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忱气鼓两腮,欲扬声驳斥。这梁生又道。 “祝公子也不必感动,本就是为夫应做的。” “金陵小公子,你怎的如此认真。” 祝忱听不得这叨叨絮语,本就记不住枯燥乏味的算账法子,身边还有个不安分的。不帮衬便罢了,还要使坏。 “我想玩儿,你说我不务正事;如今我有了心思,你倒嫌我认真了?怎得,我不单要伺候你服药梳洗,如今还需每一样都听你的了不曾?” 梁生那泛白的脸倏的扒拉向下,看的人忍不住心疼几分。那可怜样,不知是遭了多大的委屈。 “三夫人错怪我了。” “我如何错怪你了?” “小生只是瞧见有趣的玩意儿想逗三夫人一乐罢了。” 祝忱眯着眼,扫过那书卷。那断袖和那男皇后的典故他不是未曾听过,可眼前人明里暗里的提醒着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难不成这梁家三郎病糊涂了,假病便真病,坏了脑子,喜欢上我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除非秦淮河倒流,西子湖干涸,姑苏再无乌篷船。 如兰兄那般才情,风姿绰约的才是他的良配。至于我,如何能与他长长久久。若能将如兰兄换回来,我们各归其位这才是上乘良缘。可如今,既依他所言,如兰兄有了归处,我们便不能做着棒打鸳鸯的恶人。只是可怜了这梁家三郎。 “今晚,今晚可是忘记服药了?” 梁生显是一愣,又仔细瞧着祝忱的神色。看来,这金陵小公子,还没开窍呢。 罢了罢了,心急喝不了热汤。 “成,我去喝药。” 索性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那宽袖一甩,把师傅暗地里配好的药汤给喝了。 这药,能蓄气养身,也能护肝…壮阳。可惜了,这壮了数载,皆交待在手上。 日子过的快,在梁生的悉心教导下,祝忱这算账看帐的本事儿,如良驹托称,一跃而上。 “一会儿你自个儿小憩,大娘子派了人来,叫我去同她商量商量你生辰宴的事。” 梁生不想放手,拽着祝忱的衣袖晃悠。这几日,都是祝忱给他暖着被窝,每次同床共枕,身边都有个小火炉,舒服的紧。 “有何好商量的,你便都顺着她就是了。” “不成,若她动手脚该如何。” 梁生腻乎的举动顺着话语顿了顿,也难怪师父要我不近女色,不触情爱。原来这鸳鸯缠绵是会磨了人心智的。 若想要同祝忱过上神仙日子,正是得将这些个妖魔怪力给一并斩处,方可还我梁府一方安宁。 “夫人这是,担心我?” 祝忱舌头打了结,绕着舌尖囫囵驳斥。 “我只是,只是奈不得守灵之时,且得装哭数日,吃不得香肉,喝不得甜粥,如何不令人伤心难过。” 梁生知他这口是心非的性子,又是无奈又是喜爱,了不得又要逗弄几番。 “原始如此,可我若真撒手去了,你岂不是就能回金陵了?” “呸呸呸,哪有这么咒着自己的。你这人…好死偏要赖活着,如今且好好或者了,偏又要提着这些。” 祝忱拧着眉,随手抽了只白玉簪就往冠顶上插,那脚步生风,连带着拂袖摔门,好一通盛气凌人。 “霜儿,你留在这儿伺候伺候你家公子。” 这门一摔,祝忱单带着茯苓便往大娘子那走去。剩着梁生独卧长榻,可怜巴巴的,捧着书卷,望穿秋水。 那书可不好找,谓之禁书,全本聊聊。那一日求师父替我寻来,可是承着城墙般的脸面。 “师父,徒儿有一事想求。” 江锦堂见梁生面色厚重,不免又要为之提心:“可是那腌臜之人又使了恶手?” 梁生连忙晃手否认,只是那事情也不好脱口,便是支支吾吾的,倒是越发有祝忱的作风了,把江锦堂逼得一着急,恨不得同幼时一般,将他吊起来挂在树顶上,晒个三天三夜的。 “鹤亭啊,这成了亲,不但没有助长你行事本领,怎得反倒吞吞吐吐起来。” 梁生摒着气,贴近江别鹤身边,牙一咬,心一狠,为了日后的幸福生活,可算是把面子豁了出去:“求师父替徒儿寻一本书。” 江锦堂不解,不就是一本书,为何生此…羞态? “难不成,这书是天下孤本?” 梁生晃了晃脑袋,刚想同江锦堂详释,便又听他猜测道。 “那便是,这书藏于宫中,你要我给你偷了来?” 梁生吓得腿一软,脸上笑意却不减。这师父如今虽年近半百,却愈发返老还童,欢喜玩笑。 “其实,是禁书。我遣了小厮去寻,奈何使了银子也讨不来。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这人同师父略有交情,这才来求师傅的。” 江锦棠松了口气,看了这爱徒还没有到娶了妻便将师父置于不顾之地。 “什么禁书,银子也不好使?” “是,是《品花宝鉴》” 梁生轻咳了几声,手心后背都渗了汗。 “品花?” 江锦棠依旧不解,那白眉白须恨不得揪成一团。 梁生耐不得他这老师父胡乱猜测,便拽着他师父的衣袖,贴耳道:“所谓\"品花\"之\"花\",实为\"男花\"。书中专写男风盛行的梨园酒楼戏馆生活,以京师朝贵名公的狎优生活为背景,写的是温情软语、风雅缠绵的情调。 江锦堂的脸色,有红润白亮展为绿颜,还是那蕉叶绿。正扬起手欲往梁生身上打去,可手一挥,梁生已逃窜而去,只剩个背影。临了,还不忘告知一句。 “那藏书之人,如今深居临安,若师父寻来,只怕就能再收孙徒儿了。” “你你你,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江锦棠朝着梁生的背影,忍不住骂了句市井粗话。他倒是想收孙徒,可耐何这徒弟娶了个男子,如何抱得了。如今,还要我去给他寻这等子下三滥的书,只怕是修身养性,读书习武都给抛到脑后了。 这人啊,就得像我一般,无忧无虑,了无牵挂。 罢了,早些启程,这书,我尚且能…非也,为师只是提徒儿把关罢了。若是过分粗俗,也不必给他,免得误了后生。 ----
第18章 秋冬交际 = 两季交换,午时炎热,早晚寒凉。 如今祝忱在府中也算立了半只腿脚,那爱嚼舌根的下人便总觉着这三郎君和三夫人都有两副面孔。只因在午憩时分,那洒扫的丫鬟闲着没事儿,便同院里的丫头嗑瓜子闲聊。 “听闻咱这三夫人脾气不大好,时不时便摔杯子扔瓷碗的,三郎君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才不是呢,我们三夫人性子好得很。倒是三郎君,眉眼凌厉,三夫人受了气,便是金陵的菜式,他也一口不动。” “是吗?我怎么觉着,在外,三郎君却是严厉了几分,可私底下,对三夫人那是让他往西,我们三郎君绝不往东。你是不知,昨日夜里,三夫人想吃馄饨,可这和面擀面,剁馅包饺的得好一顿功夫。可三郎君却彻夜挑灯给三夫人煮了一碗…煮了一碗面儿汤。那肉馅早就散在了汤里沉了底,我们守夜的倒是想帮衬着,只是三郎君不让。” “竟还有这样的事?” “哎,你们可别传出去,三郎君和三夫人忌惮着上面呢。况且,大娘子近日正在给三郎君谈纳妾之事呢。” 这几个丫鬟嚼完舌根,手心里的瓜子都吃了肉心,只剩下瓜壳。 那无意午睡的祝忱躲在假山后,将这些闲言碎语听的一清二楚。说气也气,说动了情只怕也是实打实地动了真心。昨夜捧着那碗热乎的面汤,咸若沿海,面若粉团,咕噜一下便口吐莲花。 这十指不沾阳春的,竟然给我做汤面,非也,我这原要吃的是馄饨。他给做成了汤面,我不生气便罢了,竟然还有几分感动。况且,他昨夜将这黑锅让小厨房的伙计被了去,自个儿的劳心劳力是一嘴不提,可见是个黑心的。 思及此,祝忱跑进屋,一把将舒舒坦坦躺在摇椅上的梁生给拽了起来,那气势若说是讨债的都要退步三分。 “你说,若如兰兄回来了,你可会将我撵回金陵?” “你说,若我掌不得这内宅琐事,你可会弃我于不顾?” “你说,若一日那大娘子真要给你纳了妾室,你可会为他洗手做羹汤?” 梁生面上的神色精彩,先是发懵,二是欣慰,三是欢喜。这小公子是受什么刺激了,竟然是铁树开了花,榆木开了窍。 梁生面上平淡如水,声音也是稳稳当当的,不见起伏。 “怎么了这是?” 祝忱瞧着他静悄悄的,愈发焦急不安。 “你先应我,到底会不会。” 梁生盯着祝忱光滑白皙的脸,不禁叹道,这金陵古韵,秦淮水色,当真是养人。 “十年浮海一身轻,乍睹梨涡倍有情“ 这世间,水墨青山,花团锦簇,也抵不过你眉目间的星辰霜雾。 “我不知那金陵公子如兰如玉,只知锦楼设一云宴,世间独此一席。我不知妾室为何物,只知枕边娇娇,独占我屋。至于内宅妇人,芝麻琐碎,便是了胜于无。” 祝忱被梁生覆于怀中,尚陷于情言蜜语之中,思索真假,斟酌回应,便又被这扫兴的内宅夫人叫了去。 “你,你等我回来,再与你一辩高下。” 梁生拧眉一笑,醉人心神的言辞到了他这,竟成了唇舌争执之快。 祝忱匆匆拂袖,由着丫鬟领进大娘子待客的屋里,没成想,那令人怜又令人恶的薛怀川也在此间。 于是祝忱掂量若是和睦相处,这打牌还三缺一;若是起了争执,这一打二我便为下势。不成不成,我还得留着小命去回梁生的情话呢。 老老实实地做揖行礼。“大娘子,薛表兄。” “三郎的心头物来啦,快坐。”那大娘子热情如常,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好婆婆。只可惜,我不是你们明媒正娶的沈瑜,你也不是我正牌的婆婆。 况且,什么是心头物。当我祝忱是由人把玩的物件儿?且问我愿是不愿。 “大娘子好等。只是恐让三娘子失望了,那三郎的心头物正在老祖母的屋里摆着呢,那莲花形玻璃托盏,三郎可是惦记了许久。大娘子有心,倒不妨替我和三郎,同老祖母讨了来。” 这一物件,是老祖母娘的陪嫁物,那一日孔雀金裘披身,纵使我撒泼打诨也未讨了来。既然你们要做好人,便让你们做去。 薛怀川不知其中缘故,自是一派大方。 “老祖母疼惜你们夫夫,区区一个托盏,老祖母还能不给?” 这便是祝忱笑了笑,对上那正在以咳嗽作醒的大娘子。 “不知今日,大娘子召祝忱…沈瑜来此,可是为了操办三郎的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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