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确是西突厥的骑兵,却是来送他们上黄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塞下曲》 . 下章揭秘,反水预警。
第74章 毒螣圄 翌日, 天光破晓,清理战场,收拾满地尸骸血骨与箭矢铁簇。 此番鏖战虽说煜军大胜, 但毕竟“守城易, 攻城难”, 煜军的损伤亦是不小, 而每当这个时候,贺重霄所做的和能做的唯有尽量给足抚恤的钱财。 “咳,咳咳……俺、俺妹子就拜托你照顾了……俺知道你心眼不坏, 把她交给你, 俺……放……心。” 安置伤员的营帐中,牛大壮俯趴在榻, 阔伟的后背上咧着一道隐约能瞧见些许白骨的硕长口子, 他热泪盈眶地颤巍着握住了方沐之的手,一字一顿地安排起了身后遗事。 方沐之见状红了眼,一咬牙, 操起一旁一把横刀便怒气冲冲地朝帐外冲去, 迎面便撞上了前来探视伤员的贺重霄。 “你去哪?” “……贺将军,求您给我数千人马,我要长驱直入杀到吐蕃的王庭提了他们赞普的人头回来, 以解心头之恨!我要给大壮报仇!” 方沐之抱拳肃立,但见贺重霄皱眉不语,他握紧了手中长刀便继续艴然朝帐外冲去,却是被贺重霄伸手拦住。 “站住!” 见贺重霄出手阻拦, 正处在气头上的方沐之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三七二十一?当即赤红着双目大喝着把手中横刀向贺重霄斩去, 但他的身手哪里是贺重霄的对手, 贺重霄不过侧身闪开, 撩腿攻其因激进而不稳的下三路,并以臂肘猛撞刀柄,便把那横刀从对方手中轻松夺了来,反手从身后擒住了对方。 “吵什么吵?”俩人打斗时魏林游撩帘入内,她端着一盆用来擦拭伤口的清水走到牛大壮面前,一面扭方巾一面剜了在帐口打斗的俩人一眼,“你们谁要咒他死啊?” 听闻此言,方沐之身形一僵,贺重霄也卸了手上的力道。 “……许夫人,您您您……您说大壮他没事?” 方沐之颤抖着嗓音亟亟道,眼神蓦地一亮。 魏林游微微颔首:“昨夜的那场高烧他挺过来了,眼下他已无性命之忧。” 闻言,方沐之与贺重霄对视一眼,而后他便大梦初醒般地捧着那横刀撩袍下跪: “方才是下官鲁莽,还请将军治罪!” “袍泽之谊,我懂。” 扶起俯身便要冲自己磕头行礼的方沐之,贺重霄摆了摆手。 待魏林游给牛大壮清理完伤口上完药后,方沐之便冲到榻前伸手一拍对方的后脑勺,佯怒道: “好你个牛大壮,你居然敢戏弄我!老子眼泪都他娘的白流了!你那两大坛好酒也别想了!” “俺、俺不知道啊……俺以为流了那么多血,自、自然命不久矣……”牛大壮讪讪着,面露几分委屈。 “哎哎,别打别打,疼……” 方沐之虽语气愤懑,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全然暴露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抬手擦着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痕,即便袖子沾满鼻涕泡,但他却依旧破涕为笑,嬉笑着同抱头鼠窜的牛大壮打闹了起来。 站在帐口的贺重霄和魏林游见状对视一眼,面露无奈,却是双双莞尔。 “先登的功绩我替你记着,待我把此番军报呈于朝廷,得了朝廷的官文命书后便擢你为左果毅都尉,为重霄军副将,再赏你银财数千。” 眼下白骁已是军中精锐先锋团的校尉,又在各番战役中三番五次地立下奇功,加之先登功绩甚至大于斩将夺旗,饶是如此封赏贺重霄心下甚至都觉得有所不足,但白骁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下官从来不是为了这些功名才效忠将军您的。” “赤诚归赤诚,忠心归忠心,但功劳归功劳,一码归一码。”贺重霄摆手道。 白骁仍要抱拳推辞,贺重霄便一转方才的和颜悦色,故作肃然:“这是命令,军令如山,你只管受着便是。” “……是!” 听到“军令”二字,白骁便不再推脱,抱拳肃然应下,但随即他却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面露几分踌躇。 “咳……贺将军,说到功赏,下官另有他事相求……” 见白骁说着涨红了脸,少见地扣弄着指尖,面露忸怩,贺重霄一挑眉梢,饶有兴致: “哦?” “……下、下官心悦于凉州城中的一位普通商贩家的姑娘,下官想想、想同她成亲……”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白骁温吞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这句话,脑袋却是近乎要低垂到了地上。 “好小子,我们忙着行军打仗,你居然还有这般闲心?” 贺重霄此言虽然说是责罚,但其间却并无责罚之意,反而却是戏谑调侃,毕竟他知道白骁的脾性并非是那种沉湎女色不分轻重之辈。但这话在白骁听来却是让他更为窘迫,他当即一路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不不不……不是的。” 白骁连连摆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死活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语。 “……下、下官数月前奉命巡城,检阅城隍,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那姑娘遭地痞调戏,下官心下愤怒便上前救了那姑娘,哪想到那姑娘说对下官一见钟情,而后时常给下官送来店中果蔬粮帛,甚至还给下官做了几件棉衣,这么一来二去……下官也就……也就心心心悦于那姑娘了……” 说至此处,早已面红耳赤的白骁却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要是面前有一滩沙海他定然会学鸵鸟,一脑袋扎进其中。 “那姑娘同意吗?” 见贺重霄这般悠悠问道,白骁一怔,略一犹豫后便点了点头,如实相对: “……同意。” “姑娘娘家同意吗?” 白骁颔首:“同意。” “令兄也同意?” “……也同意。” 听着这一顺儿串的同意和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颔首,贺重霄笑了:“那你同我说什么?” 白骁闻言恍然大悟,随即面上的窘色更盛几分,知自己若再这般戏谑下去,对方面皮上估计着了火,贺重霄便也不再多问,而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些生个白胖小子。” 见白骁闻言一怔,而后面上更是如天际晚霞般一片爆红,贺重霄只是微微一笑: “这也是‘军令’。” 回主将营帐的路上,迎面遇上的杜衡文亦要冲他抱拳施礼: “贺将军。” 贺重霄一挥手,免去了杜衡文要行的礼节:“此番联通结交西突厥,你做得很好。” “将军谬赞,此行是托了您同……”杜衡文说着一顿,视线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主帐,“陛下的福。” “何况便是下官未能伙同西突厥,只凭您领兵行军亦能赢得玉门关此役,下官所做之事只不过是让那数千残兵吓破了胆,不战而屈人之兵罢了。” 面对杜衡文此语,贺重霄却是摇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当时的情形若是那数千吐蕃兵死守不放,强行攻城掠地免不了伤及更多无辜百姓。” “说直白些,我是在杀人,而你却是在救人。” 待贺重霄赶回主将营帐,李永言已被五花大绑地捆束在地,他蓬头垢面,满身的泥泞鞭伤,哪里还瞧得出丝毫平时放浪形骸走马章台的纨绔逍遥的样? “……舅舅是让你来是让你来同我说不要轻举妄动的对不对?江如练,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亏得你把这场戏演了这么多年,居然骗过了我也骗过了舅舅!我要杀了你!!唔啊唔唔唔……” 即便嘴巴被一旁的侍从上前以布条堵住,方才破口大骂李永言仍旧对着此时正站在萧憬淮身旁的江如练瞋目怒视,他双目通红,目眦尽裂,像是一条失控而又无能为力、只能通过狂吠来纾解胸腔中怒火的丧家之犬—— 其实这一切归根结底,最该怨恨怪罪的本该是早在数年、甚至是数十年前便布下这般罗网,以此引得多疑狡猾、从不轻信他人的林相都乖乖入局的萧憬淮。 当然,李永言自是没有这个胆,他只能把这一切的罪过全都推到在自家舅舅身边演了这么多年交好的假戏的江如练身上。 见萧憬淮抬手示意,又被嫌他聒噪的两旁侍从践踩狂殴一番后,遍体鳞伤的李永言便被架起拖了下去,暂且押入了军中地牢。 待到押去京都,等待着他与林李两家的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陛下,玉门关已攻下,臣已派人去搜刮城中库房,但是大多都已被焚毁,所剩粮草辎重不多,但却俘虏了数百大宛汗血马,至于安顿城中百姓抚慰流民之事,臣亦派杜衡文去做了,还有……” 待到李永言被拖下后,贺重霄冲端坐主位的萧憬淮抱拳行礼,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而萧憬淮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这些事情交给你,朕放心。” “……军中还有事要处理,臣先行告退。” 在得了萧憬淮摆手示意后,贺重霄便退出了营帐,他正是本以为萧憬淮还有事要同江如练交待这才先行退了出来,未料江如练却与他一道出了营帐。 “贺将军。” 听见江如练出言叫住自己,贺重霄转身回头,却见对方冲自己展袖长揖,行了好长一番礼。 “先前因陛下所托,在下假意同林相及昭阳交好,故而屡做与您不和,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贺将军怪罪。” “既是陛下所托,江侍郎又何罪之有?侍郎言重。” 上前虚扶起江如练时,虽心下有所犹豫,但贺重霄还是未能忍住心中接踵涌起的疑虑,皱眉沉声道: “敢问江侍郎为何,又是从何时便已效忠陛下的?” “贺将军还记得在儋州时当时还为皇子的陛下送给我们两兄弟的那只狸花猫么?” 见对方忽而提及如此陈年往事,贺重霄一怔,心下虽是狐疑更甚,但还是皱眉颔首。 “……自是记得。” “下官与江家报的便是当年那‘一猫之恩’。” 笑着留下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又冲贺重霄俯身行以一礼,江如练便转身离去,徒留得贺重霄愣怔在地,内心绪虑万千,涌起一阵惊涛骇浪。 贺重霄有些发懵。 此番凉州之行所遇到和牵扯的离奇之事和莫名之人着实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本身萧憬淮不速来此就已经让他很是震惊,但眼下看来很多事情却是比他想的还要复杂:江湖、庙堂;吐蕃,西突厥;娄家、李家、林家,现在又是江家…… ……陛下他到底还埋了多少隐不发的棋子? 便拿江如练此事来说,这十多年来莫说朝臣,便是贺重霄都一直以为江如练乃至江家都是全然归附于昭阳,归附于林相,可时至今日他才惊觉,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萧憬淮为了让老谋深算的林相信任于其而埋下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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