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窗子被修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很多时间,心中留下这般期许,等下次回了长安再瞧,他宽慰自己道。 他转过头,望向远处绵延数里的官道,侧身跨马。 正欲拉缰绳策马疾驰,倏忽间听见背后一阵激昂马蹄声,由远及近,向着他的方向疾来。他正要侧身躲避,刹那间马蹄踏地声化作一声尖啸嘶鸣,响彻云霄。 林师一怔,恍然间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轻叹一口气,垂着眼睛,调马回身。 预感中的那个人扯着缰绳,额间的碎发簇成几缕,显然被汗打湿了,胸口起伏着,他似乎是赶得匆忙,一路疾驰,才堪堪赶上。 刘景珉盯着林师的眼睛,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像是再次确认般:“你要去西北陇右,飞沙镇。” 林师轻轻地“嗯。”了一声,神色却有些不在状态,他避开刘景珉直勾勾的目光:“兴许不会只待在一处,我本意下山游历,西北一带都会去上一去。” 刘景珉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马不安地动了几下,他低头呵斥一声,继而又看向林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堪堪吐出一句含着气的“一路平安”。 这话是在告别了,但林师并没有应,他收起时常挂在脸上和善的微笑,嘴角微微绷直,最终看向刘景珉的眼睛,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问道:“你我还会再见么?” 刘景珉看见林师耳边被风撩起的乌发,深吸一口气,一向巧言善辩的嘴巴只重重吐出两个字:“很快。” 随后林师莞尔,他眉眼弯起,莞尔轻声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小王爷,后会有期,便不必远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结束啦,下一章开启第二卷的剧情 以及存稿要告罄了(哭,努力码字… ==== # 大漠黄沙漫卷玉门关,雪倾西北将军埋荒冢 ====
第28章 问归 秋风萧瑟而至。 前些日子更往北去的地方甚至下了场雪。 林师站在岔路口,紧了紧衣襟。 遥望前方有一片几乎要干涸的湖泊,湖边落着几户人家,远一些的地方筑着一座湖中小亭,寥寥炊烟升起,趁着枯叶,黄濛濛一片,多添了几分悲怆。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孩,身上披着不属于她的氅衣,不合身,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了。她抹了抹脸上风干的眼泪,给林师指路:“前面就是阿嬷家了......” 林师摸摸她的发顶,他的手很凉,女孩打了个激灵,听见他问:“流匪几日一来?” “不,不确定。”女孩咽了咽唾沫,瑟瑟缩缩答道:“有时一月,有时两月,要上缴粮食,我们实在是拿不出东西给他们了。今年冬来得早,收成不好,阿嬷前两日伤了腿......” 林师环顾四周,此处两面兼山,是关隘地,这一处湖泊养育了几户人家。 “我不想被他们带走。”女孩的声音带了些哭腔的哀求:“大侠,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林师听闻她这样称呼,怔了一怔。 “他们为何要带你走?” 女孩嘟哝了两句,拉紧林师的手,说:“每次他们来没收到什么粮食,就会带走几个人,和我一般大的,比我小的......” “上次是阿嬷拼死把我留下的......” 林师这次听懂了,他摇摇头,伸手擦擦女孩的眼泪:“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你的手好凉。”女孩问,“你不冷吗?” “尚可护温。” 两人向村子深处走去。 “阿婆!这是长安城来的大侠客,你看他的剑!”女孩扑向床边坐着的老嬷,“能替我们打跑那群流寇!” 床是土炕,床边是一张木桌子和一旺取暖的火盆,阿嬷看上去五六十岁。 “乖阿欢。”阿嬷揉揉女孩的脸蛋,让她冰凉凉的小脸蛋暖热,她并不接关于流寇的话,反而给林师倒了一杯热水,问:“大侠路过此处,是往边地去?” 林师点头。 “这个季节,边境可不是个好去处。”阿嬷扶着破索索的木桌坐下,“冬天快到了,天一冷山那头的胡人可不好过。难挨,北地每年冬天都要死不少人。” “小郎君心善,欢欢说你答应她帮我们除流寇,但是姨姨告诉你,这匪患不是那么好除的。你瞧我们这两山口,来来回回也有些过路人,有好心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折在里面的也有。”阿嬷摇摇头,“小郎君喝完这杯水快快走吧,要去边地的话,沿着这条路过了山口,就到了。” 林师放心不下:“您且说冬日难挨,此地又有流寇侵扰,又要如何生存?” 阿嬷给她宽心:“欢欢说的那般严重,不过是多缴点粮食,给朝廷缴也是缴,给山匪缴也是缴,没差。” 这话说出口看似有着让人宽心的豁达,但实则更令人放心不下,再加上欢欢之前的那般哀求。大概是阿嬷一生面朝土地,说话也没有那般弯弯绕绕。 她见林师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又冲他摆摆手:“小郎君来时有没有瞧见村口的那个亭子?” 林师才想起远处那个和村庄不怎么搭调的亭子,点点头。 “那里有一位怪老头。”阿嬷收了林师用完的水杯,擦了擦手,“如果小郎君执意替我们抱不平,先去找他试试吧,试了,才知道那山匪能不能打得过。” 欢欢要陪着林师去找亭子。 “他很奇怪。”阿欢穿上了她的小花袄,把氅衣还给了林师,他一蹦一跳的,对林师讲:“他不是村里人,但我小的时候他就在了,他脾气可臭了,整日里守着一个棋盘,谁靠近了就要被吼,我们都不敢往那边去的,只有阿嬷有的时候会给他些吃的。” “哦对了,他说他有个儿子,但我们谁也没见过......” 亭子不远,就在村尾处。 一位老人扶着拐杖,坐在亭中,喃喃道:“我不知啊,下一步该当如何.....” “外人?”他寻着声音转过头来,见到欢欢,朝她挥挥手做驱赶意:“小妮子怎么又来了,快走快走。” 欢欢拉着林师的手小声说:“大侠你去,他在赶我了,你放心他不咬人的。” 林师被她的形容弄得啼笑皆非:“可认得回去的路?” “我多熟了。”欢欢撅嘴,松开林师的手跑开了。 亭中的老翁收回目光,继续对着湖面发呆。 “坐。” 林师行礼,自报家门:“晚辈林长兮。” 哪知老翁听了他的名字,突然变了脸色,他拿拐杖重重拄地,破旧的地面发出一声惨烈的闷响。 林师刚想坐,又站了起来:“您......?”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终于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他开口道:“林长兮......蒋子道带回去的小子。” 此话一出,林师心中一颤:“您认识家师?” 话从口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此人诈了一遭。长兮乃他字,是一年前师父闭关前所赐,即使是师父的旧部,也不该知道。 “前辈又如何知道我是蒋子道的徒弟?” 老人摆摆手招呼他跟自己过来。林师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久,直到湖边,老人迈步进了亭子,坐下,将拐杖撂在腿间。 桌上果然有一盘棋,还未下完,白棋有大胜之意,黑棋却还未到死局。 “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老人自嘲地笑了声,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就像西北军队里人人都认识大统帅,大统帅却不一定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不过他和我下过一盘棋。”老人看向石桌上的棋盘,“就在此地,就是这盘,我执黑,他执白。” 这是一盘未下完的棋,棋子棋盘上已经蒙了沉沉的灰,已然这般岁月过去,他固执地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老翁抖抖拐杖,冷哼一声:“你是觉得我诈你身份,没这个必要。愿岁并谢,与友长兮,是你师父最喜欢的一句诗,也知道他带回去的林姓小子约莫也该这么大了。” 这是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林师深吸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见老人开口道:“你的玉牌呢?拿出来。” 他的话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命令,像训斥哪个乱跑不让人省心的小孩似的,待林师从袖中拿出玉牌,他说:“知道这玉牌是做什么用的么?” 林师摇摇头。 “看来你师父不愿你趟一遭浑水。”他拿着玉牌看了又看,像宝贝似的,抚摸了片刻,又还给林师:”这条玉牌上,拴着我的命。” 林师的声音带了些恭敬,但又不解问:“老先生此话怎讲?” “见过虎符么?” 林师握着玉牌的手一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牌,玉透过阳光,隐隐有润润的水光。 老人像是嘲笑他大惊小怪一般:“当然比不上他皇帝老儿的东西,这东西调遣的是我这样的老残废,现在当然是没用了。” “但是放在当年我们这群人还是很有用的,腿脚利索,也能打。”他搓了搓手,觉得有些冷了,朝手心哈气,“蒋子道弄了四个牌子,凑在一起能调遣我们这群残兵败将,野心不小。” 他眯着眼睛斜看向林师:“如今怎么把徒弟教成了这副模样?” 此人开口便斥,林师自然心中不悦,但他仍然不失礼数,问:“晚辈愚钝,敢问前辈此话何意?” “你不会用剑。”老人指了指他身后,“背剑的姿势就是错的,如果我现在抄起菜刀砍你,你来不及反手拔剑防卫。” “其二,你不该听了外人的话就来掺和这里的事。”老人伸出第二指,“歹人用小孩做饵,屡见不鲜,就像这样!” 老者的二指突然方向一转,夹杂着内力朝林师额间猛地点去,林师右手反手一挡,转腕下压,挡下了老者的一指点穴。老人的手立刻按下他腕,画圆收指,并拢成三。林师随即后撤一步,灵巧地翻身一转,再次躲过了此人携着劲气的一指。此时老人作势攻他中府穴处,自身并未设防,电光石火间,林师只看准时机侧腕一点,先一步点中老人下颚。 却未带三分气劲。 他低下头,老人的手也正正点中自己胸口。 亦未使劲。 “身法不错。”老人收回手,给出了他的评价,“看来蒋子道还是交了你一些东西的,只不过尚不及我。我得告诉你,想要清匪缴窝,这些远远不够。” 林师不然:“只身一人去闯,才是莽夫。” “我所言非此也。”老人伸出他方才指向林师的三根手指,“其三,蒋子道成在野心勃勃,败在悲天悯人。他身居高位时想救所有人,到头来连自己都救不了,而你....”老人三指指向林师的额间,这次没有夹带内力,林师任他轻轻一点,额前的碎发随着老人的动作扬起,林师听到他补全了前面未完的话,“......真真承了他的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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