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端了饭菜,一点头,转身就走。 张老头抹着额头的冷汗,目送这尊大佛远去。 …… 十文提着饭盒旁若无人的进了阮棂久的书房,关上门,熟门熟路地连续踩踏地板四个方位的机关,打开地下暗格,纵身跳入密室。 烛火摇曳,密室中一道娇小的身影动了动,警惕地抬起头。 身影的主人是一位面容娟秀,目光楚楚的女子。 正是逃走后受困于无寿山外万蛊阵,又被十文擒回的曲娟娟。 十文将食盒往桌上一搁,冷冷道:“阁主的饭,给你的饭。” 曲娟娟恭恭敬敬地接过食盒,低着头轻声道谢:“谢,谢谢……” 十文完成了阁主事先交代的任务,也不多做停留,转身要走。 曲娟娟却出言阻拦:“请,请等一下。” 十文:“?” 曲娟娟斟酌再三,终是忍不住问道:“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阁主他……他什么时候可以放我离开?我保证此生绝不会再回霓裳楼,绝不会与楼中人通风报信。” 落入无寿阁手中,她本已心如死灰,一心求死。却不曾料到无寿阁阁主竟提出以霓裳楼的情报作为交换,当真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十文:“阁主说:‘事成之后,自然放人’。” 曲娟娟咬唇,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追问:“那……唐少棠,他,他如何了?” 十文据实相告:“我不知道。” 曲娟娟将头埋得更低了。她以几乎是呜咽的口气,喃喃自语:“你一定在笑我假惺惺吧,分明背叛了他,如今却还要装作关心人的样子,问他的安危。其实我……” 其实她不想这么做。 不想出卖唐少棠,她只想活下去。 谁都知道一旦入了无寿阁,被中下了蛊,即便不死,也将是生不如死。刺杀无寿阁阁主,从来都是一个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任务。霓裳楼也素来只派楼中一等一的衷心之人,或是心死之人来执行。 她不明白主上为什么选择了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难道是她将情绪隐藏的太好了?藏得连主上都没能察觉出她早有异心,不愿再为霓裳楼卖命? 她不想死,更不想替霓裳楼死。 所以无寿阁的阁主无需严刑拷打,无需威逼利诱。只要给她一线生机,一丝希望,她就愿意将她所知的霓裳楼和盘托出。 她只是没料到,对方第一个问的问题,竟然是关于唐少棠的。 唐少棠。 是她入霓裳楼后结识的同期杀手中,除她自己以外唯一一个存活至今的人。也是同她一起长大,悄悄交换过心底秘密的友人。 他告诉过她,他自小生在霓裳楼,从未见过父母的模样,但据婵姨所说,他的名字里同时包涵了他父母的名与姓。 因此,只要他还叫唐少棠一天,便等于他的父母也一直看着他陪伴着他。 曲娟娟起初其实不懂唐少棠为何对素未谋面的父母那般执着。后来她在霓裳楼待久了,见着唐少棠每每受训斥的可怜样,她终于想明白了。 生在霓裳楼唐少棠从未见过自己父母,他只读过书中对父母的描述。所以他天真地笃信,父母便是世界上唯二两个不会嫌弃他,逼迫他,伤害他,也不会抛弃他的人。 父母二字,是未被世界温柔相待的唐少棠埋藏在心底的痴妄。 因为这层联系,他不愿轻易与人道出名姓。 …… “与你同行的刺客,叫什么名字?” 无寿阁年轻的阁主,曾如是问。 惊惶中,她忆起了记忆中那个目光清澈如水的少年,那个她在霓裳楼唯一信赖过,依赖过的人。然后,她就看到了少年身后被岁月逐渐拉长的影子,并眼睁睁地目睹围绕在少年周身的光,一点一点为阴影吞噬。直到最后,少年曾经的面容被无情所覆盖,而他身后愈加浓郁的暗影中,走出一个人,代表了霓裳楼最高的权威。 她对少年的心疼,转瞬便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 “他叫唐少棠。” 曲娟娟曾如是答。 如今的唐少棠,已不再是她记忆里的少年。 他只是霓裳楼之主精心栽培的一具傀儡。 “他若是愿意亲口告知你姓名,便是有所动摇。” 随后,她把她所知道的关于唐少棠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了无寿阁的阮阁主。 现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唐少棠的处境? 曲娟娟黯然垂眸,擦了擦微红的眼角,径自沉默半晌,自暴自弃道:“你若是要笑便笑吧。” 笑她虚情假意,笑她贪生怕死。 然而,曲娟娟并没有等来十文的嘲讽。 头顶只落下一句冷冰冰的陈述,十文面无表情道:“我不会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等养肥! 鞠躬。
第10章 鱼与饵(3) 丰源客栈。 阮阁主正凑在墙边专心致志地听墙角。 一墙之隔唐少棠毫无动静,阮阁主百无聊赖地打起了呵欠。 据曲娟娟交代,唐少棠在霓裳楼身份特殊,且与霓裳楼主的亲信婵姨走得十分亲近。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霓裳楼不说会为他破例相救,也至少会派人核实一下生死。 如今唐少棠未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好几天了,人他也带到了镇上,霓裳楼怎地还不与他取得联系? 大街、食肆、客栈都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了,他们还不够高调吗? 阮阁主并不充足的耐心正被一点点耗尽,他擦了擦脸上蹭到的墙灰,心中暗骂:霓裳楼的人是不是瞎?还是胆小如鼠至今不敢行动? 派人来刺杀他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嘛,怎么这会儿联络个人反而小心谨慎起来。 无可奈何陷入被动的阮阁主只能百无聊赖地歪着脑袋抵着墙,等待奇迹的发生。 夜深人静,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被无限放大。阮阁主倚着墙,不动声色地聆听走廊的动静。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人蹑手蹑脚的在夜色的掩护下潜行,从脚步与吐纳来判断,此人似乎不会武功。 阿九没有动弹,他还听出隔壁屋有人无声无息猫了出去,大约是唐少棠寻声出了门。 阿九站直身子,瞄了一眼窗口,打算走捷径追,同时眼角的余光正巧扫过门外的剪影,他迟疑了片刻,没动。 门外的影子也没动。 阿九:“?” 这小子杵在我门口做什么? 阿九勉为其难等了会儿,门外的唐少棠还是一动不动。他终于失了耐心,粗鲁地拉开了门。 唐少棠吃了一惊,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阿九。 青年面带愠色,衣衫整齐全无睡意,唯有鬓角的头发略微被压歪了少许。 唐少棠纳闷: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惹他生气了? 是我惹他生气了吧。 婵姨就曾感慨过,他虽继承了上一辈的美貌,却没有继承半点灵性。可惜了。 当时的他还没有展露武学才华,除了婵姨,还有许许多多负责训练新人的长辈当着他的面对说过类似的话,诸如你如此平庸,将来如何配留在霓裳楼。 后来,那些老人、新人,一个个消失不见,唯有他尚在霓裳楼,不明不白又不知所谓的活着。 阿九没有读心术,听不到唐少棠心里婆婆妈妈的碎碎念,他已经听了半宿的墙脚,脾气正上头,现在逮到个能骂的活人立刻就起了恶人先告状的兴致,骚话信手拈来。 “小变态你深更半夜堵我的门,是不是贪图我美色?” 唐少棠:“……” 还真不是。 唐少棠木然道:“有可疑的房客偷偷溜出去了,要追吗?” 阿九:“……” 不会接话,扫兴! 阮阁主就纳闷了,自己难道是命里注定要鳏寡孤独?怎么身边一个两个都不会聊天? 他要求也不高,就正常能接上话的那种! 免得总显得他多喜欢唠嗑,啰啰嗦嗦像个话痨似的! 他决心长话短说,蹦出一个字:“追。” 阮阁主无二话,说追就追。 夜凉如水,两人在夜色中行走自如,仿佛对夜行早就习以为常。反倒是他们跟踪的那人,一手提着个忽明忽暗的灯笼,一手揪着衣摆,由于眼神不好,一路跌跌撞撞腿脚不利索的样子。 阿九不由自主放低视线,瞥了一眼唐少棠的断腿。 “你腿好些了?” 他们目力极佳,与所追踪之人又隔着老远,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因而低声交流时不必担心泄露了行迹。 唐少棠似是一愣,顿了顿方才点头:“……嗯。”随后又立刻补道:“不会拖后腿的。” 阿九面色一沉,心说:我问的是这? 凭你也能拖本阁主的后腿? 阿九上下打量着唐少棠的小身板儿,在心里放出豪言壮语:就算来十个你,我也照样拖得动! 阮阁主自认为颇具爱才之心,像唐少棠这样有难度又有挑战的人才,如果今后看得还凑可勉强入得了眼,也不是不能放条生路收为己用。 唐少棠抬手挡住了阿九的视线,示意他看向另一个方向:“看路。” 没人能告诉阮阁主应该往哪里走,走错了那也是捷径,是另辟蹊径。 唐少棠接着说:“不是看我。” 阿九:“……” 不顺眼,以后埋了。 唐少棠:“?” 他委屈,为什么又瞪我? …… 这场悠闲的追逐还在继续,唐少棠目光所及之处逐渐清晰,甚至熟悉起来。 林间静谧,偶有雀鸟停在枝头浅眠。几声野畜低鸣,不知又惊扰了谁的清梦。夜风自由穿梭其间,时而拨开厚厚的云层,时而撩动繁密的枝叶,将人送到一方开阔平地—— 一处荒坟野冢。 群鸦在墓碑上歇脚,时不时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清理着羽毛。它们头顶是霜华漫天,足下则是一地细碎的星光,稀稀落落撒满孤坟。清凉的月色在此时终于穿透云层,泻下冷辉,白惨惨的地面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 寂夜,孤坟,人鬼祟。 阿九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不是来捉人,而是来捉鬼的。 唐少棠不合时宜的扭过头来,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阿九,说了一句完美符合当下氛围的话:“这是你把我刨出来的地方。” 阿九:“……” 好了,这下真见鬼了。 他身边还站着个自认诈尸的活人。 阿九:“你能说人话吗?” 什么刨出来,挖出来的,说得他一点都不优雅,好像当时动作搞得很丑似的。 霓裳楼不是喜欢附庸风雅吗?就不能换文雅一点,明媚一点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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