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鬼娃子垄断了全城酒楼的讨饭营生,也收获了一大帮子小弟。 那天他踹了众庆楼的门,把鞋子踹开线了。 这双鞋是放他出来的时候牢头给他的,穿着很舒服,也是流民营里难得一见的孩童布鞋。这会儿鞋穿坏了,只能找人帮着缝补,或者跟其他孩子一样,编个草鞋将就穿着。由此他也意识到了赚钱的紧迫性,人活着不光为了吃饱,还有许多用得着银钱的地方,总不能什么都朝别人讨要来吧。 加上他吃腻了剩菜剩饭,也受够了看那些虚伪之人的眼色,于是在入城的第七天,他开始想法子赚钱,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在流民营找人补鞋的时候,鬼娃子遇上了赵大娘。 赵大娘手巧,在城里找的活计就是替人缝补衣物。她丈夫死在了战乱中,自己千辛万苦带了一双儿女逃进封寒城,但其实她还有个幼子,那孩子生了重病,死在了路上。因她觉得鬼娃子与幼子年龄相仿,身量也差不多,所以待他很亲切,从不避讳他从坟里爬出来的过往,甚至试探着问过他,有没有真的见过地府,那里冷不冷,那里的孩子缺不缺吃穿。 听闻他在找人补鞋,赵大娘便接了他的单,没收银钱,还将留给幼子的一双小布靴和一顶虎头风帽送给了他。 经过这些天的胡吃海塞,鬼娃子长了些肉,脸蛋也变得圆润了些,戴上那顶虎头帽,更显得可爱俊俏。去众庆楼讨饭的时候,就吸引了许多食客的目光。 如今他去众庆楼讨饭,都是走正门,老板恨不得拉着他告诉全城人,看啊,乞儿帮的老大最喜欢来讨我们家的剩菜剩饭了——也算是一副奇景。 有人看上了他的虎头风帽,想给自家孩子也弄来一顶,便问他从哪里得来的。鬼娃子记着赵大娘的恩情,便给她招揽了生意。 在那之后,赵大娘想了个法子,召集了流民营中其他几个手艺好的裁缝绣娘,给乞儿帮的孩子做了好几顶虎头风帽,让他们讨饭时轮流戴着到处晃荡,又给鬼娃子的那一顶加上了更精细出挑的绣工,更加彰显他的赫赫威名。 不久,赵大娘她们就接到了许多单子,得了银钱就给孩子们分成。 鬼娃子由此开启了赚钱之路。 除了帮赵大娘接生意,他还接跑腿活计。帮菜贩送菜到军营和酒楼,帮流民营里的病患去药铺抓药,把缝补好的衣物送往各处人家,甚至替客栈里的江湖人士给凛尘堡在城中的驻点送过信。只要给钱,这些活计他都接。 这时候小弟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他们虽然年纪小、腿脚慢还容易累,但他们胜在人多。就跟从前讨饭分地盘一样,他们乞儿帮跑腿也是分段的,每个片区都有专门的孩子负责运送,一人只需要跑一小截子路,又省事又稳当。 乞儿帮迅速崛起,有人看他们是小孩,就想要找茬抢生意。鬼娃子行事向来霸道,只要有人敢招惹他们,二话不说先出手干一架,干完了再带着一帮小孩上门去闹,闹到他们再也不敢猖狂为止。 正如曹肆诫所料,鬼娃子似乎有种难以名状的天赋,所到之处,自能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 这日,三名无相门弟子落脚于沁春客栈,跟大部分来封寒城的江湖人士一样,他们也是来拜会凛尘堡的曹堡主的。 鬼娃子正好来送缝补好的衣裳给矿商,两边毫无征兆地打了个照面。 正在饮酒吃菜的褚良才眸光一顿,停在那戴着虎头风帽的小孩身上。他皱了皱眉,示意两个徒弟去看:“有没有觉得眼熟?” 男徒弟燕正平没怎么在意:“那个小孩吗?虎头虎脑挺可爱的,怎么了?” 女徒弟管菲却是一怔:“好像那个人……怎么会这么像?” 褚良才摩挲着酒杯边缘:“看来不是我的错觉……魔教主君姬凭戈,他的模样,我们无相门弟子可是刻骨铭心啊……” 燕正平茫然道:“啊?像他?我没看出来啊……” 管菲白了他一眼:“你这脸盲快闭嘴吧。” 看着那孩子捧着包袱上楼,褚良才心思电转:“失踪十余年的魔头,有一个孩子?” 与此同时,身在二楼的鬼娃子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第79章 宿怨 朝堂事和江湖事曹肆诫分得很清。 对他而言,被征召为守城将领,是边关战乱临时压在他身上的职责,也是凛尘堡与军部的一项交易。而江湖事才是他的立身之本,无论是接取各门派武器锻造的生意,还是参与那些恩怨纠缠的武林纷争,都是在提升凛尘堡的威望。 为了兼顾两头的事务,曹肆诫近年来大多在山下待着,城防要务就去军营处置,江湖俗事就在凛尘堡的城中驻点解决,毕竟频繁往返实在是太麻烦了。况且自父母离世,师父又……之后,那里似乎失去了太多,也承载了太多,不回去就挂着念想,回去了又消磨心神,还不如平平淡淡地在外头过着。 适逢两国休战,曹肆诫得空料理一些江湖事,前日接到了无相门的拜帖,就在城中的宅子里接待了他们。 褚良才带着两名徒弟登门拜访,明明自己的年纪要比曹肆诫大上近两轮,可他丝毫不敢以长辈自居,客气地与他寒暄:“外能定国安邦,内可重振家门,今日一见,诚如外界所言,曹堡主果真是年少有为啊。” 两名徒弟更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褚前辈谬赞了,无相门乃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大派,相比之下,我们凛尘堡不过是个打铁小作坊罢了。”说着场面话,曹肆诫也不跟他兜圈子,请他们落座,命人奉上茶点,便开门见山道,“此番前来我们这偏远小城,不知各位有何要事?” “早就听闻凛尘堡锻造武器是一绝,刀宗宗主封刀了十五次,次次都要找贵堡定制新刀鞘,剑冢自己冶炼不了的矿石也只能求助于你们,恨不得把弟子送到封寒城来偷师,足可见凛尘堡家传技艺之精湛。”褚良才说明来意,“故而我等也是来找贵堡订做武器的。” “无相门的武器……镜轮吗?据我所知,镜轮是贵派始祖独创的武器,其构造向来是不传之秘,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们凛尘堡来订做了?”曹肆诫戏谑地说,“不怕我们得了秘法,做出来让整个江湖人手一个吗?” “哈哈,曹堡主说笑了。”褚良才道,“武器不过是趁手的工具罢了,所谓不传之秘,实在是夸大其词了。无相门的功法脱胎于奇门术数,镜轮是最适合修习此类招式的武器,就算给其他门派人手一个,恐怕大家也用不惯吧。” “褚前辈说得有理。”曹肆诫哂然,“看来前阵子多罗阁将‘诸法悉空无相镜轮’的构造图纸传扬出去,并没有给贵派带来太多困扰啊。” “……”褚良才一口气被堵在了胸口。 *** 亏他还觉得曹肆诫和善谦逊,应是个圆融精明的生意人,没想到竟会当面揭人疮疤! 眼见师父吃瘪,燕正平冲动地站了出来:“曹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站在多罗阁那边?诸法悉空无相镜轮是我派的镇派之宝,多罗阁不知从何处窥得,竟擅自将其图纸散播出去,这般行径堪称歹毒,全然不将我们无相门放在眼里!” 曹肆诫无辜地说:“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了解贵派真正的意图罢了。我不知多罗阁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管无相门会不会去找他们讨说法,我就是想告诉褚前辈,那份图纸我手上也有一份,贵派是想让我照着原有的图纸制作镜轮呢,还是有什么别的要求?” 听他如此解释,褚良才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看来曹堡主即便身在边关御敌,也还是对江湖纠葛了如指掌啊。实不相瞒,我们无相门与多罗阁……呃,多有龃龉,上百年的恩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此次诸法悉空无相镜轮的图纸遭到泄露,对本派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门主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与其纠结于镜轮的构造外泄,有多少人会仿制出来,不如干脆放弃保守秘法,找寻能工巧匠将其改造精进,做出一个更完美的诸法悉空无相镜轮。” “能有如此胸襟和觉悟,荆门主堪称英才。”曹肆诫诚恳道,“门派传承本身就不是靠武器来传承的,此时人已非彼时人,武器也需推陈出新,百代更替,正该如此。” 聊到这里,管菲心头一松:“这么说,曹堡主愿意接下我们无相门的单子了?” 曹肆诫冲她展颜而笑:“自然愿意。请诸位放心,凛尘堡定当竭尽所能,为无相门打造一个全新的镇派之宝。” 被那少年人的自信与张扬微微晃了眼,管菲顿了下,脱口质问:“你答应得如此爽快,不会把新的图纸泄露出去吧?” 褚良才呵斥:“管菲,休得无礼!” 管菲自知失言,抿了抿唇不敢再说。 曹肆诫不以为意:“无妨。我以自己的信誉起誓,绝不会泄露铸造镜轮的秘法。更何况,凭我们凛尘堡的技艺,就算泄露出去,旁人也仿制不出。” 褚良才拱手:“那就有劳曹堡主了。无相门对凛尘堡定然是信得过的,就如同军部信任曹堡主一般。” 说完他朝燕正平使了个眼色,后者将背上的沉重木匣奉给了曹肆诫。 燕正平郑重道:“曹堡主,这是……” 曹肆诫双手接过便已知晓:“诸法悉空无相镜轮。” 褚良才道:“这是承载了无相门百年荣光的宝器,也是我等的诚意。” *** 嗡——嗡嗡—— 无相镜轮在屋内旋飞,锃亮的金属表面焕发出流光溢彩,清晰地映照出操控者的眉目。 觑好时机,曹肆诫欲伸臂回收镜轮,却实在找不准角度,险些被其边缘的柳叶弯刃割伤皮肉,只能无奈放弃,任由那镜轮在梁柱上砍了个大口子。 他不由叹了口气:“师父说过,镜水尘风诀在多罗阁也就能排个贰捌捌,我以为招式挺好学呢,没想到连他们的武器都玩不转。” 十寸雨腆着肚子笑说:“这倒是怪不得堡主,无相门的功法不算很强,但胜在刁钻诡谲。多罗阁能与之相较的是贰捌捌拳,只能说威力差不多,但拳法很普遍也很好练,跟他们那种搭配镜轮的招式是截然不同的。” “不算很强,却也是当今排名前三的门派了。” “排名前三又如何?这会儿栽了跟头,还不是得求着堡主办事?” “多罗阁把他们镇派之宝的图纸泄露给了整个武林,这事做得……噗,真的很讨嫌。”曹肆诫忍俊不禁,“他们究竟怎么得罪多罗阁了?现在那位……阁主,打算如何应对?我接了他们的单子也无所谓吗?” 师父消散后,多罗阁很快就宣布“阁主出关”,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仍旧有人在幕后主持大局,无论是司天监还是江湖门派,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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