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云谏放开他的一瞬间,扶桑就像一只出笼的鸟,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柳翠微边喊他的名字边追他,追到门口,她停住脚步,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蓦然流下一行泪来,她迅速抬手擦掉眼泪,转身进了卧房。 都云谏依旧站在原地,柳翠微对着他的脊背,冷声道:“你明明答应过我,只是亲眼看看扶桑穿女装的样子就满足了,不会动他一根头发。” “我喝多了,情难自禁。”都云谏舔掉唇上的血迹,转身面对柳翠微,眉梢眼角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再说我又没有強奸他,只是亲了他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我就不该相信你。”柳翠微怒视着他,恨声道。 “你现在才知道吗?”都云谏抬手覆上柳翠微的脸颊,嗓音喑哑而温柔,“只有愚蠢的女人和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女人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你属于哪一种?” 柳翠微默不作声,都云谏勾唇一笑,自问自答:“你哪一种都不是,你只是假装相信我,你明知道会将扶桑置于险境,却还是帮我设下了圈套,诱他深入,你就是个虚伪的、狡诈的、自私自利的女人,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出卖。” 柳翠微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倔强地不肯落泪。 都云谏走近一步,将柳翠微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瘦弱的背,深情款款道:“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你比那些只懂三从四德的女人有趣多了。谢谢你,帮我了结了一桩心愿,等回到京城,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柳翠微抬手环住都云谏的腰,脸贴在他热烘烘的胸膛上,心里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做一个只懂三从四德的女人,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做个贤妻良母,循规蹈矩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然而…… 扶桑一口气跑回漪澜院,朝雾和流岚看见他,还以为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定睛细看才认出他来,惊疑不定道:“你怎么……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扶桑怕被她们瞧出什么端倪,尽可能镇定自若道:“待会儿再跟你们解释,殿下回来了吗?” 朝雾道:“还没呢。” 扶桑暗暗松了口气:“我先进去更衣。” 目送扶桑进了卧房,朝雾不禁感叹:“好美啊,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我怀疑他根本不是太监,而是女扮男装。”流岚小声道,“不然怎会美得如此浑然天成,一丝违和都没有。” “我也是这样想,”朝雾道,“如此一来,殿下与他的关系就解释得通了。” 两个人正交头接耳,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赶紧出去迎接。 果然是澹台折玉回来了,他歪靠在轮椅上,单手支颐,剑眉轻锁,似乎不大舒服。 听见朝雾和流岚的声音,澹台折玉掀开眼帘扫了她们一眼,复又阖上,低声问:“扶桑呢?” 他出去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扶桑应该第一时间出来见他才是。 朝雾和流岚对视一眼,支支吾吾道:“他……他在房里。” 澹台折玉察觉有异,也不多问,道:“送我回房。” 君如月推着轮椅,穿过庭院,到了阶前,随行的侍从上前帮忙,抬着轮椅进了正房的厅堂。 “好了,”澹台折玉道,“你们回去罢。” 君如月应了声“是”,行止间,目光顺着卧房半开的房门飘进去,却只看到一片昏黄的光。 澹台折玉自行推着轮椅进了卧房,却没看见扶桑的踪影。 轮椅辘辘地行至床前,透过轻薄的碧纱帐,澹台折玉看到一个朦胧的剪影,好像不是扶桑,可除了扶桑,没人敢擅自坐在他的床上。 澹台折玉道:“怎么躲着不出来?” 帐内响起扶桑的声音:“有外人在吗?” “没有,”澹台折玉道,“只有我。” 那道剪影自床畔站了起来,帐子掀开,犹如拨开了一团迷雾,只见扶桑穿着一身红衣,作女子装扮,羞羞怯怯地立在那儿,笑盈盈道:“你回来啦。” 澹台折玉怔怔地看着他,恍惚以为自己醉得太厉害,眼前出现了幻景。
第120章 扶桑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因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泪过留痕,几道斑驳, 唇上还有一抹猩红的血迹, 也不知方才朝雾和流岚瞧见了没有。 他忙去倒水洗脸,刚把脸打湿, 外面便传来说话声, 料想是澹台折玉从筵席上回来了,他唯恐被外人瞧见这副模样,慌里慌张地躲进了帐子里,先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又抓起搁在枕边的缂丝团扇使劲摇撼, 因他不停地在冒汗。 未几,果然听见了澹台折玉的声音, 他遣退了送他回来的君如月,可扶桑还是不敢贸然出去, 待轮椅碾压地面的辘辘声由远及近, 扶桑停下了摇扇子的手,透过碧纱帐看着朦胧的人影, 蓦然有些想哭——被自己讨厌的人给强吻了,即使对方并非有意为之,也难免有些委屈。 “怎么躲着不出来?”澹台折玉停在帐外问。 “有外人在吗?”扶桑极力保持冷静,话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在澹台折玉身边待得久了,他约略掌握了些掩藏情绪的本领,算是一点微小的长进。 “没有, ”澹台折玉回道,“只有我。” 扶桑站起身来, 往前两步,用手中的团扇撩起碧纱帐,走到帐外,却驻足不前了,怕身上还沾染着都云谏的气息。 他含羞带怯地将澹台折玉望着,笑盈盈道:“你回来啦。” 澹台折玉怔怔地看扶桑的笑颜,竟与都云谏不谋而合,产生了一模一样的念头——红裙配上云髻,眼前的扶桑实在像极了一位正在等待新郎的新娘,而他正是那位带着几分薄醉从喜宴上归来的新郎,今夜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澹台折玉因这幻想而心潮澎湃,面上却不露声色,平平淡淡地问:“怎么作这副打扮?” “翠微想看,我便穿给她看了,我刚从那边院子回来,还没来得及更衣,你便也回来了。”扶桑又开始摇扇子,他能感觉到面颊上有汗珠在蜿蜒,“这会儿才刚辰时罢,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澹台折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嗓音略显低哑:“我不胜酒力,有些头疼,而且明日还要启程,便早些回来了。” 其实这些都是托辞,关键是如今的他已融入不了众星捧月的氛围,那些围绕着他的笑脸在他看来都是虚伪的假面,令他感到厌倦,那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令他感到疲惫,他惦记着扶桑,归心似箭,他宁愿和扶桑待在一起无所事事,也好过在人堆里虚与委蛇,所以他佯装不适,提前退了席。 扶桑一听他说头疼,什么顾虑都忘了,顿时如惊弓之鸟般紧张起来,唯恐许久未犯的头疾卷土重来, “那你快到床上去,我帮你按按。”待要喊人来帮忙,不成想澹台折玉伸手一拽,把他拽坐到膝上。 “不用。”澹台折玉将扶桑搂在怀里,脸埋进他颈间嗅了嗅,沉声道:“你让我抱会儿就好了。” 扶桑扭着身子依偎在他胸前,头枕着他的肩,轻声呢喃:“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药。” 澹台折玉却道:“你就是我的药。” 而且是救命的药。 扶桑又有些想哭,他闭着眼睛,不敢作声,怕一开口带着哭腔。 今儿个是澹台折玉的生辰,是大喜的日子,他绝对不能哭,不吉利。 澹台折玉也默默地与扶桑交着颈,呼吸沉沉,仿佛真的从扶桑身上汲取着什么。 扶桑胸前的两团揉软抵着他的胸膛,虽然明知是伪造的,却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隐忍了这半年,他的身躰早已经不住半点撩拔,动不动就会慾念丛生。再忍最后一晚,等到了鹿台山,他就要将扶桑拆吞入腹。 在被扶桑察觉他的变化之前,澹台折玉轻轻拍了拍扶桑的背,哑声道:“去把衣裳换了罢。” 这条裙子上全是别人的气息,他不喜欢。 扶桑求之不得,他早已热得汗流浃背。 扶着轮椅的扶手从澹台折玉身上起来,他道:“你先药浴,我再洗澡,洗完就可以直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澹台折玉点点头:“好。” 扶桑道:“那你先去外头待着。” 澹台折玉眉梢轻挑,明知故问:“为何?” 扶桑语带娇嗔:“我要换衣裳嘛。”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向澹台折玉坦露身体的秘密,但那是明天或者后天的事,今夜还得再忍忍。 扶桑躲在帐子里,一面更衣,一面又想起都云谏那个坏东西,唇齿间隐约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 他业已从刚刚的拥抱中得到了安慰,不管是委屈还是恼恨都抚平了,转念一想,等都云谏酒醒之后发现自己亲了一个太监,恐怕还要觉得恶心哩,而且他还咬破了都云谏的舌头,其实并不算吃亏。 扶桑兀自笑了笑,又想起都云谏抱着他时喊的那声“翠微”,他能感觉到,其中是蕴含着感情的。有个成语叫“日久生情”,或许都云谏对柳翠微是有几分真心的。 这样想着,他便大度地原谅了都云谏对他的冒犯,转而又对柳翠微生出些许愧疚——无论如何,都云谏都是柳翠微的男人,亲眼看见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又亲又抱,柳翠微心里定然不好受。 他该对柳翠微解释清楚,免得柳翠微对他生出什么芥蒂。明天不一定有时间,那就趁着澹台折玉药浴时过去一趟罢。 入浴出浴都需人帮忙,都云谏醉成那样,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扶桑只好去找君如月。 君如月虽也喝多了酒,却比都云谏强得多,至少人还是清醒的,走路也稳当。 他和扶桑并肩往漪澜院的方向走,借着夜色的遮掩,目光肆意地在扶桑的侧颜上流连,因没留神看路,被脚下的不平之处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他自觉在扶桑面前失了仪态,不禁生出些无颜以对的羞愧来,又觉得这份羞愧十分可笑,竟真的嗤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扶桑笑问。 君如月哪说得出个所以然来,边摇头边道:“我也不知道。” 扶桑便认定是酒在作祟,人在喝醉酒之后会变得很奇怪,他见过,也曾亲身体验过,虽然他当时只算是微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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