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也不多说,也不抢着做饭,沉默地去卧房拿了鞋底坐在院子里纳。 张鸣曦才洗好头发,用干净帕子把头发包起来堆在头顶,正准备去洗澡,听见白竹轻轻“嘶”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白竹呆呆的望着院门,把左手食指含在嘴里,轻轻吮吸着。 看来是戳到手指了,他轻笑了一下道:“戳着手了?小心点!” 白竹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白竹收回目光,低着头,左手拿着鞋底,右手拿起针在头皮上擦了一下,认真的纳着鞋底。 张鸣曦微微一笑,也没在意,自己去卧房洗澡了。 他坐在澡盆里,用湿帕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擦着身子,突然想到刚才白竹呆呆的含着手指的样子,心头猛的一怔! 他觉得自己好迟钝,好像错过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白竹这几天的表现,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白竹这几天一直都在不开心! 前几天那个脸上有光,眼睛亮亮的,总是挂着淡淡笑意的白竹不见了。 之前那个沉默寡言,一天到晚低头干活不敢抬头看人,怯生生的白竹又回来了。 他刚才为什么会戳到手指? 因为他在走神! 而他走神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要出远门,白竹舍不得自己! 自从知道自己要出远门之后,白竹就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人用大锤子狠狠地锤了一下,又像被人用手攥着狠狠地扯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在澡盆里坐不住了,几下子洗好了,擦干身子去床边穿衣服。 他看见了床上收拾好的小小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折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和一件成亲那天穿的长袍。 他抖开长袍一看,里面洇湿了一大片。 他呆了,怔怔地望着那一片洇湿,半晌才伸出手指轻轻摸着那一片洇湿。 那湿印子不但没小,反而越摸越大,一滴滴水砸到他手指上,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自己也流泪了。 他并不为自己流泪而羞臊,反倒共情起来,心里涌起了浓浓的不舍! 白竹这个傻瓜!舍不得自己也不说,一个人憋着! 他是个胆小羞怯的性子,若不是自己突然发现了,只怕他宁可憋死也不会告诉森·晚·自己。 也怪自己是个糙汉子,粗心得很,天天在外面跑,忙着备货,憧憬着挣钱,居然没发现白竹的不正常! 他心里又酸又软,吸吸鼻子,把长袍折好放进包袱里。也不顾洗澡水脏,扭干帕子擦了一把脸,才拉开房门去倒洗澡水。 白竹怔怔地望着院门,好像在发呆。 听见开门声他吓了一跳,但没有回头,反倒低下头迅速的开始纳鞋底,好像刚才开小差发呆的不是他。 张鸣曦望着白竹受惊的小鹿一样,心被利爪攥住狠狠扯了一下,被抓得千疮百孔的,疼得差点不能呼吸。 他倒了水,收拾了卧房,拿了木梳出来,蹲在白竹面前,笑道:“竹子,别纳鞋底了,给我梳头。” 白竹望着他微微一笑,放下鞋底,乖乖的拿起梳子给他梳头。 张鸣曦一头长发又黑又顺,梳通后像一匹黑缎子披在肩上。 白竹一下接一下地梳着,动作很轻柔,好像生怕弄疼了他,半晌才低声道:“好了,等干了再梳起来。” 说着就想站起来去放木梳。张鸣曦右手从左肩伸过去抓住白竹的左手,拉到胸前,双手抓着他的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轻轻捏着。 白竹身子哆嗦了一下,猛的缩了一下手,却被张鸣曦紧紧攥着,没有缩回来。 张鸣曦听见他好像轻轻哽了一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两只大手把他的手紧紧地包在手心。 白竹坐在凳子上,张鸣曦蹲在他身前,手肘支在白竹腿上。白竹左手被张鸣曦紧紧攥着,拿着木梳的右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俩人一个坐,一个蹲,白竹被张鸣曦拉着手,从后面看上去,就像白竹在紧紧地搂着他。 第 65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 太阳快要下山了,天边的晚霞璀璨绚丽,夕阳给院子铺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娘和宴宴在灶屋,只有他们两个在院子里。俩人没有说话,院子里非常安静,只听得见俩人“咚咚”的心跳声。 气氛应该是暧昧旖旎的,可俩人都没有感觉到,反倒觉得很伤感。 淡淡的哀愁,浓浓的不舍包裹着俩人。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白竹从来都是羞怯的,从来不敢和张鸣曦靠得这么近。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身子发软,坐不住了,他慢慢低下头,好想把头靠在张鸣曦头上。 “哥,小哥,吃饭了!”宴宴在灶屋里喊了一声。 两个人一下子惊醒过来,白竹猛的坐直了。 张鸣曦松开白竹的手,站起来,回头一看,白竹低着头,羞红着脸,鼻尖红红的,好像眼眶也红了。 他心里发涩,不敢再看,别过头,低声道:“别难过,去吃饭吧。” 白竹轻轻“嗯”了一声,站起来去卧房放梳子。 白竹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灶屋,脸色倒也平静。他安静的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端起碗筷吃饭。 几个人沉默地吃着饭,虽然往日张鸣曦也跟着赵仁去贩货,但因本钱少,货物不多,去的地方不远,总是少则五六天,多则十来天就回来。 这次因为本钱足,跟赵仁商量好了,打算去远点,要干一把大的。 赵仁约了几个往日一起贩货的熟伴组了一支马队,拉了十几车的货,这次去的远,只怕要个把月才能回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胡秋月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张鸣曦一路上要注意安全,不要冷着,不要饿着,遇事多和姐夫商量。 张鸣曦一边吃饭,一边答应着他娘,忍不住总是偷偷去看白竹。 他见白竹头埋在碗里,忙着扒拉着碗里的饭,始终不抬头,也不说话。 他心酸得发疼,夹了一筷子豆腐给白竹,勉强笑道:“吃菜啊,娘煎的豆腐可好吃了。” 白竹捡着吃了,也不抬头看人,只是语带笑意地说:“嗯,好吃。娘吃,宴宴吃。” 一块豆腐含在他嘴里反复嚼着,半天都咽不下去。 别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张鸣曦听出了那故作轻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胡秋月舍不得儿子,想着儿子第一次去那么远,虽然跟着赵仁,可是谁能保证就一帆风顺呢? 越想越食不知味,随便吃了点就放下了碗,提了猪食去喂猪。 白竹觉得心里塞的满满的,一点儿也吃不下,筷子挑着饭粒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嚼半天都咽不下去,见胡秋月放下碗筷,也跟着放下筷子。 宴宴左一块,右一块的夹豆腐吃,见他们这么快就不吃了,他嘴里塞的鼓鼓的,好奇地道:“这么好吃的豆腐怎么没人吃?小哥,你不喜欢吃豆腐吗?” 白竹努力扯了一下嘴角勉强笑道:“不是。今天没干什么,不饿,你吃吧!趁新鲜多吃点。” 宴宴“嗯嗯”答应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怪异,自己埋头苦干,再不管他们了。 张鸣曦见白竹虽然是笑着的,可那笑容恍恍惚惚的,那么孤单,那么凄凉,好像上一秒在笑着,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他难受极了,那饭嚼在嘴里,像嚼沙子一样,咽不下去。 张鸣曦食不知味,草草吃了两碗饭,吃了几块豆腐,放下碗筷不吃了,白竹收了碗筷去洗。 他想着张鸣曦今天洗得干干净净的,这几天晚上都要抱着自己睡,自己可不能脏兮兮的,烧了一锅热水打算洗个澡。 宴宴吃饱了就犯困,自己舀了一盆热水洗了睡了。 白竹洗了头,端水去洗澡,张鸣曦跟到卧房门口,叮嘱道:“你洗了先睡,我和娘说点事就来。” 白竹应了一声,关上房门去洗澡。 张鸣曦回到灶屋,坐在桌前发呆。 胡秋月喂好牲口,提着空桶进来了。 天黑了,外面还有朦朦胧胧的光,勉强可以看得见。屋里光线暗,没有点灯,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个黑影子坐在那里。 她知道张鸣曦在等她,放下空桶,也坐了过去。 张鸣曦静静地坐着,半天不说话。胡秋月叹了口气,道:“你只管放心去,家里不用担心。” 张鸣曦“嗯”了一声,半晌才道:“娘,家里有你,其他的我都不担心。只是竹子……,他胆子小,遇事总是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你……” “放心吧,我还能欺负了他?”胡秋月打断他。 “不是说你,我是怕他被别人欺负了。我不在家,不管去哪里,你带着他和宴宴,不要让他一个人去干活,特别是上山下河的。” “知道的,放心,我会护着他,最不济也要让宴宴陪着他。”胡秋月知道他放心不下白竹,却没想到他能担心成这样,忙安慰他。 得了胡秋月的保证,张鸣曦放心了一些。 他倒不是不相信胡秋月,只是白竹勤快,闲不住,哪怕有一点点空,不是跑出去下河扯草就是上山捡柴,他担心自己不在家,有人会趁机欺负他。 张鸣曦想了想,又道:“你们三个人在家,干活不要太晚,早点回来关上院门。如果哪里有满月的小狗,买一只回来养着,能看家,家里也热闹点。” 胡秋月一拍额头,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舅舅家就有。上次去你舅舅家,他家的大狗生了一窝小狗,肉乎乎的,可爱得很,宴宴当时就要抱一只来,只是小狗还没满月,要吃奶。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两天去抱一只回来。” 张鸣曦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胡秋月笑道:“小竹还没去过你舅家呢,过两天领着他们两个一起去。” 张鸣曦咽下了快到嘴边的话,又叮嘱了一下按时去福来酒楼送咸菜的事,该说的都反复说过了,该去睡觉了。 胡秋月道:“等一下。”说着起来去灶台点了煤油灯,端着去了卧房,很快又回来了。 第66章 舍不得 她拿了一块碎银子和一些铜板递给张鸣曦:“这是一两银子并七百个铜板,你带着路上做盘缠。” 张鸣曦一愣,道:“不用,留着家里开销。” “穷家富路,家里有粮有菜,吃喝不愁,用不了多少钱。再说了,这两缸咸菜马上就要送到福来酒楼,不就是五六百个钱?在家怎么都好说,出门在外,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拿着吧,手上有钱,心里不慌,我在家也能放心些。”胡秋月坚持要他拿着。 张鸣曦想了一下,自己的钱全部备了货,只留了几百个铜板做盘缠,只怕路上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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