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子反应极快,在他取武器的时候就蹬步上了围墙,借势拔高,瞬间欺近对方,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划向褚良才咽喉。 褚良才沉着后仰,用镜轮封住他身后,随即一掌拍出。 他料想鬼娃子胳膊短,第一下够不到,后招便跟不上,若想避开这一掌,更会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届时想要拿住他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鬼娃子出乎意料地硬接了他这一掌,受此冲击向后撞去,但避开了镜轮的方向,只被堪堪削去了一缕头发。 褚良才瞪大了眼,在他击中鬼娃子的刹那,那块宽扁的石片从小肉手中飞出,毫厘不差地割开了他的脉门! 他急忙收手,点住自己右臂大穴止血。 噗—— 鬼娃子撞到墙上跌落,吐出一大口血,咧开殷红的嘴角笑了。 这笑容疯狂而诡谲,与那魔头生生掏出他们宗师心脏时如出一辙。褚良才惊怒不已,恍惚间竟分不清面前是那个魔头本人,还是一个像他的孩子。 嗡嗡—— 褚良才收回镜轮,朝委顿于地上的鬼娃子走去。 杀了他吧,他想,管他是不是与姬凭戈有关,不如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消息传出去,对无主混乱的魔教必定是个打击,自己也定会在门中名声大振! 从后巷赶来的管菲见到这一幕,意识到师父动了杀心,不敢上手阻拦,只能弱弱提醒:“他还是个孩子,师父……” 腕脉中流出温热的血,疼痛刺激着褚良才的心神。 他眸光凌厉,将镜轮抵在了鬼娃子的颈项上。如此羸弱幼小的生命,只需要轻轻一划…… *** “听闻有人牙子当街抢小孩,我本是不信的,谁承想还能看到更加匪夷所思的场面。”曹肆诫缓缓质问,“就是不知我这城中一个孤苦无依的乞儿,到底怎么招惹了褚前辈,闹得满城鸡飞狗跳不说,竟还要痛下杀手吗?” “哦哟,这是有多大的仇啊。”十寸雨附和,“传言这孩子是从坟里头爬出来的,该不会凑巧刨了褚前辈的祖坟吧?” “……”褚良才收了手,敛去狠戾,转身笑道,“何至于此,我等不过是看这孩子面熟,与某位故人颇为相似,想多了解一二罢了。” “故人?哪位古人?”曹肆诫问。 “这个么……” 见他支吾不言,十寸雨贴心地说:“看来还有隐情,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我们多罗小驿再慢慢商谈吧。” 燕正平姗姗来迟,皱眉道:“多罗小驿?我们无相门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十寸雨不慌不忙地说:“没关系吗?你们确定?若我没有猜错,褚前辈所说的那位故人,跟你们无相门欠多罗阁的债务息息相关吧?或者我们该修书一封给贵派门主,连银钱带因果,再好好清算讨要一番?” 褚良才哪敢惊动门主,挥手道:“不必多说,带路吧。” *** 多罗小驿中,十寸雨给曹肆诫奉了茶,却没有理会无相门的师徒三人。讨不到债的债主,自然不会给欠债的人好脸色。 无相门的人也不屑领他这个情。 鬼娃子还在咳嗽,十寸雨查看了他的伤势,啧啧叹道:“下手真狠啊,把这么小的孩子打出内伤,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褚良才不欲与其争辩,转而对曹肆诫拱手:“区区小事,本不该惊动曹堡主。在城中引发骚乱实非我们所愿,只是这孩子诡计多端,执意要把事情闹大,这才到了这般地步……总之,还是怪我们思虑不周,特向曹堡主请罪。” 曹肆诫笑道:“这话说的,我都听不出是请罪还是推诿。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这个孩子,正好我也好奇,他究竟是跟你们哪位故人相像啊?兴许咱们还能帮他寻到亲人?” 这会儿褚良才也不再隐瞒,说道:“正是与我们无相门有血仇的魔教主君,姬凭戈。” 十寸雨给鬼娃子喂了一颗治疗内伤的丸药,观他气息逐渐平复,这才接上话题:“算起来,魔教主君姬凭戈已销声匿迹十三年了。” 曹肆诫瞅了瞅鬼娃子的脸:“长得很像吗?我没见过姬凭戈,看不出来。”硬要说的话,他倒是觉得这孩子骨相有些肖似师父。 褚良才回答:“八分相像。” 十寸雨道:“看这孩子约莫五六岁,若是姬凭戈与某位女子结缘,数年间隐姓埋名,而后有了这么个孩子,倒也说得通。” 曹肆诫不想听旁人揣测,直接问鬼娃子:“近来有想起什么吗?你对生父还有印象吗?” 鬼娃子看着他,淡淡道:“就当他是我爹吧。”
第81章 故事 曹肆诫无奈:“什么叫就当他是你爹?这种事也能乱认的吗?” 鬼娃子坦然道:“我说我不记得了,他们不信,非要抓我求证。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不如干脆顺了他们的意认下,看看他们后面想做什么。”他看向褚良才等人,“所以,我爹对你们做了什么,让你们怕成这样?” 曹肆诫道:“行吧,那正好,我也想听听这些江湖旧事。” 终究是在封寒城里惹了事,褚良才就算不买多罗小驿的账,也要顾全凛尘堡堡主的面子,毕竟自己这回还有求于人家,于是他将个中恩怨娓娓道来—— 事情的起源仍是两百多年前。 无相门声名鹊起,被朝廷招安,委以重任,宗师符凉率领弟子拦截刚从西域归来的神医一行人,以防他们驰援多罗阁,结果惨遭多罗阁主杀害,无一生还,曝尸碎石滩。 时任门主边无数为报弟子被屠之仇,与居清派的虚音道长、圆觉寺的寂台法师联手对抗多罗阁主。边门主的镜水尘风诀修习得出神入化,应当已至无碑境高阶,在决战中用“诸法悉空无相镜轮”重伤多罗阁主的手臂,从而奠定了那一战的胜利。 然而在那之后,边门主就失去了踪迹,不知去了何处。据说虚音道长和寂台法师也都闭关归隐,不再过问世事。 说到这里,褚良才感慨:“想来边门主定是在那一战中领悟了大境界,已无心参与凡夫俗子的江湖争斗。”他刻意对十寸雨说,“无碑境之上,多罗阁还划分了个渡天客的名头,依我看,边门主兴许已半步踏入那般天人之境了。” 十寸雨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输赢且不论,三打一,还敢标榜自己是半步渡天客,你们无相门的‘无相’是不要脸的意思吧?” 褚良才解释道:“那时候多罗阁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圣上,惹来杀身之祸。大家不过立场不同,三打一是朝廷委派的任务,如何能推卸得掉?我们也从不认为边门主与你们那位阁主交手时是渡天客,而是那场巅峰之战后,多罗阁主陨落,三位无碑境高手就此销声匿迹,难道不是闭关参悟去了么。” 曹肆诫打断两人的争论:“那一战无人见证,自然是想怎么编排都行。多罗阁有多罗阁的说法,无相门有无相门的说法,居清派和圆觉寺想必也有自己的说法,都过去这么久了,孰真孰假谁也分辨不出,又何必纠结?” 十寸雨冲曹肆诫拱手:“堡主有所不知,如今大家在意的根本不是当年的真相,而是渡天客的名头,还有三大高手参悟出的功法绝技。” 曹肆诫终于了然:“说到底,还是垂涎所谓的武林绝学啊。三大高手合力击败当年的多罗阁主,从此避世不出,世人怀疑他们获得了某些不传之秘,或者自行领悟出了无上功法,是以纷纷闭关,潜心修习去了。” 十寸雨道:“正是如此。” “可这与魔教有何关系?”曹肆诫问,“他们又没参与对多罗阁的围剿。” “曹堡主可知魔教是如何兴起的?”褚良才瞥了鬼娃子一眼。 *** “我对此类江湖逸闻知之甚少。”曹肆诫道,“只知道诛我宗行事诡谲猖狂,教主武功奇高,跟武林各大门派都不大对付。” “单听他们教派的名字就够疯的。”燕正平插话,“诛我宗……不知道怎么想的,简直比魔教这个称号还邪乎。” 褚良才继续讲述—— 无相门百年来再未出过边无数那样的奇才,包含历任门主在内,最厉害的宗师也就止步于无碑境初阶。 为了振兴门派,十五年前,现任门主荆河起了寻找边无数归隐之地的念头,想看他是否留下过突破镜水尘风诀瓶颈的秘法,便号召弟子四处查探,不曾想竟在多罗阁的协助下找到了,反倒欠了他们一大笔债。 根据多罗阁的指引,他们来到了残月谷,找到了边无数的坐化尸身,还有他的留书。 看得出来,边无数故去时白发苍苍,据推算约有百岁高龄,距离那一战也过了七八十年。因不曾入土安葬,他的尸身盘膝于榻上,早已风干为枯骨,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筋骨强韧,可见长久以来一直在修身习武,未曾荒废。 无相门人掘地三尺,找遍了那座茅屋的每个角落,除了尸骨的身边那封留书,没有发现其他任何有关镜水尘风诀或其他功法的修习秘诀。但他们不认为是边无数没有遗留,而是坚信原有的秘籍被人偷盗走了。 因为边无数不是寿终而死,而是与人比武至死。 那封留书里,是他与那人的比武记载。 边无数写道: 避世数十个春秋,于垂暮之年再遇对手,幸甚至哉。 与其倾力比试,竟被封于首招。 如雾窒息,沾衣不散。 冥思三日,战至力竭,穷尽毕生所学,未破此招。 但问来历,曰诛我宗主。 天外来客不可仰止,故自请以此招绝吾心脉,以求圆满。 故事听到这里,曹肆诫已是入了迷:“诛我宗主……也就是魔教主君?不对,就算是魔教主君,也不是如今的姬凭戈吧?” 褚良才忿忿:“自然不可能是他本人,但依据边门主留书可知,那位诛我宗主仅用一招便套取了我派镜水尘风诀所有招式,或许还有边门主潜心数十载自创的独门武学,修习功法的秘籍也必然落入他手,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曹肆诫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试探着问:“只有你们无相门遭遇了那人的挑战吗?” 十寸雨笑道:“堡主果然心思敏锐。此时多罗阁也做了因果收集,不止无相门,居清派的虚音道长和圆觉寺的寂台法师也都在暮年遇到了那位诛我宗主,并败于其一招。此二人本就是出世之人,归隐之地距离门派不远,其实比无相门还要早发现,但他们并未声张。” “三大高手,全都败于他一招?” “按照那三位高手的描述,应当分别是云想天外功的雾字诀、霜字诀和霾字诀。” “这么厉害,他才是渡天客吧!”曹肆诫感叹。 “那倒也不一定。”十寸雨道,“那时候三大高手都年事已高,且多年不曾出山,说是潜心修行,可又没跟其他人比过,或许还不如年轻时的功力,故而做不得准。但巧合的是,诛我宗的确是在挑战了这三人之后创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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