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今年的殿试,那考题把考生难住了,交卷时难掩惆怅的面色。 皇帝在前头阅卷,纪惊风站在一旁也看着卷子,礼部尚书何重阙倒是闲得慌,他反正等春考结束以后就告老还乡了,只是心中挂念他那好兄弟,一想便有些晃了神。 皇帝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反应,直到纪惊风在他耳旁喊了声:“何大人?” 他猛地回神,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 见状,那群考生也跟着跪在地上。经历了上一次的砸书院一事后,就已经是提心吊胆,如今大理寺查明了缘由,抓了烧驿馆的人,放了他们,皇帝念及都是受了蒙骗,不予追究,还让他们继续考试,这才知晓错得有离谱。 更何况,也不知道哪儿听说的,那个出题的翰林学士,师承太傅,他师从前是教先帝的,那个时候先帝还是个太子。 如此一来,读书人的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现今看见纪惊风就觉得脸面骚得慌,跟过街老鼠似的,见了就怕。 皇帝啧了声:“我看何大人真是年岁尚高,耳朵也不好使了,确实应该回去颐养天年了,赶紧起来罢!”他又叹了口气,“天下英隽难觅,难啊,难找啊。” 他一回去,那帮人又要开始争这礼部尚书的位置了。 纪惊风翻了会儿卷子,在最下方瞧见一张字迹结体严整,笔势豪纵的答卷,抽了出来,随之脸上动容,挑拣了上来送到皇帝桌上。 跟着,又一张卷子也被扯了出来。 皇帝看了半响,提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最后看见一张字迹秀丽的答卷,手上一顿,单独捡了出去。 京都告示贴出来的时候,众学子围观放榜。有人互相道喜,有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游子意提着雀笼走了过来,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玩着鸟。站在榜单前盯了会儿,回想起自己中榜时的场景,那时,乔倬言怀里抱了一堆苹果,高粱,红枣,说要给他庆祝。 如今人走茶凉,什么朝朝暮暮,什么长长久久,都是放屁! 正欲抬脚,后肩撞上了一个人,他怀中抱着两坛酒,香味都飘了出来。游子意回头先是一愣,随后提起笑容道:“纪大人怎么知道我想吃酒了?” 纪惊风望向榜单,道:“你说说,你那时为何就不要状元了呢?” 他搭上纪惊风的肩膀,同他往外头走,顺便把酒也顺走,猖狂道:“年少轻狂,觉得状元配不上我的才华,我那时候说要做宰相!” “哈?”纪惊风滞住,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呢?” 游子意回头望向那榜单,不屑地勾起嘴角道:“然后我就被我爹从哪个地方脱了裤子打回了府,整条街都在笑话我,我爹因为我的那番言论被弹劾罚俸,我在家禁足了一个月。” 纪惊风抬手捂嘴,忍俊不禁,他咬住腮憋红了脸。 游子意抬眸瞅他,那张脸,生得英气,眼皮褶皱上有颗淡淡的痣,眼尾上扬,碧眼盈波。他凝视许久,忽地问道:“怎地你两只瞳色生得不一样?” 那双眼眨了眨,垂眸瞥向游子意,问道:“是么?”他从未听别人说他眼睛瞳色不一样,“你再仔细瞧瞧呢?” 游子意认真起来,抱着酒坛仰头盯着他:“你把眼睛睁大点儿。” “嗯!” 游子意定睛,仔细观察:“再瞪大点!” “嗯!” 眼若流星,眸清似水,他望见里面的自己,顿时心跳加快。 纪惊风眼泪快要流下来了,急忙问道:“好了吗?” 游子意瞬间挪开视线,咽了口唾沫道:“哦…好了。” 纪惊风问:“如何?不一样吗?” 游子意抬手捋捋捋额头上的碎发,清了嗓子道:“一样的,方才是光的原因。”顿了下,“哦…原来是光啊!” 他恍然觉得,纪惊风的眼神深邃,深不可测,他绝非池中之物。 “我觉得你确实写得很好,状元的称号配不上你。”纪惊风突然道,“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你说什么?” “你说呢?” 游子意停下脚步:“你忘了何重阙是我拜把子兄弟了吗?” “哦,也是!游大人好本领!” 他本领通天,塞神仙。 宋祯明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单独抽出来的那一张考卷忽地发笑,他真的是胆大包天。 游子意的才华,不输纪惊风。 他把考卷放进竹筒,让太监放到了自己的寝殿。也许终有他说的那一天到来吧,他想要的自由。 ---- ==
第十一章 状元 状元郎,设宴簪花。 听闻方始休和那个新科状元郎很熟,方小王爷还为他设宴款待,要祝贺他高中,请了当朝高官。乍一看,门第高,官阶高,来的都是些方小王爷的好友。 其中还有些京都擅画作,写书法的文人墨客。 江逐月也被请去了宴席,倒要看看能让方小王爷欣赏的状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按照他的想法来衡量,乔倬言那样的天才,除了游子意以外并不会出现第二个,旁的什么阿猫阿狗,没有人入得了他的眼。 果然,一进去就看见那状元郎坐在方始休的旁侧,一身青衣,干净的容貌,得体的举止,说话时带着书生特有的酸气。 他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转眼间又四处巡视了一圈,确保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后,江逐月才落座喝了一口茶。不想,刚放下茶杯就听见那头轻咳一声,议论着什么。 那不是御史中丞王相吗? 他也来了? 方始休居然还请了他,他不是最不屑跟他们混在一起么,今日是突然性情大变,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有他在的地方,必然唇舌口诛笔伐的去讨论一个人。 跟着,王相果然开始提起了游子意的名字,说了半响,开始编排他。 “今日游复也来?” “自然,他巴结方小王爷这么多年,我看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呵,说来也是。以色侍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他猖狂不了多久了。” “哪能跟人家新科状元郎相提并论?游复那官职,还不是从陛下哪儿用屁股换来的,不然这么些年,为何户部尚书一直空缺着。那狐媚下|贱的人,也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新科状元听到了那番言论,脸上的表情一顿,正欲开口便看见从外头进来的翰林学士。 他见过的,只觉得他神仙玉骨,看不透也很难懂。 纪惊风一出场,方才吵闹的声音顿时小了,跟着方始休从后头出来,正好就听见那些人在说游子意,于是板着脸就咳嗽两声。众人纷纷闭了嘴,声音戛然而止。 江逐月走了上去,拱手向方始休行礼道:“请王爷安。” 方始休往他身后探了探:“子意呢?还没到?”说来也是,他怎么还没来。 正当其时,刚说到他,那人就来了,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笑道:“方小王爷请我吃酒,怎地不来。自当要来,来喝个尽兴!”他穿过众人,一眼便望见了站在后方的纪惊风。 果然,他是最出挑的。 此时,新科状元立即赶了过来,朝着游子意拱手道:“游大人!”转身又向着纪惊风行礼,“纪大人,请入座。” 方始休一看见游子意,脸上便有了笑容,抬手上前就把人揽进臂弯,搭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儿的话!你请我,我肯定来。” 方始休招呼着那边儿的人:“都别站着了,回去吃酒罢!”说着,瞄了眼王相,“我们不跟他一桌。” 纪惊风在一旁落座,坐得端正。新科状元伫立良久,跟在方始休身后。 游子打量半响,江逐月已经在座位上喊他名字了,他倒是跑得快,就挨着纪惊风坐了下来:“子意,来这里!”江逐月想得很清楚,要从根本上断绝一切游子意与纪惊风的接触。 不料,方始休唉了一声:“不成,子意必须离我坐近些!”说着就把人带去了另一边,在纪惊风的左侧入座。 游子意坐下那一刻,江逐月的眼神快将他融化了,每次想瞧一眼时都会看见中间挡着个纪惊风,很是不爽。 方始休拉了状元郎来,向游子意说道:“这是我在石岭遇上的一位才子,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要来京都参加考试,遂一同与他周游了几日,他的字写得可谓是矫若惊龙啊!如今他高中状元,所以也想借此机会,设宴款待,带来给你们认识认识。往后在朝为官,也好有个照应。” 状元郎还没封官儿呢,方始休就把人引荐来了,这话多半还是说给纪惊风听的。 游子意一笑,斜眼瞟去纪惊风,乐道:“能让方小王爷这么赞不绝口的字,想必一定是书法大家之作啊!” 那状元一听,连忙拱手道:“承蒙方小王爷垂青,鄙人三生有幸,游大人此番夸奖,实在受不起,受不起啊!” “哎!这是什么话,你是经过殿试由陛下亲自择选出来的今科状元,既得陛下赏识,又得王爷赏识,定然笔底春风,足见你才华横溢!”游子意吃了口酒,酒入喉头,那神情就开始放纵了起来,笑得轻浮。 纪惊风接道:“笔墨横姿,确实不错。” 状元道又拱手道:“各位大人谬赞了!” 也不知怎地,游子意虽然眼神落在状元郎身上,表情却不怎么好看。又喝了几口酒,觉得有些发热,扯了扯衣袍上的领子。 方始休拿出了状元郎的书法习本,说给众人赏析。游子意盯了会,见他提名,柴准,字宝臣。写得字虽然漂亮,但他的言行举止,都像极了一个人。 游子意看一次便皱一次眉,酒一杯接着一杯。江逐月被挡在一旁,左顾右盼想要与他说话。他第一眼就不太喜欢这个状元郎,因为总感觉他在学乔倬言。 无论是说话时冒酸,还是身上的书生气,还有字迹。 纪惊风抬手把他面前的酒壶抢了放在自己的桌上,偏头小声问他:“你觉得给他引荐什么官职好?” 游子意眨眨眼,回头瞧他:“我说了不算,这得陛下做主。” “你说了算得。” “唔。”游子意闷声,趴在桌子上,“纪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听了…”他打了个嗝儿,“听了会把你抓起来的!”还会将你流放去岭南。 江逐月歪头,见他俩说悄悄话都要把头埋在一起了,恨不得站起身去扒开他俩。 纪惊风温声道:“你举荐,我编纂,陛下过目,指不定也和你一个意思。” 游子意听后笑了声,抬眼看向对面的御史中丞道:“哦,我明白了,王相是来这儿抢人了来了。我说呢,那孙子跑来跟我吃酒做甚!”喝得有点儿多了,他说话软绵绵的。“还是纪大人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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