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二楼,阿九摆摆手,掌柜便逃命似的溜了,仿佛白日里见了鬼。 唐少棠:“……” 他笔直地站在房门前,问身旁背靠着栏杆伸懒腰的阿九。 “你与他说了什么?” 若是冒充雇主,掌柜何故如此惊慌? 阿九笑着望下楼:“没说什么。” 唐少棠不信,一双朗目盯着阿九。 阿九大概是真的背后长了眼睛,在唐少棠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回头:“行了,我告诉你。我说我们是来找合适的雇主的。而你就是无寿阁的杀手。” 唐少棠:“……” 原来没有伪装成雇主,反而伪装成了杀手。 唐少棠:“楼下的人是来无寿阁雇凶的,你是如何知晓的?” 唐少棠背后有霓裳楼的支持,而霓裳楼有铲除无寿阁的动机,自然会派人打探无寿阁的风吹草动,但阿九这个“普通人”为何也会知道? 阿九冷不防岔开话题,反问道:“你有想杀的人吗?” 唐少棠:“……没有。” 这次换了阿九不信了:“真没有?” 你确定? 这位朋友,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唐少棠偏过头,想了想,完善了自己回答:“我没有想杀的人,但我有必须杀的人。” 阿九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再次厚着脸皮明知故问:“是打伤你还把你埋了的人?” 唐少棠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并不十分确定下令打断他腿将他活埋的人是不是无寿阁阁主本人,但想必也差不离多少。 阿九:“长什么样说来听听?是不是本地人?说不定我见过呢?” 本地人,他见过,照镜子的时候回回见。 唐少棠体会不到阮阁主演戏的乐趣,他认真地从记忆里搜寻关于无寿阁主的线索。 事实上,无寿阁主鲜少踏足江湖,从未正式露过面。因此除了阁中人,无人知道他的长相。 外人只道他与老阁主相比是个年轻人,大约是个男子。 三年前,无寿阁新老阁主交替,霓裳楼趁虚而入派出若干死士,冒死潜入无寿阁中,换来一幅年轻阁主的画像。 可惜画画的宣纸沾了水,勾勒阁主外貌的笔墨线条也晕得模糊不清。待画像递到唐少棠面前之时已经有些破烂,任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能辨认出眼是眼,嘴是嘴,鼻子是鼻子。总言之,看得出是个人,就是看不出除了是个人以外还有什么明显的特点。 除此之外,画中人物的额头、眼角、鼻侧、脸颊上还泼上了不少墨点和血污,让本就抽象的画像更加难以辨认。就算是本人站到这幅画面前,恐怕也找不出任何决定性的相似之处。 阿九来了兴致,催促道:“说说看啊,是什么样的?” 唐少棠承受不住阿九殷切的目光,如实相告:“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嘴巴,下巴……大约是平的……” 画像到了下巴位置已经彻底糊了,瞧着就是少了一块,究竟是尖是圆是胖是瘦全凭想象。 阿九:“……”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平的? 平的?! 本阁主下巴尖的可以当凶器戳死你你信不信?! 阮阁主说的不是实话。他长着一张鹅蛋脸,虽偏瘦,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时候瞧着柔软又灵秀,下巴也毫无杀伤力可言,断断是戳不死人的。 唐少棠:“你为什么又生气了?” 阿九:“没,就是在想该写谁的名字。” 唐少棠:“?” 阿九思维跳脱,时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让身为听众的唐少棠十分困惑。 阿九:“□□,自然要写下所杀之人的名字。” 唐少棠:“你……” 也是来找无寿阁杀人的雇主? 一切似乎解释通了。阿九也是雇主,也曾多方打探过无寿阁的消息,所以顺理成章知道了客栈的情况。 阿九:“怎么样?我看你武功不错,要不要与我联手,见见传闻中无寿阁的高手啊?” 唐少棠:“……” 阿九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唐少棠以为的普通江湖人。 他或许比唐少棠更早就接触过无寿阁,并且打算再次雇佣无寿阁中人替他办事。 这一重身份的变化,对唐少棠来说意义大不相同。 他刺杀无寿阁主失败,已陷入绝境。但若阿九真能通过雇主的渠道与无寿阁再度搭上线,带他混入其中,或许仍有达成任务的可能性。只要任务成功,曲娟娟就不会受主上的处罚,他也可以再次回到霓裳楼,回到他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唐少棠:“你要杀什么人?” 阿九漫不经心地敲打着凭栏,道:“无寿阁的人。” 唐少棠蹙眉,难以置信:“你雇无寿阁的人去杀无寿阁的人?” 阿九:“是啊,所以才问你要不要一起?我猜是无寿阁的人埋了你,你应当与他们也有仇。” 唐少棠眉头紧锁:“你与无寿阁有什么仇怨?” 与无寿阁结怨的人很多,但正儿八经找他们报仇的人却屈指可数。 一则无寿阁是收钱办事,拿了钱就成了别人手上刀,人虽是死于刀下,真正动了杀心的却是背后的雇主。 二则无寿阁高手如云,纵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双拳难敌四手,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之铲除。 若是武林正道群起而攻之,那是为名除害。 若是妄想凭借一人之力蚍蜉撼大树,便是不自量力。 阿九:“老阁主不当人,长老们也学坏了,我要教教他们做人。” 唐少棠无语,阿九好大的口气,要教无寿阁的大佬们做人。 心比天高口气比岁数还大的阿九打了个呵欠,伸手去推门:“我困了,先睡了。” 唐少棠目不转睛跟着阿九,企图从他的话中分辨出真假。 阿九:“瞪我?能瞪出无寿阁的情报?” 唐少棠:“……” 阿九:“你赶紧考虑啊。考虑好了就告诉我叫什么,我从不跟无名无姓的人联手。” 唐少棠:“……” 阿九挑衅似的在唐少棠面前晃了晃手指,重申道:“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我就告诉我所知道的无寿阁。” 这个买卖其实不亏。对杀手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没有多大意义。更别提唐少棠这种刚出道的杀手,报上大名也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再者,胡乱报个临时编造的名字也能敷衍人。 可唐少棠不想说谎。 他孑然一身,唯有这个名字,是他父母的馈赠。 阿九笑着退后两步,关上了客房的门。 唐少棠愣在原地,尚未理清头绪,就见阿九推门而出,探出手来。 唐少棠:“?” 阿九:“糖葫芦给我。” 唐少棠木然地递过糖葫芦,阿九收了吃食即刻关门,还放下了门栓。 …… 客房内。 阿九摘下颗糖葫芦,放在嘴边舔了一口,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他将糖葫芦一颗一颗摘下,丢进洗脸水盆里。又随手掏出一包不知名的药材,两指捏着桑皮纸的一角,将草药轻轻展开,倒入盆中。手指微微一搅,水流打着旋儿绕过晶莹剔透的糖球,红棕色的糖衣缓缓化开。 须臾,成了一滩黑水。 阮阁主搅着眼前一盆浑水,心中暗笑:鱼饵已经撒出,就看两边的鱼肯不肯上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等养肥! 谢谢。
第9章 鱼与饵(2) 阿九回了房,唐少棠也就不杵在走廊当别人眼中的风景了。他的客房就安排在阿九隔壁,迈开两步后他推门而入进了屋,径直坐到床头闭目打坐。 三个时辰后,天色已暗,唐少棠的内息已然绕着周身经脉运转三周,均无异常。 他端起铜镜,一手探上自己白皙的脖颈。 他竟然没中毒也没中蛊? 唐少棠清楚的记得,之前与三长老交手时,他确实是被蛊虫所咬方才失手被擒。 而据霓裳楼多年探查后证实,无寿阁确有一门下蛊绝学名为点墨,中蛊者会在颈部或面部出现黑点,从此终身受施蛊者挟制。 可任凭他再三确认,都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丝毫中蛊的痕迹。 他不由心生疑惑:难道无寿阁当真只是打伤他后将他埋了了事? 同样令他疑惑不解的还有住在隔壁房的阿九。 他对阿九一无所知。 嗯……也不算一无所知。 他至少已经知道阿九能吃能睡,对自己有恩与无寿阁有仇。 哦,还有轻功不错。毕竟追了他一路他都没能甩掉。 算不上一无所知,但也仅此而已。阿九的来历身份仍然是迷。 他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信他与他联手,好为自己搏一线生机呢,还是就此作罢,报完恩后撇清干系? …… 同一时间,无寿山,无寿阁,厨房重地。 这里也有一群陷入疑惑的人。 厨子和一众帮厨们哆哆嗦嗦跪了一地,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只顾着低着头盯地板,心里七上八下好不踏实。 他们好端端的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惹得阁主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护卫亲自到访讨要晚膳。 明明晚膳早就送过去了啊。 怎么还来讨饭呢,冤不冤啊。 十文面上永远瞧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言简意赅地重复:“饭。” 掌厨的张老头壮着胆子回应:“晚……晚膳已经给大人您送去了啊。不知十文大人对今日的饭菜是否有什么不满?” 老张头在心里嘀咕,平时阁主在的时候都好好的,从没抱怨过吃食,怎么阁主一出门,阁主的护卫倒是开始挑食了呢? 十文伸出两根手指,面无表情道:“两份。” 张老头抬头,额上的皱纹堆叠出满满的疑惑:“两份?” 为什么是两份,阁主不是出门了吗? 十文:“我和阁主的。” 张老头试图和十文解释:“十文大人,阁主如今不在无寿山,这才只准备了一份晚饭给您备了送去。” 十文在无寿阁是出了名的“偶尔说人话,但基本听不懂别人说话”,因此老张头的话他习以为常地当做了耳旁风,仍然固执己见地坚称:“两份,我和阁主的。” 张老头哪里敢和十文争辩,赶忙连滚带爬着起身,边爬边应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快,快都动起来,还不快给阁主准备晚膳!” 十文说要准备阁主的晚膳,就准备阁主的晚膳。 不管这位大爷是自己贪吃,要留着过年还是供着上香,都不关他们这些下人的事,照做就得了。 炊烟袅袅升起,厨子忙得热火朝天。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阁主的晚膳新鲜出炉。
147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