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俩早就和你坦白了?!合着,尽围着我一个人玩儿?还有,你个病秧子,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同我装?徽州戏班子只怕都不如你。” 祝忱在椅子的托衬下,倒比梁生高了个脑袋。梁生只得仰头看着这小公子撒欢,乐的肩头直颤。 祝忱不解他因何笑得如此灿烂,撩起袖子便欲同他论一番长短。 “梁生,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未将金陵才子纳娶为妻,而是娶了我这么个富贵草包,竟还笑得如此欢愉?你啊你,合该将我打发回金陵,另择良缘才是。” 梁生瞧他一本正经地说教,直到祝忱再没了劝言,这才抱着祝忱地腰腹摁在怀里一道坐在四足圆椅上。 “你便是我的良缘。” 在祝忱诧异与惊愕间,梁生方又续道。 “富贵草包与朽木病痨岂不两配?我的好忱郎,这便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 祝忱许久不曾听人唤他忱郎,在金陵时,忱郎二字是几分调情、是几分戏谑、是几分畏惧。可如今从此人嘴里唤出来,尽亲昵若微风扶云,鱼儿戏水。 “我…” 梁生低下额头抵着他,指腹稍稍使劲固着他的腰腹。 “我只要那捧着桃花粥的小公子,只要那在悬桥巷摆谱的小郎君,只要那唤我三郎的云宴。他并非富贵草包,而是我护着在姑苏城肆意赊账窜逃的小心肝儿。” 这数句甜言蜜语灌进祝忱耳里,可祝忱偏偏只抓住了赊账二字。 “谁赊账了?我可是把贴身的玉佩都押着了。” 梁生稍稍退了距离,屈指敲敲他祝忱的脑袋瓜。 “就你这般豪爽,那玉佩还不够你在得月楼饱腹的。” 祝忱闷哼一声,心想这得月楼的厨子还不如自家锦楼的学徒要拿得出手。来不及悲悯今日花销,便反应来,这一整日的吃喝玩乐竟被人全权拿捏。 显然,方才这屋里静谧都是装出来的。 祝忱拧眉,最是不喜装模作样,表里不一的。而这梁生,偏偏将这两个错处都踩实了,纵使玉树临风,纵使蜜语甜言,虽能糊弄一时,却非长久之计。若日后相处过日子,他也一贯如此,岂不将我当猴儿戏耍…惯性挑起梁生的下颚。 “梁生啊梁生,我曾在街头瞧过杂耍变脸,在茶楼听过口技者,可不想这姑苏园林,竟还有带着脸子不肯松懈的。” 梁生揉搓着祝忱发梢的举动,不由停了停,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有棱有角的脸添了几分黯然。 “只因我不得松懈,更不敢松懈。原先我并不愿意你留在梁府,可如今,我却离你不得。这深渊,这泥泞,你可愿助我挣脱?” ----
第15章 夫唱夫随 = 那镜中映着二人紧密相拥的景象,祝忱从未曾遇上如此严肃认真的问话,哪怕是父亲母亲将他许给临安唐氏时,亦是或笑或劝。 祝忱欲脱口自个儿再仔细想想,可对着梁生那若真若假的病容,那带着期许的神色,便不忍拒之千里。 “我…” 于是,眼一闭,便也不再别扭。 “如今我都嫁进你们梁府了,那将军夫人也当不得了,我,我若收拾包袱回金陵,不得被你们告上官府。” 弯弯绕绕的,到底是应了下来。 梁生眯着眼,只点头,不戳穿他。偏就不信,我这些日子好吃的喂着,好玩的陪着,好言的哄着,还不能打动你这金陵小公子的心。 祝忱挣开怀抱,到洗漱架的后头指了指那欲干枯的盆栽。 “既然允了你,我只一个要求,凡事不许欺瞒扯谎,不许装聋作哑。我虽比不得庙堂权臣,比不得金榜状元,可你既要我助你,我必会浑身解数使尽九分。” 梁生宽慰,叹道这小公子也并非没心没肺。正欲给予褒奖,便又听到。 “余下一分,给你我收尸,总不能抛尸荒野不是。” 好家伙,这小心肝儿就没想着好。 梁生低眉一笑,翘起腿便是指了指盆栽旁边的药碗。 “这盆栽,日日被我的药浇灌着,还能倔立不倒已是罕见。” 祝忱不解,脑中闪过往日里的画面,每每大娘子遣人送药来时,这梁生必会寻着各式借口,或药盅温烫,或缺了蜜饯,或乏力欲睡。 “这药里也并非剧毒,只是会每日里慢慢地吞噬你的心肺,侵蚀你的骨肉,叫人难以察觉。九岁时,那梁府三郎同姑苏城的世家子弟们在乘乌篷游乐,瞧见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可还未尽兴,人便落进湖中,险些吞水入肺,难以生还。” 祝忱厌弃地避开那药碗和盆栽,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干净。握着拳,便又回到梁生身边。 “然后呢?“ 梁生迎过他,继续将他摁在膝上,仿似上瘾一般,不愿松手。 “然后,遇上一位高人将三郎从水中捞起,可呛水甚多已至昏迷,之后醒来时,便在寒山寺里住着。这一住便是七日,这七日里,三郎拜了这位高人为师,而城内也传出了梁府要给梁家三郎办丧事的消息。于是,师父领着他回去,便以道人的身份出入梁府。” “而这药里的毒性,也是师父查了出来。可却要求三郎必须间隔服用,好让那下毒之人,安定了心思,以免再生出其他索命的法子。” “这姑苏梁府,以经商为利,以造园为名。殊不知,白墙黛瓦内是怎样的乌烟瘴气。大娘子视他为豺狼虎豹,二娘子坐山观虎斗,那生母身为小娘,人微言轻。内宅腌臜,便给足了旁系伸手的机会。” 红烛摇曳,二人不知何时从镜前挪到了榻边。只在沉睡前,梁生又逼着他凿凿允诺。 “好好好。” 祝忱困得睁不开眼,应付间又听耳边有言: “我的云宴,三郎定许你日日都有桃花粥,岁岁欢愉无忧。” 一觉天明。 梁家老祖母遣人传话,说是表公子回了府,请三公子和三夫人迎客用膳。 祝忱还未彻底脱离周公,梁生也沉溺在祝忱的睡颜中,瞧他睡得安稳便忍不禁落下一吻,瞧那高鼻呼吸均匀便又忍不住落下一吻,瞧那唇瓣微张,正欲再落下一吻,便被传话人断了如一泓江水般向前奔涌的□□,忽然一堑河堤大坝将其桎梏,顿时全然丧失了耍流氓的念头。 “三公子,三…” “知道了,没瞧见三夫人还在睡吗。既没了眼色,也不必在屋里伺候了。” 梁生的怒意跟着他一快掀打开屋门撒向那传话的丫寰,足令人好生委屈,便忍不住回了嘴。 “三夫人前个儿在园里玩儿,还讨了我嘴上的胭脂吃,可见三夫人性子极好。却不想,却不想三公子…” 说罢,那丫鬟娇容洒泪,捂着脸便跑了。 梁生还想着抓人问个仔细,便又听到屋里那位嚷了声。 “这么大清早的,瞎闹些甚么。” 梁生合上门,套着外杉说道:“估摸着,那丫头是被老祖母宠坏了。” 祝忱揉着眼贴了贴床架子,又伸了个懒腰:“我说的是你。好好的,把人小姑娘给唬哭了,这算什么。” 梁生被这吃里扒外的俩人给气乐了,索性自个儿套上靴袜也不叫人伺候了。 “你这三夫人,昨个儿还当的不情不愿的,今个儿便有人替你说话了。快起来罢,今个儿可不好应付。” 祝忱探出脑袋,拧了拧眉。“为何?” 梁生苦笑道:“那伸手的旁支表系回来了。” 这二人,一个流云绣纹的靛蓝长袍,罩着月白的对襟袄背子。一个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罩着乳白团花穗褂。只可惜,那蓝袍郎君,风流倜傥的却是弱柳扶风;那红衫公子,香腮粉团的倒是五陵豪气。 “三公子,三夫人来了。” 梁家老祖母房内的丫鬟揭帘通禀。这二人因解开了谜团,又比往日要岂亲近几分,那袖下勾勾牵牵,不安分的手,还当外人瞧不着。 “快松开,叫人瞧见,又要笑话我了。” “你是我梁生明媒正娶的夫人,谁敢笑话你。” 祝忱瞧着临了内堂,臊红了脸,鬓角都添上些许薄汗,直把梁生看的怜爱又欢喜。 “你们可算来了。三哥儿媳妇,你还没见过你薛表兄吧。” 那大娘子热情的很,拽着祝忱的手便往薛怀川跟前凑了过去。梁生皱着眉,本不想松开,却担心扯疼了他的小公子,只好五指一松,便又紧着步子跟了去,离不开半分半寸。 祝忱被堂内的目光盯得发慌,下意识便回头寻着梁生,可那大娘子挡在身后,余光只能瞧见女子的钗环玉饰。 “弟…妹?” 祝忱被薛怀川这声问候给愣了声,可仔细想,辈分倒是没错。 那薛怀川打祝忱进门时,险些魂都要便被他勾了去。如粉雕玉琢的男子本就罕见,那眉眼俊朗却卷着羞赧绯色,竟让你挪不开眼。只可惜,这嗔痴喜乐竟都是对着那病秧子。 “因行商缘故,未能及时向三郎与弟妹道喜,这尊观音象乃表兄薄礼,为的是你二人百年好合。” 梁生不动声色地将大娘子挤开,重新护上了祝忱的身便,面上挂着的笑意竟必平日里还深了几分,可只有祝忱瞧的出,梁生的笑带着掩饰不住的憎恨和轻蔑。 “多谢表兄。” 可梁生又是个被逼出来的唱戏人,那白唇病态,咳嗽颤肩,薄背弱体,让任何人都不敢在老祖母跟前说他一句不是。 薛怀川和梁生对视片刻,转而勾起唇角,似亲和温善,捧着那玉雕的观音像想要交给祝忱。 “成了亲,三郎的身子瞧着要好了许多,弟妹尽心尽力也是劳苦。” 祝忱佯作未曾瞧见薛怀川递来礼件的动作,反倒顺势搀着梁生往老祖母边上的空座扶去。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如果不是老祖母健在,这梁家大娘子,二娘子和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表兄,只怕会把梁生给活吞了。 “伺候亲者,哪有劳苦一说。同表兄相较,我倒更钦慕表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恣意活性。” 祝忱那天然无害的脸,道出的话语虽不是利刀利剑,却如同细刺一般,难受却奈何不可。 “弟妹说笑了。” 梁生握拳掩唇,咳的嗓子作哑。 “如兰快人快语,不知表兄已结了亲事。” 祝忱扬了眉,先看了看梁生,再对上薛怀川不快的神色。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得此殊幸?” 薛怀川本想一笑了之扭转话题,却不想梁生又接了话。 “大娘子心善,正是大娘子自个儿的亲侄女儿。” 祝忱忍者乐,这大娘子为了稳固自个儿的富贵日子,亲上加亲,恨不得都围着她团在一块儿。 “说来,还多亏大娘子心细,日日餐餐地遣人送来药膳,二娘子也阵阵地送了燕窝养丸。我倒是偷了闲,只须盯着他老老实实地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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