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蒲团上起身重新走回贺重霄身旁的萧憬淮舒眉笑了笑,因今日上巳春游他并未如往日般着朝服冠冕,而是穿着一身迎合春景的圆领窄袖青衫常服,但他此时眼中的笑意却比堂外阑珊盎然春光更令贺重霄移不看眼。 “咳……我,我知道了,谢谢您的信任……”轻咳两声,贺重霄移开视线,有些慌张地转移了话题,握拳正经道,“……此番出征我一定不会再叫您失望!” “我自是信你,”萧憬淮微微颔首,却仍不忘正色嘱咐,“战场上刀剑无眼,断不可莽撞逞强。” 俩人言语之间,寺内不知从何处缓缓响起了阵阵钟声,混杂在僧人连绵不绝的诵经木鱼声中显得空灵而悠远,廊上的烛台上也已渐渐燃起了橘红的火苗,暮色四合,百鸟归林,萧憬淮冲贺重霄伸出了手: “这些豪情壮志都是后话了……走吧,我们回府。” “……嗯。”贺重霄沉声点了点头,牵住了萧憬淮伸出的手。 寺中的菩萨佛像慈眉善目,法相金身,慈悲而平等地俯瞰着世间万物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似血般的残阳透过红木窗棂小方小方地照入堂内,将两人身后的影子拖得交叠在了一起,像是方才回响在堂中那永不背叛的诚挚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摸头杀get√
第21章 牛头山 虽说大军上下大多士卒将领皆在为此番大胜而欢欣雀跃,但营中却仍有少数人对贺重霄并未出兵追击南诏残兵有所质疑。毕竟在不少将士看来,斩下一员敌军大将的首级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 至于南诏,经过此役的大败也愈发谨慎,城门戒备森然严密,远远望去瓮城箭楼上高旗林立,黑压压的一片俱是人影,显然新增了不少兵力。 因知军中暗流涌动,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戮力齐心,此番胜利后贺重霄并未趁着士气高涨乘胜追击,而是整顿兵马伺机而动。 这在一些急进的将领看来却是懦弱软怯,因而私底下会有人对贺重霄此举嗤之以鼻,而钟一鸣俨然也在此列中,此子仗着钟家近来得势便在军中逍遥跋扈目中无人,心知萧憬淮此举只怕是为引出幕后设局之人,为不打草惊蛇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倒是斐栖迟看着家伙不爽许久,几次想惩处钟一鸣消消他的嚣张气焰,却都被贺重霄出言拦下,便只得独自一人在帐内咬牙切齿地问候钟家祖宗十八代却无可奈何。 “钟家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你为何三番五次地阻拦我?若是容他再这么胡闹下去,不知军中那些士兵听他这番妖言鼓动会生出些什么乱子来!” 屏退下属守卫后斐栖迟终是隐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手中的军纪竹简朝案几上狠狠甩去,细绳断裂,牍片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 并不为斐栖迟的这番无明业火所扰,贺重霄拾起地上散落的竹牍,也不多加遮掩,上前两步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此举是为引出幕后之人。” “什……” 见斐栖迟一脸惊诧欲言,听见营外传来的窸窣脚步声,贺重霄连忙用眼神示意斐栖迟先行噤声。 “报,报二位将军……” 帘帐拉开,步入营内的是那司马姓仓曹手下的一名下官,来者满头大汗神情惊慌,一见到斐贺二人便连忙行礼下跪,却是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何事如此惊惶?” 被这段时间接踵而至的糟糕事弄得心神不宁,心知现下这脸生下官带来的只怕又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斐栖迟不由眉头紧锁,语气也不由有些阴郁不善。 “禀、禀……走走走、走……” 那下官显然是一初来乍到的新兵,被这么一吓更是觳觫惶恐,半天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贺重霄仔细一瞧,见那下官的衣袂下摆皆有火燎的焦糊痕迹,心下顿时了然。将营帐大开,骋目向外远眺,果见远处暮色里窜起一阵黑烟火光,心下立即明白这是粮仓走水了! “我率两伙人马前去救火,你把这人看住了,问清他上官司马曹参现下在哪,若是他已不在营中就不必无谓搜寻了,立马送加急密信呈给陛下,京都恐怕有变!” 未等斐栖迟出语详言,贺重霄便已从一旁马厩中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扬起一骑黄沙朝山上火光燃起处飞驰而去。 待贺重霄率两伙人马奔至粮仓时,眼见的并不是冲天的火光和杂乱无序的慌张人马,而是已减的火势和众将士有条不紊地提水救火。与那正在高处大喊指挥的白骁点头打了个照面,贺重霄眼下也顾不上多加言语便赶忙令同行的手下百余人马分好组列井然加入其中。 一个多时辰后,此番回禄终于被众人协力扑灭,经过这么一番毒燎虐焰,仓内满目皆是一片疮痍焦黑。趁着傍晚东风肆起而燃火,纵火之人显然早有预谋,好在白骁赶来及时,因而损失的粮草并不算太多。 “下官办事不力,叫那贼人跑了。”待剩余的粮草辎重清点完毕,白骁至贺重霄面前,抱拳行礼道。 “无事,临危决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贺重霄点了点头,示意白骁不必多礼。 因知营中有心怀不轨之人,贺重霄先前便私下命白骁多加盯梢一番军中异向,白骁今日此举已然超乎了贺重霄的预料。 岭南距京都路途遥远道路崎岖,因而虽已是加急秘文,再得到朝廷传来的消息已是将近一月后——前梁司马氏余孽子弟趁着煜兵与南诏交战鞭长莫及时举兵造反,欲从河东、剑南、江南三方威逼京都。 但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斐贺二人此番出征所携兵力着实并不算多,加之齐晟等诸多老将依然坐镇京都,因而此番打着“复梁灭煜”旗号的叛乱虽看似声势浩大,却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被朝廷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了下去。 数万参战的司马氏子弟无一例外,悉数亡命于刀光剑影之中,成了金戈铁蹄下的亡命冤魂,司马遗孽无论男女老幼、亲疏远近只要与其有血脉关系之氏族皆满门抄斩,其所受封的河东地区也再度收回了朝廷。 但“司马氏谋反”一事至此却远远没有结束。 因司马家的身份乃前朝皇室,身份非比寻常,因而人脉颇多牵连甚广,与之相关的细小家族甚为繁多,为斩草除根防百足之虫般死而不僵。萧憬淮先是处死了一批参与谋反的官员,令其族男子充军女子投入教坊,又借腐化行yin之名将先前有意多加赏赐使其沉溺声色的众多与司马家有关的臣子发配岭南等乌瘴之地,借此将与司马氏的相关势力一网打尽。 天子震怒,血洗京都。 数以百计的官员家眷因而命丧黄泉、颠沛流离,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刑场,整个京都朝廷无不笼罩在一片惨淡惊悸人人自危之中。 在这大半月中南诏不知从何处听来了煜朝朝中内乱一事,日夜在煜朝城楼下叫嚣示威,欲逼之在粮草匮乏、朝廷难援之际出兵交战。 斐贺二人虽已多次在军中三令五申不许手下官兵私自出兵应战,一名为徐鸿亮的勇武老将却仍有受不住蕃人这番激将折辱,欲私开城门突围冲锋。 南诏军守株待兔已经久,见煜军骑兵出城自是如嗅见血腥味的群狼蝼蚁般群围而上,徐鸿亮所携的数百士兵一下便被其突围冲散,几番厮杀下来更是溃不成军,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便被南诏军鲸吞蚕食去了大半。 而那徐鸿亮也是一铁骨铮然之人,见此颓况却仍不愿如其他士兵般逃退城中,大喝三声“杀敌”后便高举长.枪再度冲入敌军深处,浴血杀敌直至经脉全断失血过多而亡,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并斩下了其副将首级。战后清理战场时便见其足足屠了八十余人,手中长.枪已然断为数截,浑身污血、面目全非的尸骸中了大小共计六十四处刀伤。 按照军中法令私违军令者活者当斩,死者也当枭首示众。但贺重霄却命人将徐鸿亮的尸骸仔细拼凑起来,以将军之礼为他建了个墓冢,并亲自到墓前为他敬了三杯酒。 徐鸿亮为人心直口快,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上风,因而虽兢战纵横沙场四十余载功绩不绝,至死却仍只是个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但却鲜有人知贺重霄初入军营时便曾受过其指点关照,心中早已将其当做了父辈。 无人知晓徐鸿亮此番贸然出兵实则是得了贺重霄的秘令,所携的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勇武死士,为的正是探清敌军的军法布略,且也算是破罐破摔地突围尝试,毕竟朝廷内自顾不暇,加之前些日子又被烧去了些许粮草,现下军中的粮草辎重着实令人堪忧,若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粮草怕是终有一日会被消磨耗尽。 南诏民风虽不似北疆凉州等地那般彪悍骁勇善战,但其族人却尤擅飞刀驯兽之法,配以yin奇阵法更是教人难以招架,贺重霄不敢贸然出兵的原因便是听闻南诏军营中前几日请来了一位军师。 所谓军师乃“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因而大多隐于行伍之后,鲜少有闻名于世者,但这位名叫何子骞的人却是个例外。 传闻此人此人承老庄鬼谷之道,通奇门谶纬之术术,神机妙算,多智近妖,有经天纬地的旷世才能,为人却性情阴鸷不羁礼法,且其人行踪不定身世迷离,虽常年游走于大煜与南诏吐蕃边界,却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国人士,因而这人此番助阵南诏着实出人意料。 方才那一役贺重霄全然感受到了对方阵法的可骇,那是一种并非单纯人数多少而成的绝对碾压。对方的阵法形似梅花阵却又并不全然,阵法队列间皆暗合天数阴阳,深知对方这番虚实莫测的阵法再配上其对地貌气象的熟悉,若是实打实地出兵迎战只怕煜军并不占上风。 现下只能去寻访鸿来山人了,希望他老人家还在这戎州城中,贺重霄在心中暗自想道。 牛头山处剑南腹地,南倚清江河,西靠嘉陵江,万仞高山,雄关险隘,因远看形似牛头而得名,山形地貌虽不若龙扶山那般有龙虎云腾之势,却因先贤姜维拜水之盛躅而染了些传奇仙风。但无论是地形还是气候却都绝非修道养性的绝佳去处,想来也只有鸿来山人这般性情跳脱精怪之人才会选择来这儿颐养天年。 拎着两壶费了好一番周折才重金买来的上好的龙岩沉缸黄酒上至山腰,又穿过一片枝桠虬结茂密的灌木丛,视野豁然开朗间便可见其前不远处有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贺重霄还未走近,便听见屋内传出一阵乒乓巨响,惊得篱笆内豢养的两只老母鸡也随之好一阵“鸡飞鸡跳”。 “老道士,你他娘的又耍我!说好的回家就还钱呢?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好心帮你赢回那盘棋,还帮你还了那下注钱!” “别别别……打人不打脸,踢人不踢卵……等等等,好师侄你更别揪我的宝贝胡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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