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对此言不解,开口问道:“既然贵重,何不当了以充军饷?我听闻朝廷拨给西北军的军饷并不富裕,既然没有明文规定收缴战利品的处置,便应当是可行的。” 廿信叹了口气:“当然想过。一同缴获的其他的物件,粮食发了下去,贵重的充了军饷。只有这个,当铺的人说杀伐过重,见血太多,不吉利不肯收,就搁置在这,队里也没有拿匕首做武器的,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下借着演武大会的由头正好作为奖赏让人赢了去,也能借着这次大会的由头为西北军招敛贤才了。” 如此看来,倒也是个办法。 廿信叫人去取了金臂匕首一观。 刀臂果真全金一体,翠绿欲滴的大块宝石镶嵌在刀鞘上,周围更是零零散散点缀着小粒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宝石的缝隙间,游走着细致的纹案,刀刃寒锋削铁如泥。廿信撇着嘴:“我当初还真是不见不知道,蛮子帐里竟能有这么精细的物件。”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审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大红大绿的瞧着俗不可耐。” 叶语安似乎对这把兵刃分外感兴趣,捧在手里左瞧右瞧,甚至上手比划几下。林师猜她眼下一心对第一势在必得。 他抱手站在一边,忍不住出言逗她一句:“我一直以为你只对演武对决本身感兴趣,想不到对这把刀这么喜欢,这么说你以后打算改用刀了?” 叶语安把刀放回去,干脆利落地拍拍手:“我对那把刀是没有兴趣,不过想想,用它来切手把羊肉,你不觉得很合适吗?” 林师:“……” 多余我问,你可是太会暴殄天物了。 午膳过后四个人出了营地,一是由于林师打算寻个客栈住下,二是颜欢打算留在军营打下手,林师便托了廿信和叶语安对他多加照拂,廿信说她太瘦,干活使不上力气,此番便又借着由头去带她镇上吃些好的补补气血。 左右无要事,便在城中闲逛。 一路上叶语安又拿她那副期待的表情看向林师,林师转头一瞧她的神色,便亦然读出了她的那番小心思,知道她又想起演武大会的事情来。果然听她兴奋地说:“你看那短刃多好,师兄不若和我一起来参加罢。” 林师倒也爽快:“可以啊。” 叶语安本以为要软磨硬泡一番,想不到他这次竟然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正要跳起来欢呼,突然又听他紧接着说道:“但是路上偶遇隐士斥我不会用剑,听闻此番演武会高手云集,恐怕要一轮游了。” 林师看着手中握住的剑,手腕翻转,又把它置于掌心。 果然。 “怎么要用剑啊,多没意思。”叶语安小脸皱起来,“师兄就用你那个放倒一片人的咒…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廿信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姑奶奶,祸从口出,别给你师兄找麻烦啊!” 林师的反应倒是没有这样大,只是歪头笑看着她:“若是那样,你恐怕就很难拿到头筹了。” 叶语安不服气,又反驳得很没有信心:“我,我的武功可是有在精进的!” 话虽这么说,她倒是也没有再提让林师用咒法这回事了。 林师抬手颠颠掌心的剑,手指点着嘴巴,似乎还是仔细思考了凭剑参加的可能性,末了还是觉得不妥:“剑倒是能用,但也就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那为了避免我在各位心中的形象遗失殆尽......我还是不参加了。” 颜欢在一旁捧着羊肉馍馍吃得津津有味,抬起头,看着刚刚结束对话的三人,嚼了嚼口中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馍,含糊道:“我也想学武功。” 三个人转头齐齐看向他,叶语安歪着头,嘿嘿一笑:“你想学哪种?” “我想像廿将军一样学长枪!”颜欢看着有机会,扬声说道,“做大英雄!” 廿信忽得有些尴尬,他挠挠头,叶语安拍拍他的肩,对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林师知道他口中的廿将军不是眼前这个廿信,他俯下身,同他平视:“习武是很苦的,天不亮便要起床扎马步,流血受伤也是常事,你可要想好。” “唉,十八般武艺,做什么要学这个,还是个姑娘。”廿信清清嗓子,飘忽的目光看向颜欢脑袋顶上的发旋,“半个月之后的演武大会,你还是且来看看再做决定罢。” “西北军营的演武大会?”刘景珉坐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听见谷余说起这事,“有意思,走啊去报个名,我一个你一个,凑个热闹。” 谷余半张嘴,“呃”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对此表示劝阻,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主子,以现在的身份,还是低调行事。” 这句很显然对劝阻刘景珉寻乐子,找热闹的心态没有半点作用, “怕什么?我就是个监军,和那小太监做一样的事,领一样的俸禄。”他抱臂靠在软椅上,幽幽道,“出了长安城,天高皇帝远,我就不信那群老东西的手远到能伸到大西北来。” 谷余原本心道你的身份可比那群太监,待遇有何可比?转念想了想那小皇帝身侧,那先帝留下的老太监,阿谀奉承间不知在肚子里捞了多少些油水,又觉得他主子一个远亲闲散王确实是没法比。 主子不急侍卫急:“主子不是想先去寻林公子?” “要我说你还是往常一样的一根筋。”刘景珉晃着扇子摇摇头,“寻人如大海捞针,怎么找?这次演武不限制在军营内部,这样搜罗四海高手的盛况本就是人群聚集时,林长兮的那个满脑子打架的师妹肯定要去,若是她去,林长兮定也在。” 此话一出谷余的态度变得非常坚定:“那我不去。” 胆小鬼不去算了,刘景珉心道,自己的这番计划非常完美,即使运气不好在别处碰不到,即使林长兮不参加不上台,只要他参加,等着林长兮在看台上瞧见他,早晚能碰上一碰。 谷余下车报名,掀开车帘,西北小风一起,吃了满嘴沙子。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理解这位主子,好好的陵南不呆,跑去长安,呆了俩个月有费尽心思想要来西北,总不能真的是追着林公子满地跑,走到哪跟到哪罢。 他这个想法若是对刘景珉问出来,刘景珉也留着话反驳他:他从陵南往长安,本打算好生在长安呆到年头,给长安群臣找点乐子,但这般到了觉得长安不同往日,寻来寻去,觉着这满淌浑水里乐子是寻不到,掉脑袋的机会倒是不少。 于是马不停蹄溜了。 那谷余便会朝着他腹诽一句:眼下新的乐子就成了追着林公子跑。 行至龙夷城的时候,日头已经寻着西城墙落下了,晚上州刺史同一道官员设宴宴请陵南王,又道明日往西北军营巡查。刘景珉打着哈哈应付了事,心里盘算着怎么趁人一个不注意,偷摸溜出去找酒喝。 盘算来盘算去,盘算到宴会结尾也没寻得着好时机。 于是夜半时分溜出门,边关小城不像长安那般设有宵禁,大大小小的店门灯火通明,逛上这一圈,酒还没寻到,先闻到有店家门口飘出了羊肉香。 走进去一瞧,也是一家客栈,和一般店家一样前厅打尖,二层隔间,后院住店。刘景珉踏进门槛的时候,屋内一群人正饮酒吃肉,后院呼呼熏炉声夹杂着香味传出。 木台上有胡人美姬跳舞,大至是演武大会在即,往日美姬手中的细纱也换了一把未开刃的长剑,舞起来瞧着倒也有模有样的。 陇右道的官员知他来,凉州刺史知他来,大大小小的官员知他来。城中百姓却瞧他是个面生的,进去站了一会也没人招呼他,他也乐得自在。 剑在胡姬手中耍来耍去,看得他心有些痒,想来自己也许久没有使剑了,巧得他出门不止在腰间栓了把扇子,还顺了把剑以防身。他便带着剑鞘比划了两下子,又觉得这里人太多,不好施拳脚,恐撞到人生了歹事,便又收了剑抱回怀里。 “兄弟,有点把式啊。”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有人撞了撞他的肩膀,“这胡女舞得实在是不起劲,快,你来一个。” 作者有话说 刘景珉:你礼貌吗?
第32章 再遇 我何时轮到和那胡姬相比较了? 刘景珉瞥了眼他,觉得有些好笑,也乐起来了,又挑眉握着剑鞘举起剑朝他晃晃:“此剑出鞘是要见血的。” 那人“呦呦呦”了一声,一副不屑样着实将刘景珉的火拱了出来。 开刃的剑耍起来确实危险,他把手中那剑朝管账伙计桌上一扔,在一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木台。木台不高,他朝店小二扬声一喊:“去给我寻一把木枝来!” 方才搭话的那位兄弟还不忘挥着拳头添油加醋:“上上上!” 演武大会在即,有不少人如这般,台下宾客对此事司空见惯,台上胡姬更是审时度势,抱着软剑,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匆匆跑下了台。 店家后院就种了树,店小二抛来一枝桃木,还带着有些枯黄的叶子。 他又要了一壶酒,借枝代剑,以酒洗刃,手中剑花一抖,剑气瞬间随刃凌空而跃。 此时乐师手中琵琶声嘈嘈切切,如四面兵戈声起。 气氛正好。 他身影如风,木枝凌厉划破空气,身形一弯,侧身走步。 台下无人不拍掌叫好。 有人在底下高声议论,似乎就怕他听不见:“功夫是好功夫,若是有人能对上一对,岂不是更精彩。” 刘景珉不是会把底牌暴露在外的人,更何况是参赛在即之时。于是只走了两下,就将桃木枝一抛一接,收手抱拳,收了式,又把方才那位胡姬请了上来。 他刚抬脚准备纵身跃下台,恰巧仰头时二楼阑干处一抹白色的身影忽然闪进眼底——方才舞剑时没有过多注意——已经不知倚着阑干瞧他多久了。 那人似乎早就等着他抬眼时看见自己,眼下见他目光撞上来,似乎是终于得偿所愿,忍不住微微一笑,对他拿口型—— 好身手。 刘景珉只觉得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他运气一向很好,便体现在他原本心中安排的那番,是全部都没有用上。 重逢来得这般令人措不及防。 林师歪头抱臂,披着外衣,靠着木柱,未扎的长发越过肩窝隐入衣褶,他看着台上的刘景珉。 他本是准备躺下歇息,奈何今日前堂着实吵闹,店内隔音本就不佳,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了外衣出来走走。 原本前厅这般吵闹,他是不打算来的,不知怎的左走右绕就来了前厅二楼。顺势往下一瞧,便瞧见有故人站在台上,意气风发地朝刃借剑要酒。 他便颇有兴致地靠着木栏,完完整整地看完了一段舞剑。 少年人身段潇洒,武艺极佳,又带冠后乌亮的马尾随动作飞扬;手中虽不持剑,但桃枝饮酒为剑,虎虎生威;眼眸望向他一瞬,更如夜幕下的点点星河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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