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沙依格德也在问身边人:“脱得就剩一层纱一套衣裙了,师父,接着看啊。方才还去接人家的彩缎金球呢,这会儿怎么不看了?” 简生观把拆下的羊肉塞进酥饼里夹着吃,悠悠地说:“不看了,没意思。” 之后任凭舞衣在台上耍什么花活,简生观都没有再抬眼,只专心吃吃喝喝。 倒是亚尔曼,在舞衣踩着激烈的鼓点翻腾跳跃之时,忍不住偷瞄了眼那雪白柔软的细腰和金铃颤动的足踝,然后又被泼了一脸酒。 沙依格德欣赏着对面坐席上的闹剧,再看看自己鹤发童颜的师父,转了转手里的琉璃盏,稍稍放下心——看来师父只是一时好奇罢了,不是真的老来动情。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这场邂逅。 宴会结束时,舞衣竟当着众人的面在简生观面前盈盈拜倒,左手握圈贴额:“听闻神使大人的慈悲与功绩,小女子万分钦佩仰慕,故而斗胆以教徒之身祈愿,只盼着能与神使大人秉烛夜谈,探讨神明的谕令与圣教的教义。” 沙依格德瞪大了眼,觉得荒谬无比:“想探讨教义,你去找教院的人就是了,那边那个大胡子就是代主教,你找他秉烛夜谈去,别缠着我师……” “好,你跟我来吧。”简生观不动声色地说。 “……”沙依格德猛地扭头看向自家师父,犹豫着是不是该学萨琳娜那样泼他一脸酒,让这老头清醒一下,“师父,你不能被美色迷了眼啊!” 他都要怀疑这不是哪方势力安排的美人计了! 瞧着这一幕,年迈的撒罕王羡慕地说:“神使大人的身体可真硬朗啊。”他问阶前的代主教,“亚尔曼,这就是神力加持的效果吗?” 亚尔曼道:“我供奉神明,却也没有神力,只有绸缪香,陛下要吗?” 撒罕王叹息:“罢了,那东西对我已没什么用了。” 亚尔曼:“……” 彼时简生观带着舞衣退场,走向撒罕王在宫中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只剩下沙依格德孤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走了几步后,简生观回过头来,奇怪地问:“杵在那儿干什么?你也过来啊,不跟我们一起探讨吗?” 沙依格德讶然:“我、我也要参加吗?” 撒罕王伸长脖子,看他们三人一同离去,感叹道:“真会玩啊。” *** 进屋后,沙依格德关上门,准备再劝劝自己色欲熏心的师父,谁知刚转过身来,就见舞衣再次对着简生观行礼,这次却不是圣教的礼,而是稷夏的揖礼。 她恭敬地说:“多罗阁掌签兼五一,奉阁主之命,特来协助简老先生在西域行事。” 简生观点点头:“估摸着也该派人来了,没想到这里的人和事如此复杂,我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沙依格德愣了愣:“多罗阁?” 他想起简生观似乎提过这个地方,这是在接头?原来这舞姬是带着任务来找师父的吗? 兼五一看向他:“这位就是让简老先生颇为头疼的小徒弟吧?” 沙依格德迅速收拾好纷杂的思绪,矜持地说:“我是曛漠王储沙依格德。”什么叫颇为头疼?什么叫小徒弟?他问简生观,“你还有几个徒弟?” 简生观说:“暂时就你一个。” 沙依格德顿时满意了,又问:“师父,你一早就知道她是那个什么多罗阁的人吗?” 简生观说:“我知道她是掌签,但多罗阁的掌签遍布各地,有他们自己的任务指派,我不太管这些事,所以不知道她具体是来做什么的,说不定是来暗杀撒罕王或者亚尔曼的。” 沙依格德一惊:“这话可不要乱说!” 简生观不以为意:“直到她把彩缎金球朝我投过来,我才确认她是来给我带消息的。” “带消息?什么消息?”沙依格德茫然,他没看见两人传递消息啊。 “金球上贴了花纹。”兼五一也没有避讳他,大方地拿出了那颗连着彩缎的金球,“想必简老先生当时已经摸出来了。” 沙依格德接过来查看,只见球体上用镀金黏土贴着薄薄一层纹路,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用手指触摸却能感觉得到,突起的部分是两个稷夏文字和一个图案。 他念出字迹:“勾、昌。” 兼五一道:“没错,勾昌。阁中让我转达,曛漠的小王子拜厄斯被人挟持去了勾昌,还有圣教的罪人尼赫迈亚,此时也逃去了勾昌。” 沙依格德感叹:“你们多罗阁还挺厉害么。” 同时他也暗暗心惊,稷夏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情报组织,对西域诸国也了如指掌,而他们对其全然不知,实在应当警惕。 他仔细摸了摸那个图案,似乎是一个圆形的外框,里面有个瘦长的篆体文字“罗”。 简生观下了定论:“那就收拾收拾,启程去勾昌吧。” 兼五一道:“我会陪同简老先生一同前往,无论是勘察丝路……”她笑着看向沙依格德,“还是为您的徒弟扫除障碍,都可略尽绵薄之力。” *** 疫病风波渐渐平息,简生观把拜厄斯落在犹然的侍从护卫召了过来,带上积吾的舞姬舞衣,前往勾昌继续勘察丝路,顺便寻找失踪的拜厄斯。 侍从带来了瑟娅王妃的信函,诚惶诚恐地交到简生观手中。 简生观看都没看,丢到营地的火堆里烧了。 兼五一问他:“不看看王妃说什么吗?” 简生观道:“无非是质问她儿子的下落,指责我丢下他不管,表达一下她的心急如焚,再威胁我不把拜厄斯平安找回就要让我也不得安宁。” 兼五一笑道:“确实,不看也罢。这位王妃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呢,当初上赶着把儿子塞过来陪您勘察丝路,这会儿还想把责任推到您身上。” “想要的太多,总是容易得不偿失。” “那位小王子暂时没有大碍,挟持他的人另有目的,放着不管也没什么,但是这位近在眼前的王储殿下……”兼五一手搭凉棚,望向东面不远处的营地,“我看他很想跟我们同行,简老先生为何就是不允准呢?” “他跟我们不同,是要护送珍宝卧狮晴眼。”简生观说,“在都城有层层守卫还好些,在莫贺延碛这茫茫沙漠里,简直是所有匪徒眼中的香饽饽。太麻烦了,我不想跟他一起走,反正这些事他自己应付得来。” “原来如此,简老先生深谋远虑。” 正如简生观所言,这一路沙依格德那队人遭到的骚扰与袭击就没断过。 有些是临时起意的恶徒,看他们在护送着什么,就把他们当普通商队打劫。但更多的是训练有素的沙匪,他们就是冲着卧狮晴眼来的。更有甚者,或许是得了某些大人物的授意,不仅要抢夺这间稀世珍宝,还要割下沙依格德的项上人头交差。 这一路着实不太平,沙依格德也疲于应付轮番的抢劫争斗,眼看着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而出使稷夏的行程还未过半,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自己没出沙漠就要身首分离了。 是夜,熟悉的骚动再度传来。 与之前几次不同,这次的袭击直到极近之处才被察觉,沙依格德立即率领护卫抵抗,但对方来势汹汹,身手也远远强于寻常沙匪。无奈之下,沙依格德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双手棘刺甩出,与悍匪的首领缠斗在一起。 夜幕之下,那里的火光凌乱摇曳。 仅仅相隔百丈,另一处营地却依旧安宁。 兼五一张望着询问:“这次我们也不插手吗?对方是个狠角色,您徒弟未必应付得了。” 简生观眉头微皱:“去看看吧。” 等他们到达沙依格德那里的时候,战局已呈现一面倒的状态——重伤的护卫倒了一地,绑缚货物的绳子被尽数斩断,零碎的金银珠宝倾翻散落,装着卧狮晴眼的箱子被几名匪徒扛走,血腥之气在风里飘荡。 沙依格德捂着手臂喘息,他的一根棘刺被弯刀挑飞,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黄沙中。 对方的首领也受了伤,胸口中了一刺,溅得衣襟和蒙面的白色布巾上都是血痕。眼见有增援到来,他一跃蹬上骆驼,率领手下疾驰而去,只冲着沙依格德道:“稀世珍宝到手,下次再来取你狗命!” 此人声音清朗张狂,似乎志在必得。 望着众多伤员,简生观平静地说:“来,我给你们治伤。” 兼五一帮着安顿了受伤的护卫。 沙依格德伸出胳膊给简生观上药,忍着疼痛自嘲:“师父,卧狮晴眼丢了,我感觉自己也活不到稷夏了,可能用不着你给我解毒了。” 简生观认真地包扎伤口,随口聊天:“以往沙匪夜袭,跟屁啾早早就会发现示警,今天如此凶险,怎么反倒这么安生。” 沙依格德吃痛,“嘶”了一声:“可能这傻鸟睡死过去了吧。”
第58章 迎接 护送的卧狮晴眼遭抢,给沙依格德的出使任务带来了毁灭性的重创。 若是直接掉头回家,必然要被千夫所指,这种关乎颜面的事都能搞砸,王储之位也别想保住了;若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拿什么礼物进献给稷夏皇帝?剩下的那点零碎宝石,还不够他给曛漠丢脸的——事情就这么卡住了,沙依格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和护卫都受了伤,需要休整,只能狼狈不堪地到达了勾昌。 珍宝被抢走之后,简生观觉得清静了许多,倒是愿意与自己徒弟同行了,两拨人马便一同进了砂革城。托简生观这个丝路勘察使者的福,他们受到了勾昌王的热情接待,热情到沙依格德都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城门两旁的贵族与平民夹道欢迎,脸上头堆满了诚挚的笑容,高声呼喊着勾昌话:“贵客来临,福运天降!神使丰功,光明永照!” 沙依格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喃喃道:“会不会太夸张了?” 兼五一笑道:“勾昌向来以热情好客闻名,要不怎么能把好端端的思路硬掰过来呢?他们的王也算是很有魄力了。” 话音未落,就见满面红光的勾昌王亲自来迎,他有些中年发福,肚子微微隆起,但整个人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哎呀!简神医!神使大人!可把您盼来了哇!您是不知道,我们听了那么多您惊世骇俗的事迹,多少人都眼巴巴地想见到您的真身,今日一早大家就自发在这儿等着您了,就是想一睹圣人风姿,沾沾福运呐!” 沙依格德冷哼一声:“我师父又不是第一次来勾昌,他只身从稷夏穿越莫贺延碛的时候,也曾途径勾昌吧,当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重视呢?” 勾昌王仿佛刚看见他:“这位就是曛漠王储了吧?听说神使大人收了您为徒?这可是大金乌神赐予你的机缘,要好好珍惜才是,要是没了神使大人的庇护,你能不能走出沙漠都是个问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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