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可惜白竹没有孕痣,还是可惜白竹不能人道。 白竹干笑一声,习惯性地伸手摸额头,伸到中途,改成摸鼻子:“要是个小哥儿倒好了,直接嫁人,我娘就不用这么担心我了。” 他望了江大成一眼,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娘:“我娶不了亲,娘担心我以后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总是偷偷地哭,为我操碎了心。” 他哽住了,垂下头,偷偷揉了揉眼睛,他真的好想娘,好想哭! 江大成望着他没出声。 他想到燕子,这傻丫头的一腔心思要落空了,再怎么喜欢小竹,也不能要了,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 其实,江大成早就把白竹当成准女婿了,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请媒人来说和的。 谁知媒人没请到,白竹就来告诉他自己不中用。 江大成暗暗叹了口气,既后怕又庆幸! 后怕的是幸亏没得及提亲! 庆幸的是,小竹真是个实诚孩子,因为想娘,竟然在他这个干爹面前自曝其丑,连不举的事情都告诉他。 这种事,只要他不说,外人怎么会知道? 如果他看中了这个小店,想霸占自己的家财,就会想方设法骗着和燕子成亲,至于成亲之后的事情,燕子一个傻姑娘,怎么好意思说呢? 好在没有说破,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大成目光复杂地望了白竹一眼,这小汉子白长了一副好样貌,命竟这么苦! 他叹了口气,同情地道:“小竹,既然这样,你也不用多想,就好好的在我家住下,等燕子成亲后,帮村着她把这个馆子开下去。放心,以后让燕子给你养老。” 白竹心里感动:自己不幸,被坏人陷害,流落他乡,但又何其有幸,能遇到这么善良的一家人! 白竹没用,泪点低,现在想家,想张鸣曦,更是动不动就会流眼泪。 他眼眶发酸,吸吸鼻子道:“我,我还是要回去的,我要回去伺候我娘,照顾弟弟。以后老了,我哥的孩子会给我养老!” 他哥的孩子,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崽子,能不给他养老吗? 白竹怕江大成嫌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连忙陪笑道:“干爹,你放心,我和燕子是一辈子的兄妹,我不会不管她的,以后每年都会来看她,来看你。” 江大成见白竹善良如斯,内心感动,叹息着道:“好孩子,我没看错人。虽然你不能娶亲,但你有做菜的手艺,以后想开馆子也好,想给人帮厨也好,总有一条出路,也不至于受苦。” 白竹听得眼泪汪汪,干爹一心为他谋划出路,自己却隐瞒身份骗人,真是羞愧难当! 江大成见白竹眼泪汪汪的,以为他实在太想家了,好好宽慰了一番,俩人又拉了一阵家常,白竹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白竹一大早就起来蒸馒头,熬米汤,准备早点。 馒头快熟了,燕子才起床,揉着眼睛笑嘻嘻地往他身边凑,想问他昨晚和爹谈得怎么样了。 江大成在房里看见,忙喊她进去。 白竹坐在灶口烧火,暗暗留意听了一下。 只听见江大成小声语速很快地说话,听不清说些什么。 突然,燕子大声惊呼了一声,好像是说“不”。 江大成厉喝了一声,俩人的声音又低下去了。 白竹低着头,认真烧火,似乎压根不关心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燕子低着头出来了,白竹侧头偷眼一瞄,燕子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没有看他,迅速回房了。 不知道江大成跟燕子说了些啥,她把自己关在房里狠狠哭了一场,连早点都没出来卖。 白竹装作一无所知,和平时一样,忙忙碌碌地干活,燕子不出来,他捎带着把燕子的活计也干了。 燕子心地善良,是个活泼的性子,一个人在房间关不住,晌午时眼皮肿肿的出来了。 第 313章 客自远方来 白竹似乎对她的哭一点都不关心,不询问,不安慰,和平时一样,笑眯眯地让她帮忙干这干那。 燕子很快就和白竹有说有笑的,比平时更勤快一些,活计抢着干,只是偶尔瞥向他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燕子对白竹更好更体贴了,但这种好明显和过去不一样,不带一丝旖旎,坦坦荡荡的手足之情。 白竹松了口气:这朵莫名其妙的桃花总算是谢了。 那个鸳鸯交颈的荷包白竹收起来了,没有还给燕子,好像此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江家父女拿他当亲人,可他却隐瞒身份欺骗他们,白竹心里不安,良心过意不去,加上手艺学得差不多了,在这待不下去,想回家。 为了弥补自己欺骗人的错误,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也为了店里的生意能更好一些,自己能走得安心,白竹把自己做咸菜,做卤肉的手艺手把手教给燕子。 这次,白竹做卤肉时,试着加了一点酸果汁进去,卤出来的猪耳朵猪头肉脆脆的,非常有嚼劲,比他在家做的好吃得多。 他跟胡秋月一样细心,把技术要点交给燕子后,就让燕子动手,自己站在边上把关,试了两次,燕子就学会了。 就这样,店里多了一道可口的下酒菜。 咸菜自己做,成本不高,自己吃不了多少,白竹教给江大成福来酒楼的经营模式,学他们每桌免费送一小蝶咸菜。 菜的品种多了,味道好了,又有免费的咸菜吃,店里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每天中午六张桌子都是满的,来晚了就得排队等第二轮,第三轮。 虽然多了一个人吃饭,但流水多了,攒下的钱比以前多多了。 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燕子父女把白竹当做福星。 虽然不再想招他做上门女婿,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心疼。 又因为同情他,父女二人对白竹简直是关怀备至,好吃好喝的往他碗里堆,只差抱在怀里宠了。 爹疼妹敬,父慈子孝,兄友妹恭,又没有烂桃花骚扰,除了想家实在太痛苦实在难熬之外,白竹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很充实,转眼到四月份了。 虽然吃喝不愁,江家父女对他真的很好,但白竹还是想回家,他实在太想张鸣曦,想娘,想宴宴了。 白竹只知道自己家在清溪镇,不知州府,江大成对清溪镇也不熟悉,无法给他指明方向。 白竹之前逃命时差点饿死,留下了阴影,虽然想家想得快发疯了,却不敢动身回去。 现在他想通了,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路在何方,但自己鼻子底下有嘴,只要多问,说不定有人知道清溪镇在哪个州府,能给他指明回家的路呢! 再不行,身子底下有脚,往前走就行,总有一天能找到家。 他现在有三两银子做盘缠,一天只吃一个馒头,晚上住人家屋檐下,省着用,能用一年,一年时间总能找到家吧! 再不济,他有炒菜手艺,一路走,一路做帮工也饿不死吧! 白竹想要走,这几天更勤快了。每天除了炒菜,还要打扫店堂,收拾灶屋,洗菜,洗碗,恨不得把所有活计都包了,还抽空把江大成和燕子床上的被子拆洗了,换上薄被。 四月初五下午,白竹忙完,吃过午饭,打扫了店堂,收了堆积如山的碗筷去后院洗。 这时中午饭已过,晚饭还早,是小饭馆难得的空闲时间。 燕子见白竹的布鞋穿了几个月,趾头都快露出了,趁空去街上买鞋面,想给他做双新鞋。 江大成坐在柜台里面,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白竹一个人在后院洗碗,偌大一个饭馆,安静得很。 这时,店门口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汉子,背着包袱,高大,瘦削。 “店家,有吃的吗?”年轻汉子走到柜台前,小声问道。 江大成从瞌睡中惊醒,猛地抬头一看,见有生意上门,条件反射地答应道:“有,有。客官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的端一些上来,不拘什么,烦请快点。” 那汉子客气地点点头,转身坐在门边的桌子上,端起茶壶倒了一碗冷茶,一口气喝得精光,看样子是又渴又饿。 那汉子又倒了一碗茶水,这次喝得斯文多了,小口小口的抿着,目光阴郁地盯着门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那目光似乎没有聚焦。 “小竹,有什么现在的吃的,送些来,有客人来了。”江大成冲着后院喊了一声。 那汉子听见“小竹”两个字,如遭雷劈,身子猛地一震,手一抖,茶碗掉了下来。 他身子往前一扑,双手抢过去接过茶碗。 茶碗没碎,茶水泼了,全都泼到他身上,身前的衣服湿透了。 那汉子全然没有觉察到,猛地起身扑到柜台上,一把抓住江大成的手,满面风霜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狭长的凤眸朦上一层雾气,干裂起皮的嘴唇抖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江大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使劲一摔,夺下自己的手:这人有病,一个年轻汉子,死死攥着他一个老男人的手干什么? 那汉子没有觉察到他的不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眸射出狂热的光,语音颤抖,急切地问道:“大叔,你刚才是喊白竹吗?白竹在这里对不对?他是我夫郎,你让他出来,我是他相公,我来接他回家!” 那汉子语无伦次,语速极快,但江大成没有聋,离得又近,听得清清楚楚。 这人真有病,病得不轻,怎么管自己要夫郎? 他被那汉子眼里的病态的狂热吓到了,想呵斥他,又于心不忍:唉,也是个可怜人,想媳妇想疯了的可怜人。 江大成虽然是个汉子,但年纪大了,心肠软,这时同情心泛滥,不计较他抓自己的手了,语气温和地道:“不是的,我喊我儿子。他是个没娶亲的汉子,怎么可能是你夫郎?” 那汉子像听不懂,焦躁地道:“你刚才喊小竹,我听见了!你是姓白吗?” “不是的,我姓江。”江大成实在同情他,耐心地回答道。 那汉子一听,茫然无措地望着江大成,脸上的红潮退出,面色灰败,嘴唇颤抖,鼻翼翕动,那眼里的雾气化作眼泪,一滴滴砸在柜台上。 第314 章 脚步声响 江大成心下不忍,同情心泛滥,温言问道:“你夫郎怎么了,不见了?” 那汉子凄惶地摇摇头,抹了一把脸,回到桌前坐下,望着门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双手交叠放在饭桌上,头一低,埋在自己手臂上,双肩耸动,竟是哭了。 他极力压抑着,双肩连连抖动,身子跟着颤抖,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样伤心的无声痛哭,显见是痛苦到极点。 唉,世上的可怜人怎么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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