觉着今晚应该就能成事。 向那庶子送去脉脉秋波,林落唇瓣浅浅勾起一个腼腆的笑。 脸嫩敷红,顾盼生怜。 “这可不成。” 兀的,徐清凌发了话: “宁公子既是也不去,那同裴二郎一道去汤池便好了,反正裴二郎独占一池也有余处,又最是心善,定会匀些给宁公子。” 他说着,向裴云之笑望过去:“二郎,你说是不是?” 未成想徐清凌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林落一惊。 但是他没做声,反而也怯怯看向那庶子。 共浴…… 虽是有些紧张,但林落还是十分想的。 感受到了林落的殷切目光以及徐清凌话语间的深意,裴云之虽是知晓徐清凌意欲何为,但仍是凉凉看了他一眼。 眼中笑意泯灭后是凉薄冷淡,只一眼,裴云之转过了身。 无人见他神色,只听声音清冷: “嗯。” 这便是应了。 听见裴云之同意带他共浴,林落霎时间有种不真实感。 前几日百般投身……真的好辛苦。 没想到今日真成了! 不是他拿不准的晚间,而是马上! 只是恍然了一瞬,林落忙跟了上去,也没忘同徐清凌道谢:“多谢徐世子。” “不妨事。” 徐清凌笑眯眯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忽而摇扇,掩住唇角有些顽劣的弧度。 他真想看看稍后要脱衣入池的时候,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人儿会是什么个反应呢。 虽说林家好似本来就想让这女郎把裴家二郎勾到榻上去,好传到圣上耳里责怒于裴家。 毕竟一个是病弱女郎一个是纨绔庶子,谁犯错谁无辜,似乎只要林家咬紧口风,任裴家如何辩解都是不成了。 但此行……这女郎怕是高兴早了。 这是裴云之,可不是裴二郎。 * 温泉池水虽是自山顶引流,由石壁落下,但此处并不是露天的。 靠光滑山壁,一座汤屋建得奢华。 入内,沿池地铺雕砖,有屏风落地隔出几个空处铺毯设榻,用以着衣小歇。 虽说侍从已备了衣衫供林落更换,但思及湿了的衣衫待会不好带回去,于是林落进了一处屏风后,避着屏风外温泉池四周雾气缭绕湿了衣摆。 至于裴云之,林落也不知他是就在外宽衣,还是和他一般进屏风后再宽衣。 这都无所谓了。 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二人要共沐一池。 只是方进来,林落便听那庶子驱离了侍从。 “无需侍候。” “喏。” 见庶子如此,林落颤了颤眼睫。 他听着屏风外侍从应声出去的动静,默默开始宽衣。 方解下腰带,脑中思量着稍后该以何姿态在温泉池中投身那庶子。 唔…… 话说他是真真儿头一回做这种事,一想到待会要与那庶子不着寸缕相对,真是让他紧张。 外衣将将脱下,忽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他一转身,便见是一袭黑袍的裴云之立在屏风边,他此刻面上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含笑,黑眸清淡无波其间好似蕴藏着什么,瞧着林落。 这副模样林落陌生得紧,教他冷不防浑身微微一颤,自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不过旋即林落想了想,这庶子有何吓人的? 如今遣侍从都离开又来找他,二人独处一室,这庶子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于是林落将手中的外衣扔在了架子上搭着,他向裴云之缓缓走去,越走近头越垂。 他含羞带怯:“二郎…可是要在此怜我?” 此时这里也没旁人,林落没什么顾及的。 啧,他还以为这庶子会等到进了汤池里再说。 不过这儿也不错,恰好完事儿了可以再去沐浴净身。 虽说林落动作是大胆的,但是毕竟主动投怀送抱是头一遭,此时也不似前几回都是试探,而是真真切切要发生点什么,他实在有点紧张。 愈靠近,他耳边便愈听不清外界的声响,被如擂鼓的心跳侵占。 那庶子没说话,林落只觉他是默认。 于是他在走近了那庶子身边之时,伸手去勾那腰间玉带。 他又道:“那我来为二郎宽……” “衣”字还未出口,林落便见眼下那本是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捻着腰间玉佩,抵住了林落差点靠近的指节。 旋即头顶落下带点嗤笑的冷冽声线。 “林家女郎,你不害臊吗?”
第13章 惊溅 林……林家女郎?! 猝不防地从那庶子口中听到这个称谓,林落抵在玉佩上的手猛然一抖。 他抬眼望向裴云之,方才还跳如擂鼓的心声骤然停滞,浑身如坠冰窟一般打了个寒颤。 “什么…林家女郎的……” 好一会儿,林落才找回声音惶惶开口。 “郎君为何也和齐世子一般说起这种胡话来了……” 故作镇定地回着话,林落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自知自己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 若裴云之只是疑他是女子,这还抵嘴得过去,可…… 裴云之说的是林家女郎。 裴云之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明……明明早间在凉亭里,他不是还不知吗? 林落极力思考着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漏让裴云之发觉了身份,但脑中错综乱麻都隐入空白之中,教他抓不住理不清。 无措的感觉终是让他忍不住鼻尖酸涩,眼中氤氲了水汽。 而裴云之就这般看着因为被点明身份而猝然抬头睁大眼的人儿在眼前极力隐藏着错愕装着镇定,却不知心虚已然表露无余。 念着还要持住庶弟身份,在对视间裴云之稍稍掩了掩眸间寒意。 神思漠然,他面色却露出垂怜。 润如白玉的指尖抬至林落颊边,抹去染了薄粉眼尾上的晶莹泪珠。 他声嗓柔和,带着几分怜惜,如那日桃林惜花之时一般。 他道:“见谅,思及你与林家女郎确确相似,一时情急误了言,不过……你确是女郎吧?裴某自认风流,可这世间唯有女色不好,女郎为我用心良苦我已心领,只是再多的,实难消受,还望女郎自重。” 作为裴二郎的他,并不舍得对美人重言,也不会看出这是林家的谋划。 他能知的能做的,只有在还未被人带上榻酿成大错前,将眼前人是女子的身份拆穿,再用庶弟的喜好将其彻底打发走。 裴云之丰神俊朗的面上略有歉意,谦谦君子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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