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把小炉子点起来烧水,又去菜园摘几颗青菜,烧了热腾腾的鸡蛋青菜汤,才去卧房门口喊:“冬冬,来吃饭了。” 这名字他在心里和人前念过多次,还是第一次面对本人喊出来,原以为会别扭,哪知脱口而出是如此的顺畅,仿佛已经喊过半辈子了。 冬冬开了门,束手束脚地站着。 莫非见他的新衣大了许多,空荡荡挂在身上,小油灯火光摇曳,让冬冬看起来有生气多了。 再往下,发现冬冬没换新鞋,莫非赶紧问:“怎么不穿布鞋?夜里凉,不饿寒了脚。” “我脚脏......”冬冬窘迫地说。 冬冬估计没怎么穿过布鞋,所以珍惜些,也是正常的。 莫非想了想,那就洗过澡再换吧,于是牵起冬冬的胳膊,说:“去吃东西,饿了吧?” 把人牵到灶屋,按在八仙桌边:“坐,我去端吃来的。” 冬冬哪敢自己坐着,让莫非去端吃的?他惴惴不安才要张嘴,莫非早就预料到,板起脸一眼横过来,冬冬立即冻在了原地。 莫非从小炉上倒出两碗蛋花青菜汤,又打灶台锅里端出一碟细面馒头。 把东西摆好,拿了筷子递给冬冬,说:“馒头是出门前蒸的,快吃吧。早点歇息,明日起早还有事要做。” 冬冬确实饿得厉害,晚间冬家把他最后的半碗粥都省掉了,他还是早晨喝的一点稀汤。于是低声应了,拿筷子挟起一个最小的馒头,专心吃起来。 莫非特意与冬冬共坐一条凳子,拿个馒头慢慢吃着,一边细细看着冬冬,眼里柔得能淌出水来。 馒头本就做得小小一个,冬冬还要挑个看起来更小的......太好养活了。 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身边,他内心反而静了下来,曾经的不安与慌乱此刻都化作了肚里的馒头,充实、柔软且温暖着他。 冬冬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半碗热汤,觉得有些撑,赶紧放下了汤碗。 莫非原本就是在慢慢陪他吃的,立马把手上的馒头塞进嘴里,又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光。 冬冬对他说:“我这碗汤喝不完,你......” “你饱了没?”莫非晓得他要说什么,当然没有嫌弃的,端起那半碗,三口两口就喝掉了。 “我都有些撑了。”冬冬没想太多,乡下人不浪费才是正常的。 他生怕莫非又叫自己多吃,忙不迭拍拍肚子表示真吃不下了。 莫非并不会逼他多吃,他早就看出来了,冬冬瘦成这样,一方面是心里装着事,一方面必定是冬家在吃食上苛刻他。 人的胃口养小了,贸然吃太多反倒不好。 他点点头,站起开始收拾碗碟。 冬冬上手要帮忙,莫非将剩余两个馒头连碟子递给他,指了指食橱说:“我洗碗,你把东西收进橱里去。” 冬冬小心端了碟子去放,打开食橱上下打量,食橱很高很大,分了上柜下架两部分。 下面架子简单,摆着两个蒙了盖的大罐子,不晓得装的什么。 上面柜子则是又分三层,最顶上那层摆着些柳枝编的物件,个个小得很,做工瞧着很随意;中间一层有几个小布袋和牛皮罐子,还有半篓蒜头,另一个小篓里装了小半篓干椒,冬冬闻了闻,很呛鼻。 小河村也有人开始种辣椒,他还讨过几颗苗来栽,可惜都没活 柜子最下一层叠着几个大碗、两个简陋的竹杯,一个竹筒里插着几双木头筷子,看样子是自己削的,有些毛糙。 三层加起来放的东西不算多,显得很空。 冬冬忍不住想,莫非家里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是新置办的,可见财物上不抠搜,他自己把这些打理得井井有条,又舍得给自己吃穿,只要自己不违逆他,今后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的吧?
第44章 莫非发现冬冬看着食橱发愣,出声喊他:“冬冬,食橱的门记得关好,山边虫鼠多,爬进去一只就不得了了。” 冬冬慌忙把馒头放好,紧紧关上食橱的门,又插了栓。 莫非从大锅里打了两桶水放在地上,就见冬冬紧跟上来,于是故意不叫他做什么,任他看着自己走来走去。 莫非把新打的浴桶摆在卧房,拎了兑好的热水倒进去,还贴心放了个小凳在边上,又留了桶热水在那里,这才笑着对冬冬说:“去洗澡吧,好好泡一泡,睡觉舒坦些。” 冬冬手捏了拳头,紧张得推辞都不敢说了,睡觉......是的,要睡觉了。 没等冬冬抬脚,莫非又想起什么来,他从洗脸架下拎出一个小篓子,摆到冬冬面前,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起,解释给冬冬听:“这一袋是皂角,听说洗头洗脸很香还洗得干净,往后你用这个,也可用来洗衣。” “这一袋澡豆——嗯,听杂货铺的人说洗澡时涂抹一点,身上洗得特别舒服;我自己削的棒槌,也不晓得好不好用。”他把棒槌拿下来塞回架上。 最后又从篓子底下掏出个巴掌大的瓷罐,一打开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莫非深吸一口气,对边上同样满脸惊讶与陶醉的冬冬说:“药房里头卖的香膏,擦脸的,我瞧你脸上有些干……” 冬冬顿时血气上涌:“我,我养养就好了,大男人擦了脸上这么香…别人要说的。” “说什么,我瞧县城里那些大掌柜手脸都擦着,哪有人笑的?”他就是见葛掌柜用过才买的。 只不过葛掌柜是因为年轻时当学徒手泡多了水,如今年纪大了,天稍微燥些手就皲裂,于是去医馆配了药膏来擦。有时手搓过了怕浪费就往脸上抹,给莫非见过两回,一个没细问一个更不解释,搞得莫非当他是专门买的香膏擦脸来着。 “用了费钱,我乡下种田的……”这种东西肯定很贵的,他哪里配用? “少说,买都买了,你用就是!”莫非又是硬邦邦一句,不许冬冬再推。 冬冬别别扭扭应了,暗想自己一把年纪,怕是老得不好看了,养好些,也是给莫非脸上增光。 他接过了篓子,僵硬地走进卧房,犹豫一下,才半掩了门。 慢慢脱下新衣放在床上,然后解了发带,在小木盆里用皂角搓洗头发。 长期的营养不足导致他头发碰碰就掉,往日也只有用清水冲冲,今日擦上皂角一顿揉搓,洗完掉了一小把,可感觉就是舒服了许多,不晓得这个皂角能不能止住他的脱发...... 冬冬包上头,胡思乱想着坐进大桶里,热水暖过全身,可他开始止不住发抖。 肚里有点不舒服,他用力喘息,宽慰自己,该来的总要来,只管躺着让人摆布就行的!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细细擦洗着身上,一点肉都没,骨头凸起,自己看着都嫌弃,也就皮囊摸着还略软滑,也不知人看不看得上...... 莫非抓紧又烧了半锅热水,等卧房听不到水响了,出声问:“水还热吗?我又烧了些,添一通新的吧?” “热的热的!我洗好了,还有水,冲冲就行。”冬冬一边回着,一边扶着桶沿站起。 “不要舍不得用热水,你多泡会解解乏,我不着急的。” “......嗯。” 没多会冬冬打开门,仍穿的那身赭色裋褐,镇定着问莫非:“我洗好了,这水是拎出去浇园子还是......?” “莫管那个!快擦头发,去灶口坐,那里暖和些——换我这个干帕子。”莫非把他手上的衣物抓过随手丢在一边,急急推到灶口坐下,换了自己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灶屋的门窗早被关严,灶肚里还有几个没烧完的小柴头,暖融融的。 莫非轻手轻脚给冬冬擦着头发,仍是扯下好几根来,心慌了,“这,这,我手太重了,还是你来......你慢慢地,慢慢地擦。” 冬冬接过帕子,忍不住抿嘴笑了。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莫非走来走去。 莫非用小桶把浴桶的水一趟趟拎到屋外,还不忘和冬冬解释:“家里用水不方便,外头有个破了口子的缸,我就留着装些脏水,浇地浇菜刚好。” 冬冬赶紧笑着点头。 这样踏实勤快的人,有什么可怕?他甚至连自己掉头发都心疼。 莫非打了干净的水到卧房,匆匆擦洗了一遍。 今日洗了两回澡,还用的是热水,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了。 他拎着脏水和换下的衣服出来,冬冬赶忙来接。 “我拿去搓一把,你擦擦头发。” “你头发没干透不要出去吹风了,衣服明日再说。把灯端去卧房先安置,我收拾桶子就来。” “......嗯,你也别吹风了。” 冬冬回到卧房把床铺好,新被棉也摊开来,又柔又软,让人不由自主想贴上去...... 两个裹着干草的粗布枕,捏着在手里“窸窣”响着,先并靠着放,觉得不好,莫非个大,怕是要挤到;分两头放,又觉太明显,怕莫非多想。 左右不是,换了几次,最后还是并头摆着了。 手边没了事,不想过早爬上床,他踌躇半晌,还是坐在床边等,肠肚仍是隐隐作痛。 莫非收拾妥当进来,立马说他:“不趁着暖暖的进被窝,干坐着不冷?”这都四月中了,以他自己,是不会觉得凉,但是冬冬瘦弱体虚,必定是怕冷的。 冬冬赶紧站起,假装脱鞋子。 点着灯,他不好意思脱衣服,且不晓得莫非是要睡里还睡外,想等着让他先上床。 莫非其实也不自在,他坐到床上颠了颠,“等手头宽了,还是要打个新床。木生叔那里,一副未雕花的架子床都要一两多,唉,想想没买。” “你这个就挺好,我瞧着又大又结实。” “哈哈,这是城里杏雨饭庄的旧门板。他们的葛掌柜人很好,那时饭庄并了隔壁的铺子要换门楣,他晓得我日子苦还睡的草窝,就送了六块大门板,我跑了两天才背回来。别人都说睡这个不吉利,你不怕罢?” “有什么不吉利的?竖着能当门板,横着它就是床板!我说怪不得这么厚实呢,葛掌柜人真不错。”冬冬恨不得两人多说点话,最好是说到天亮。 “嗯,我有现在这日子,也是多亏了他。”莫非把头上的帕子搭到衣架上,回头对冬冬说:“怎么还不进被窝?小心着凉了。这新被子我还没睡过的,看着就很暖和,你睡合适,我怕是有些嫌热。” “……你习惯睡哪边?” “往日一个人,哪有什么里外的。你睡里边吧,我起得早,别吵醒你了。” “嗯嗯,早上几时起来?”冬冬见莫非也没脱衣,赶紧绕过他爬上床,先坐进被窝了。 莫非熄了灯,冬冬的紧张他当然注意到了,可自己也同样紧张,一安静下来心跳就厉害,只能扯些话说。 他一边抬腿上床一边回道:“我日常起得很早,不晓得是几时,你多睡会。听说睡得多,身子也长得快。良柱小时候——良柱是村里澄子哥的儿子,澄子哥说他睡一觉就长一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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