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众多,曹肆诫还要照看着姬小戈,应付起来难免吃力。 姬小戈却道:“我有迫雪箭匣,你去前面开路!” 迫雪箭匣……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迫雪箭匣! 曹肆诫猛地记起,这不是安谷里带回稷夏的武器吗?最后师父左臂负伤,绑着那个箭匣迎战申屠凉,在那场湮灭中…… 他听师父提起过,那个只是仿冒的,或许是乞颜苏合倾尽心血才做出的机关,但只有形似,其内部构造和触发机制截然不同。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迫雪箭匣? 曹肆诫选择相信姬小戈。 他不再试图拉他突围,只在前方给他清除障碍,顺道从另外两个亲卫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君故刀。听见身后咻咻瞬发的箭矢声,他知道姬小戈应对得游刃有余,那方盒变化成的臂套机关坚固无比,能够抵挡住众多刀剑的劈砍,还丝毫不影响箭矢的射出。 这些箭矢冲力巨大,在这样的距离下,射中人后甚至不会卡顿在体内,而是穿身而过,连带着箭尾的金羽倒刺一起破肉裂骨,残影粘连着那些骨肉再钉入墙体地面。 被箭矢射中的人就算侥幸不死,也会伤筋动骨,倒地哀嚎。 意识到这个箭匣的可怕,一时竟无人敢正面与其交锋。 姬小戈本就身法敏捷,哪怕没有内力,也可在众多敌人的堵截中灵巧突破,搭配上威力惊人的箭匣,更是如虎添翼。 两人且战且退,克林国人也急了,精锐亲卫全数出动,誓要将他们拿下。 此时姬小戈已奔逃到大门口,眼看敌方阵势迅速朝自己合拢,提速猛冲,抓住曹肆诫的的胳膊喊道:“把我抛上去!” 曹肆诫会意,一脚稳住身形,另一脚蹬踏转身,将胳膊上的姬小戈高高抛飞:“走你!” 姬小戈已调整好箭匣的模式,连续按了三下机括:第一下,八支箭矢分散射向最前排的追兵;第二下,八支箭矢箭矢射向他们上方的屋脊;第三下,他仅仅是按了下去,没有箭矢射出,只是随着身体落下,他给了曹肆诫一个躲到其他房屋后面的眼神。 在躲藏的刹那,曹肆诫似乎看到那座屋舍中发出道道蓝光。 轰隆隆——轰隆隆—— 连续的爆破声响起,随即是房屋轰然垮塌的声音,追兵万万没想到那些箭矢能熔穿砖石、熔穿地面,更不要说血肉之躯。 他们眼睁睁看着不慎撞上箭矢的同僚顷刻间化为血水。 大部分追兵被埋在废墟之下,侥幸躲开的几人也已被吓破了胆,回过神的时候,那一大一小已然失去了踪迹。 他们的秘宝,被夺走了。 *** 姬小戈因为躲闪不及,在空中被震飞出去,落地的时候脚踝崴了。 曹肆诫背着他来到藏身处,菜根巷那里他们是不能回去了,那位假扮母亲的接头人也已经撤离,现今满城都在追捕他们,要想其他法子出去。 感受到这孩子趴伏在自己背上,曹肆诫不由想起当初师父背着自己逃出矿洞的情形。不过,他估计姬小戈此时并不像他那般惶恐无助,因为这孩子正专心捣鼓着左臂上的外骨骼机关,如同摆弄一个新奇的玩具,仿佛刚刚杀人取命、夷平房屋的狠活与他无关。 在这处民居的地窖中安顿下来,曹肆诫问出了心中盘桓已久的疑惑:“这是我师父的遗物吧?你为什么能解锁?” 姬小戈反问:“你知道你师父留下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吗?” “不知道。”曹肆诫说,“但我见过他的心脏,我猜,这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很聪明,难怪他会收你为徒。”姬小戈告诉他,“这是你师父的左臂,可以根据需要自由变换形态,当年跟他的心脏一起丢失的。” “果然,师父到底经历过什么……”曹肆诫皱眉,自己对师父始终了解得不够多,“他收我为徒,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我……” “你是他的八厄。” “你又为什么会知道?”曹肆诫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你、你该不会是我师父的私生子吧?” 姬小戈:“……” 曹肆诫按捺住内心的崩溃,尽量冷静分析:“你给师父左臂解锁的时候,别人没瞧见,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在袖中划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抹在上面了吧。如果你的血可以解锁,就说明你与师父……是血缘至亲?可你爹不是魔教主君姬凭戈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姬凭戈跟我师父该不会……有什么约定?姬凭戈收养了你?” 姬小戈抬手:“打住,越说越离奇了。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 曹肆诫看着他,期盼这他给出答案,又有些畏惧这个答案。 姬小戈坦白:“我是你师父的另一条命,是他的衍生,他的分割,他的另一种形态,但我不是他本身。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第90章 肉身 曹肆诫反应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试图捋顺这其中的关系:“你是我师父的另一条命……这个我勉强可以理解,师父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一直说自己不会死……那姑且当你是师父的一缕分魂吧,然后你……投胎到了魔教主君的孩子身上?” 姬小戈:“……”差点忘了,这人信了他是姬凭戈之子的浑话。 曹肆诫却如醍醐灌顶:“难怪你说从小饱读多罗阁的藏书,对师父教我的武功路数也了如指掌,所以你为什么又跟魔教扯上关系?啊,莫不是为了搜集有关姬凭戈的因果,不惜投胎到他孩子的身上?” 姬小戈抬手止住他的臆想:“罢了罢了,还是同你说清楚吧。我不是姬凭戈的孩子,从始至终,我就是姬凭戈本人。你师父不会投胎,但也确实不会消亡,在你面前毁灭的只是他的躯壳之一。” “师父果然没有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一时接收到太多的讯息,曹肆诫觉得自己有些混乱了,“等等,你就是姬凭戈?诛我宗的宗主?你怎么变成小孩儿了?” “这是我的自保机制,可以看成是一种功法,濒死之时会重塑肉身,是为涅槃。因为被提前唤醒,就成了如今这模样。” “那你也是我师父的躯壳之一?” “是。按理说我们不能长久并行于世间,但当初多罗阁遭逢灭门剧变,在我身上似乎发生了些许意外,让我脱离了多罗阁的约束,也逐渐与他的本体分道扬镳,所以这两百多年来,我一直与他同在,只是互不干涉。” “难怪你说你不是他。”曹肆诫大致明白了,主动点明,“你不会认我这个徒弟。” “你是他的八厄,不是我的。” “两百多年……这么说,是你创立的诛我宗,单枪匹马去挑衅踢馆,让无相门、居清派和圆觉寺蒙羞的也是你?”曹肆诫敏锐地察觉,“你是在给多罗阁报仇?” “啧,给他们点教训而已。”姬小戈嫌弃地撇嘴,“那群乌合之众,踩着多罗阁把自己标榜成武林泰斗,实在为人所不齿。呵,我做事可不像你师父那般畏首畏尾,他讲究因果业报,我讲究活个痛快。” “那你到底有没有失忆?”曹肆诫问,“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么,都是骗我的?” “涅槃之后,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要慢慢回想起来,而且我这里……”姬小戈用手指点了点脑袋,“有个东西坏掉了,更新时出了故障,给我带来了很大损伤。身体中止生长,内力无法恢复,濒死前的记忆大段缺失,好像还在哪儿遗落了一个重要的人,真是麻烦死了。” 曹肆诫不再追问:“你隐瞒身份也是应该的,否则这么小个人说自己是魔教主君,谁信呢。更何况光是被人发现长得像,就惹了一堆麻烦到封寒城,还是消停点好。” 得知师父没有死,还有其他躯壳可以复生,他已没有什么遗憾了。 别说姬小戈不认他这个徒弟,在他心里,姬小戈也算不得他师父。曹肆诫乐颠颠地琢磨,只等着边关战事平息,就卸下担子去寻师父,总能寻回那个属于自己的。 *** 姬小戈拆解掉胳膊上的外骨骼,摆弄了几下迫雪箭匣后,开启了储物空间,从里面取出一摞书册和信笺,然后让它恢复成了原本的方盒形态。 曹肆诫接过来翻看:“这些是什么?” 姬小戈满不在乎地说:“我哪知道,你自己看。” 事关师父的过往经历,曹肆诫仔细阅读了这些文字记载,终于弄明白了当年的事。 两本书册是乞颜苏合钻研师父心脏和左臂的心得,他在扉页写道,自己蒙受师恩,又承师命保管这两样遗物,本打算将其彻底封存,不让任何人觊觎,可他渐渐发现,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外面,而是他自己。 自从用师父留给他的基因检测盒解开自己的血缘纠葛后,他对师父的遗物越发好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像是唤醒了根植于灵魂的求知欲。他想知道师父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那么强大的力量从哪里来,为什么可以创造神迹,该如何操作,会起到怎样的变化,还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他一遍遍地劝慰自己,师父已然故去,自己钻研这些只是想更了解师父所在的那个境界,只是在触摸神明仅剩于世间的点点痕迹罢了。 若是能让他获得真理,哪怕只能揭开一点点未知之物的面纱,虽死亦无憾。 只可惜,终其一生也未能得见。 就像是神明的庄严宝相,容不得丝毫亵渎。 他对心脏的研究止步于引火复刻出的祝融魂,对于左臂的研究止步于徒有其型的迫雪箭匣。但他从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件东西相比于师父的遗物简直粗鄙不堪,犹如云泥之别,根本就拿不出手。 不甘和抱憾让他萌生出一个违背师父遗愿的想法—— 他想把这些知识和技艺传承下去。 自己解不开是天赋有限,可以由更有天赋、更懂钻研的后人慢慢去参悟。或许终有一天,某个后世少年能触摸到那层厚重的面纱,揭开它,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衷心期盼着那一天。 哪怕自己要背负欺师之骂名,永受炼狱之熬煎。 至于那些信笺,往来于乞颜苏合和一个名叫沙依格德的曛漠王族。 曹肆诫将其串联成了完整的后事。 身为师父的徒弟,这两人从未放弃给师父报仇。 师父的身体被肢解后,除了被他们带走的部分,遗留下来的残肢尽数被当时的稷夏皇帝收拢回去,延请了无数能工巧匠潜心钻研,可惜失去了最重要的核心,他们一无所获,于是那些残肢被搁置在宫中秘阁,严加看管。 多年后,皇帝在出巡时骤然薨逝,是沙依格德手笔。 他潜入出巡队伍,用自己特制的绸缪香替换了曛漠的常规贡品,老皇帝本打算点来助兴,却因此生了重病。那是曾经在撒罕爆发过的一场疫病,来自于黑雨虫寄生的蜥蜴隐瘤提炼而成的毒素,见效缓慢,死状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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