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冬冬之前怎么都不说,老夫妻跌跌撞撞奔到路上还想拦一拦,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了,只能回家抱头痛哭。 两人对冬冬是真心的喜爱,哪怕他们与冬永兴王新杏夫妻交恶,二十几年不往来,也忍不住要亲近这个侄儿。 特别是他大伯娘,冬冬小时长得粉团团的,她偷偷抱了三回后,就怀上了儿子大贵,更是视冬冬为有福之人。如今,这可怜的娃儿居然被父母卖了!都怪他们老夫妻没本事啊!如何对得起冬冬往日一声声的“大伯”“伯娘”! 而冬家,在满村被炸醒后,自己倒睡了个天昏地暗,美梦连连。 莫非和冬冬更是没心思去管小河村被自己炸翻。 说来也是运气好,莫非住得与世隔绝似的,除了戚染花那一伙不时传他几句闲话外,其他人日常并不会主动去打听他。而小河村冬冬这里,之前的倒插门闹得那么厉害,众人被打了马虎眼,到如今都还在议论呢,几个参与的村老口风又紧,“结契”二字哪个都没想过的,倒被顺顺利利瞒到了现在。 回瓦山村的路上,两人安安静静,冬冬低头不说话,莫非也不知说什么。 村里有几个睡得轻的,听到路上架子车的咯叽声,只当有人出门走亲,。 冬冬面朝莫非,背顶着后面的架子,车架宽大又铺了厚垫,哪怕他屁股无肉,坐的也不膈,可见这人是上了心的。 冬家之前只告诉他,说瓦山村的一个穷小子,花光家当买他去做活。家里已经收了钱,不管他认还是不认,想跑还是想死,这钱都不可能退还的......他不能害别人,心如死灰认了命,就当自己今后是一头牲口。 如果买主是个陌生人,也许他能平静对待,可却是那个曾经让自己羡慕又感激过的大兄弟,他无法坦然面对,心中的酸涩和羞耻无以言表。 更别说,莫非一会送馒头一会送鸡蛋,生怕他饿着,又是帮忙挑水又是主动砍柴,生怕他累着。 莫非对他那么好,自己还能当牲口吗? 想到他娘还说,两人要结契......冬冬更是难以克制的难堪与紧张,疑惑也更多。 许多问题交织在脑海,他想了无数遍也想不明白。 再想也没意义了,还是想想以后的日子吧。 冬冬不敢抬头看莫非,原想说自己下来走,又担心坏了事。 他在小河村也听人说过,新人抵夫家之前是不能下地的,寓意不好,怕将来会走回头路。结契讲不讲究,他不清楚,可莫非这样郑重其事的对他,想来,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月儿已经升到中天,虽然只有半个,却照得地上足够的亮。 莫非一边推车,一边抽空打量冬冬,眼前人身上单薄的骨架和破烂的衣裳,让他愤怒无比。 冬家父母的心真是被狗吃了!这样的日子让儿子一身破衣烂裤出门,莫非都找不出这么不堪的!一双草鞋只剩个半个底子,用草径绑在脚上,他之前给冬冬晒鞋,不是有两双合脚的吗?这也舍不得? 夜凉如水,莫非停下车,拿出给冬冬备的上衣,给他披上,“我准备的不周,都忘记给你带件厚衣服了。” 冬冬用僵硬的手拢起衣服,不敢回他的话。 无论如何,在家和出了门,有些事总归是不一样的了,他没有任何底气。 莫非也看出了冬冬的拘谨,恐怕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还是让他自己慢慢缓过来。 车子重新推起,摇摇晃晃间,冬冬瞥见路过了村子并没停下,而是继续往偏僻的荒野里走。 想到传闻中,莫非是一个人住在山脚草棚,心里又慢慢紧张起来。 这个人掏空了银钱,又无田地又无住所,结了自己这么个废物,住到一起久了,日子怕是更难过。他刚才黑脸粗气抽打赵大梅,看起来有时脾气不太好,自己能抗住几下?自己那一家子,他看起来并不待见,不怕自己也是如此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又想,若自己吃得少些又不偷懒,应该不会挨多少打吧? 稀里糊涂的,冬冬倒是又感激起莫非来。 爹娘与弟弟原本对他就颇为嫌弃,如今在五两银子面前,那点微薄的亲情更是消失殆尽。 王新杏打着为了他好也为冬家考虑的幌子,一会哭一会求一会骂闹了他两天,只想他老老实实跟人走,不要让父母弟弟为难。而他在无助痛苦与绝望后点了头,如今哪怕前面是个崖,也只能老老实实跳了。 那几日的相处,看着莫非不像什么苛刻的人,也许这个崖跳下去不会死?
第43章 山野小院近在眼前,莫非别提多激动了,进了这个门,冬冬就休想再进别家了。 也不知冬冬看到新屋会怎样,是觉得太偏僻不喜欢,还是会更加夸赞自己“真是太厉害”了? 他停下推车,伸手摸钥匙,见冬冬不安地抬脚像是要下车,马上说:“你不要下来,我先开门。” 冬冬慌忙点头,余光瞥见莫非往后面绕去,也不敢回头去瞧。身后风声阵阵,鸟雀啼鸣,清晰可闻,难道是住进山林里? 面前都是野草石块,也不知到了瓦山哪里。 听得身后叮咣一阵响,莫非脚步声又靠近,冬冬颇有些疑惑,草棚子还用上铁锁?冬家那破院子都是用的木栓和插销呢。 莫非开了院门回来,冬冬又赶紧低下头,老实端坐着。 两人现下面对面总是忸怩得很。 莫非在灶屋门前停下车,弯腰对冬冬说:“到了,我扶你下来。” 冬冬吓一跳,赶紧垂脚下地,嘴里呐呐说着:“我、我自己来......” 脚下却是一软,脚板底如蚁咬般又麻又刺,延伸到膝盖酸软不已。 他一时不查,“啊”地轻叫出声来,急忙咬紧牙关。 莫非马上伸手揽住冬冬的腰,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胳膊,等他慢慢缓过来。 手中触及传来,感觉还没一担水重。 冬冬尴尬地盯着地面,静待那股酸麻劲儿过去,等双腿恢复了些许知觉,他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莫非说:“我,我好了。” 莫非放开手,转而牵起冬冬的胳膊,推开灶屋的门说:“进家来坐着”。 把人牵进灶屋,点了灯,轻轻推着他坐下。 冬冬老老实实随他摆布,等灯点起,才敢抬头看。这?什么草棚子里头这么大的?墙壁还是土砖的?土砖搭的能叫草棚吗? 夜再黑,眼再花,他也能看清,屋里样样都有,摆的整齐有致。 自己坐着的凳子,手边搭的桌子,全是崭新结实的,光是身边几样东西,就比冬家殷实得多。 当然,冬家除了有个老屋和几亩田地外,根本就没别的了。 眼前的人,之前说是住草棚,却还能拿出五两银子,而冬家,举全家之力也掏不出五文现钱呢。 冬冬的小呆相,莫非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他面上装着一派淡定,只觉得所有的劳累和遗憾,在此刻都变得不值一提。 让冬冬慢慢看吧,自己去灶下烧火。 冬冬却如惊弓之鸟,听见他的动静赶紧起身,呐呐说:“是,是要烧什么?我来,我来做。” 莫非就怕冬冬和他这么客套,可想着人初来乍到,拘束和紧张是不可避免的,只得好声好气地说:“我热点吃食,咱俩填填肚子,泡个澡好歇着,你现在只管坐。” “我,我不累的,坐着车呢,我来烧。”冬冬紧张不安,立在灶边,不知火折子在哪儿,也不知所谓的吃食去哪里拿,只能手足无措看着莫非。 莫非头疼,他挠挠头,“这灶新垒的,你烧不好。唉!你坐着吧。我马上好”。 见冬冬还站着不动,他龇龇牙,上去直接一把将人抱起,就往卧房里去。 “啊...”冬冬低叫一声,身子都僵了,完全不敢动。 弦月挂在天上,透进屋里,朦胧一片白。 冬冬第一眼就看到了床榻,晓得这里是卧房后,更是气都不敢喘了。 直接歇息了吗? 莫非把人摆到床上坐起,转头又去小几上点灯,语气有些板硬地说:“老实呆着吧,等我来唤你!” 又把小筐里的裤子鞋子递过去,“试试衣服合身不?你换好了在屋里走动走动,柜子、箱子都可以打开瞧瞧,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以后这就是咱俩的家了。” 冬冬耳朵里嗡嗡,发现刚才是自己想岔了,前头也没听清莫非说了些什么,后面这句让他心里又慌又堵,低声“恩恩”应着。 莫非暗暗叹口气,先这么硬着来吧,不然两人客套来客套去,日子怎么过呢? 他转身出去,还将卧房的门掩上,让冬冬独自呆着,应该自在些。 冬冬抱着东西,忍不住猜想,莫非没有生气吧?自己做活还不好吗?或是,有什么忌讳是他不晓得的? 唉,就先听他的吧。 他将身上一直披着的衣服取下来,加上莫非刚塞的,一起摊开在床上,是一身崭新的赭色裋褐和一双青色布鞋。 看大小尺寸,特别是鞋码,明显不是莫非穿的,眼底不由发胀。 仰头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从他有记忆起就没穿过新衣,布鞋更是只在别的孩子脚上见过。 没想到,人生中第一件新衣第一双布鞋是在“东家”这里穿到的。 他小心换上新衣,上衣略大了些,腰摆处空荡荡的,外裤更是肥大,裤腰别出许多,用腰绳绑紧。 崭新的粗棉布厚实,穿上片刻,立刻就暖了起来。 鞋子光脚穿进去也大了一点,脚上有几处细碎伤口,摩擦的有点疼。 冬冬生怕把鞋弄脏了,赶紧脱下来。 地上铺了平展的青石,光脚踩上去冰凉凉的。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身后是叠好的碎花棉被,蓬松饱满,忍不住伸手抚上去,那是他从未感触过的柔软。 生怕弄脏了棉被,冬冬赶紧收回手,指尖擦过旧床单,底下干草发出“淅淅”细碎的声音,让他心安不少。 转头四下打量,自己坐着的床没有围架和床沿,可能是个木榻子。 当然,即便是个榻子,也比自己在冬家直接在泥上铺草的要好得多。 屋角有柜有箱,床对面还有个三尺高的台几。 台几上放着半截瓦片,插的不知是什么,黑乎乎,干蓬蓬的,冬冬看了半天也认不出。 台几前放了一把不足尺高的小板凳,也不知莫非那个大高个该怎么坐。 冬冬脑中想了一下,莫非坐在小凳上看着那瓦片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发笑。 他见窗下有个长长的横架,搭了几件衣物,于是将自己脱下来的几片破布也搭在一头。 想打开窗户瞧瞧,又怕弄坏窗纸,且屋外的声响有些吓人,还是坐到小凳上重新绑草鞋,老老实实等莫非来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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