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是将朱三的称呼误以为是家中排行,朱怀璧直言解答,“不过是从前在主人家做事,按资排辈,后来行走江湖习惯了。”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正说着,店伙计端了兄妹的饭菜过来,廖云书动作娴熟地将碗筷摆在妹妹面前,事无巨细照顾着,眼瞧着便是素日养成的习惯。廖云婳虽也是江湖儿女,但到底还是有女儿家的矜持,在自家兄长与外男搭话的时候她也鲜少开口,只饿得难耐时用征求的小眼神看了一眼兄长,“你先吃吧。” 廖云书并没急于动筷,反倒是向朱怀璧邀约道:“今日也是有缘,朱兄不若与我们同行?四方门有专门的席位,可省下不少麻烦。”面前人年龄稍长于自己,呼吸吐纳却并不见内息多深厚,言语作风一派坦荡却又对自己的来历支支吾吾,廖云书便自作主张提出以四方门的名义给对方行个方便,他年纪虽轻,说话办事却颇为周到。 “廖兄好意,朱某心领了。只是……” “师尊在聊什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廖云书闻声看去,却见一男子站在旁边,背负长刀,眼神凌厉。 季玉朗本就心中不畅快,收到手下传书正一肚子火,回来便发现自己那桌坐了一对陌生男女。不仅如此,朱怀璧还和对方相谈甚欢,但对他马上就换了副模样。 见朱怀璧未反驳‘师尊’的称呼,廖云书震惊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起身向季玉朗抱拳,自报家门同时又把兄妹二人不得已拼桌的理由说了一遍。 “朱…前辈,晚辈刚刚冒犯。”即使此刻再细细打量面前的红衣人,廖云书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朱怀璧竟是这凌厉青年的师傅,想想自己刚刚竟将对方错认成同辈人,难免有些尴尬。 “无妨,我与廖少侠也算投缘,说冒犯倒显得生疏了。你们是同辈,我这也算搭个线给你们年轻人互相结识。”而被朱怀璧介绍的徒弟,俨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他便又补了一句,“这是我徒弟季玉朗,素日让我惯坏了,廖少侠别介意。” “原来是季兄弟……”廖云书连忙摆手,但季玉朗却没有听下去的耐心,直接伸手去拽人,朱怀璧顺势伸手不着痕迹挡了一下,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青年去扶喝醉酒的师父。 朱怀璧一手压在季玉朗拽他的手上,暗暗用力压了一下,开口打了圆场。 “今日不巧,朱某有些头痛,就不耽误少侠用膳了,今日这顿算我的。”朱怀璧走时叫来店伙计将他们这桌的饭钱也付了,廖云书本想推拒,但季玉朗丢下银子就带着朱怀璧离开,丝毫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师父是个醉鬼,徒弟盛气凌人,白瞎了俊俏脸蛋。”外人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廖云婳才开口说了一句。 “别胡说。我观那季公子吐纳极轻内息绵长,想必是朱前辈的爱徒。”也正是因为武学造诣高,又是爱徒,才会有这般俯视他人的自信,廖云书对此并不意外。虽然他也觉得季玉朗锋芒毕露,让人不舒服,但他和妹妹有一点看法却不同。 不同于徒弟的张扬,这个‘朱三’内敛谦逊,装的是副醉鬼模样,但谈吐举止没有露半分破绽,唯有吐纳较重这一点让廖云书有些在意。 “难怪…看样子他会是三哥的劲敌了。”见哥哥露出认真的神色,廖云婳心中便有了数。 “如果能有幸交手,确实是件有趣的事。北境居然有这般人物……” “你们兄妹在聊什么?” 闻声,廖家兄妹齐齐抬头看向来人。 而另一边,师徒俩并肩走在街上,离盛会召开还有段时日,这临城的街上放眼竟多是江湖人,连稍好些的客栈竟也都住满了,苏拂等人去安排时只零星留下几间十几文便能住一宿的下等客房。 朱怀璧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往年这个时候云妹也差不多该到了,这会儿赶过去兴许能碰上。” 季玉朗此刻不想见云清珂,他倔脾气上来,任谁都劝不住,更何况听朱怀璧越这么说,他就越要反着来。 “这位公子,咱们小店人字房简陋,几位公子住一起怕是拥挤。要不您再去其他家瞧瞧?” 见那玉面公子去而复返,一脸不好惹的模样,掌柜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其实照理讲,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的道理,但此刻店老板只想将这尊煞神赶紧送走。 “我家少主只是歇歇脚,店家另备上一床厚被褥即可。”还是苏拂递了银子,才没教堂堂问刀楼主和少主体验被小县城的客栈老板撵出去的经历。 小客栈的人字客房仅够一人住,一床一柜一桌,推开窗正对着客栈后院的牛马棚子,倒也对得住他十几文的价钱。 朱怀璧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板着脸坐在床榻上生气徒弟,师徒俩就坐着对视一句话不说。 “你是不是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颜悦色?”显然季玉朗的定力不够,憋了一会他还是先开口打破平静。 “若四方城主的嫡幼子,四方门未来的门主都是阿猫阿狗,那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是什么?!”朱怀璧提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不知是放了多久的井水,他只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 “师尊非要这般诛心吗?弟子若真是欺师忤逆,那师尊此刻就该身戴镣铐困于囚室,而不是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季玉朗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我当初真该把你这层道貌岸然的皮扒了,也不枉师尊这一句欺师灭祖!” “冲动鲁莽、不谋大局。连自己亲妹子心思都猜不透,还妄图复仇?”朱怀璧细数徒弟的种种错处,字字珠玑。 季玉朗初时还没反驳,乍听最后一句,宛如平地一声雷。他冲到朱怀璧面前,伸手拽了对方的衣襟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耳朵不聋。”即便被徒弟揪着衣襟几乎从凳子上拎起来,朱怀璧面上神情未改半分,“你觉得她在哪?” “我再问你一次,玉声在哪?!是不是你和隋晋串通…” “我用了十年教了头蛮牛不成?”朱怀璧句句针锋相对,半点没给季玉朗留什么脸面,“你那榆木脑袋里是不是只剩下报仇二字,余下都被狗吃了不成?” “你一个爬上来的孪宠懂什么?!”季玉朗双目圆睁,他松开手气急败坏一脚将旁边的桌子踢翻,上面的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气急败坏将报仇的急切和妹妹失踪的焦急都一股脑发泄出来,只是说完才惊觉失言,无论如何朱怀璧都收留了他们兄妹十余年。只是话已说出,覆水难收,他喘着粗气别过头,却是不敢看朱怀璧的脸。 “呵。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吧?”朱怀璧冷笑,戳中季玉朗内心不愿承认的事,“怎么?是觉得曾对我这样一个雌伏在男人身下的刀奴孪宠动心,还认师做父很耻辱?我是无父无母,但我知道你待刻骨血仇如同儿戏,以为取我而代之便可大展拳脚,不听人言,不谋大局,只可怜你爹娘泉下有知…呃!” 季玉朗怒极一脚正中朱怀璧胸口,将人踹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朱怀璧气血翻涌,捂着胸口一时摊在地上动弹不得。 “朱、怀、璧!”这是他头一次这般咬牙切齿念朱怀璧的名字,先前那一点点愧疚都因最后一层体面被撕碎而恼羞成怒,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玉声是我的底线。我最后问你一次,她在哪?” “咳咳、咳…你叫人在崇阳城几处城门口守着,兴许能等到人?” 季玉声素来是个懂事体贴的姑娘,她如果刻意避开季玉朗派去保护她的人,必是因为对兄长的说辞起疑,那她绕过这些耳目会去哪里,稍微冷静下来动动脑子便能知道,只是季玉朗此刻怒火冲头,早没有理智冷静下来去想。 季玉朗拂袖离去,门口苏拂本是带人将一波波前来吵闹的人挡回去,冷不丁主子直接拉开门出来,“主子。” “立刻传书石安让他着人在崇阳城布下眼线,方才的话你该听到了。” 季玉朗指的自然是方才房内他与朱怀璧争吵的内容,习武之人五感发达,屋内说的话他们自然都听得到,更何况师徒俩吵得那般激烈,苏拂接下命令,却见自家主子径直往外走,“您去哪?” “不许人跟着,我一个人走走。” 第四章 试探 一时气闷出了门,但季玉朗也不知自己想去哪里,他只是发完邪火后不知该如何面对朱怀璧,外面天渐黑了,只是小城的夜市依旧热闹非凡。 漫无目的在沿途街上乱逛,两旁小贩的吆喝声依稀听得见,却半个字没听进去,偏生心中郁结之时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 “诶?!季兄!” 青衣双刀的青年正陪着妹子和挚友采买,视线一瞥竟看到了季玉朗,见对方没有理会,便凑近打招呼。 习武之人对周身异动都十分敏感,这本也是常事,但似季玉朗这般下杀招的却是极少。廖云书后撤一步,上身微仰躲过了那把封喉的利刃。 “季兄好身手!”明明险些被人一刀毙命,青年面上却没有半分愤怒之色,反倒满是欣赏之意。 倒是同行的挚友和妹妹担心地跑过来查看,廖云婳上下细打量了几番终是没有压制心中的怒意,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动辄就要取人性命?!” “我不习惯人近身。”季玉朗收了那柄薄刃小刀,他看得清楚,廖云书轻松闪躲掉了他那一刀,神情也不见半分惊惶。 “舍妹也是关心则乱,倒是要请季兄莫怪。”廖云书拍了拍妹妹的手示意无事,便转回来和季玉朗攀谈起来,“季兄一个人?怎么没见朱前辈?” “……”廖云书三句话不离朱怀璧,却是季玉朗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问了数遍才敷衍答了一句,“师尊在客栈歇着,我出来随便逛逛。” “原来如此,在下初见便觉得季兄身手不凡,方才一见果真如此。”其实比起锋芒毕露的季玉朗,廖云书对他那个神秘的师傅‘朱三’更感兴趣,只是此刻他也强求不来,“季兄想必也是随尊师来赴武林大会,既是有缘,不若我们结伴同去。” 他这般热情倒教旁人不好接他的话茬,廖云书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开口‘解围’。 “帛文,这位季兄弟既是随师长来的,怎能这般随便应你?” “啊!抱歉、抱歉,见到季兄这般的高手一时兴奋,莽撞了,还好有戚哥提醒。”被人提醒一句,廖云书深觉方才唐突,便改口道,“季兄不妨先回去问过朱前辈,我们就住在东街的广岳楼天字房,后日才动身,朱前辈若是有意同行可随时派人来与我们说一声。” 季玉朗无心和廖云书多说什么,简单应了句便和三人告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左右他也是随便走走,目的地是哪里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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