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的果然没错,“柳姑娘”的确长得极美,美得足以让人忽略他的性别。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扶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五哥,你怎么了?” 随更移开目光,面红耳赤道:“没、没事。” 澹台折玉道:“我刚跟小五说了你男扮女装的事。” 扶桑:“……” 谎话说得太多,他倏然竟有些恍惚,险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就像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男是女。 他不知道澹台折玉是怎么跟随更说的,便含糊其辞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乔装改扮,还请小五哥见谅。” “姑娘……不不,公子言重了。”随更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我明白的。” “你别姑娘公子的叫了,”扶桑道,“直接叫我扶桑便好。” 随更嘴上说好,但暂时还叫不出口。 澹台折玉唤来小二点了几个菜,让随更一起吃,随更说他吃过了,想出去转转。 等随更走了,扶桑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澹台折玉道:“我说我们正在被仇家追杀,先前男扮女装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恢复男装是为了虚实变换混淆视听。” 扶桑对他信口雌黄的本领委实心悦诚服,喝了两口茶才明白“虚实变换”的意思,小声道:“那我过几天是不是还要再换回女装?” 澹台折玉道:“你忘了我还欠你一幅画吗?” 扶桑当然没忘,他只是以为离开江府后澹台折玉就不打算给他画了,便没好意思再提。 澹台折玉看透他心中所想,郑重其事道:“言必信,行必果。答应你的每件事我都记在心上,也一定会做到。等到了嘉虞城,你换上那条红裙子,我为你作画。” 扶桑感动得都有点想哭了,他努力忍住,笑着点点头:“好。” 扶桑猝然意识到,早上那番“有感而发”,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这几天收获的幸福和快乐多到快将他淹没了。 他希望时间过得越慢越好,这段他和澹台折玉相依为命的日子,将会和小时候那个夏天一起,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幸福的源泉——那个夏天支撑了他十年,而这个冬天,将支撑他度过下个十年,如果他能活那么久的话。 “哥哥。” “嗯?” “早上我刚睡醒,脑子稀里糊涂的,说过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你也忘了罢。” 澹台折玉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也没多问,只是点头说好。 吃过早饭,澹台折玉问:“想不想出去逛逛?” 扶桑睡得浑身酸软,确实想出去走走,又担心外头人多,冲撞了澹台折玉,稍作踟蹰,道:“咱们别走远,在客栈附近逛逛就行了。” 澹台折玉自然没有异议。 扶桑回房,背上书袋,拿上那两把匕首,折回客堂,递给澹台折玉一把,而后便推着轮椅出了客栈。 不知是不是扶桑心情太好的缘故,觉得今日的阳光比昨日还要明媚,风里都是暖意。 房顶上残余的积雪被晒化了,街道两侧的屋檐滴滴答答,溅起点点水花。 兴许百姓们都去城西逛庙会了,街上的行人并不如扶桑以为的那么多,甚至稍显冷清。 这样正好,他可以推着澹台折玉走远一点。 行至一处拐角,扶桑听到乐声缭绕,便循声转了方向,边走边道:“昨晚临睡前我就隐约听到有丝竹之音,你听到了吗?” “嗯。”澹台折玉视力不及扶桑,耳力却比扶桑好,他不仅听到了琴瑟和鸣,还听到欢声笑语,不难猜到那些嘈杂之声来自何处。 澹台折玉不想让扶桑过去,可又不知该怎么说,迟疑间,他们从一座两层小楼前面路过,一只瓷瓶倏地从二楼窗口飞出来,在离他们半丈远的地方摔得粉碎,澹台折玉抬手遮挡,以免碎屑溅到他脸上。 扶桑吓了一跳,两步来到澹台折玉身前,紧张地问:“你没事罢?” 澹台折玉摇了摇头:“没事。” 扶桑赶紧拉着轮椅往后退,没退多远,只见从小楼里呼啦啦涌出五六个红男绿女,其中两个年轻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手动脚,其他人拉的拉劝的劝,嘁嘁喳喳也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场面好不热闹。 扶桑俯身凑到澹台折玉耳边问:“要不要看会儿热闹再走?” 澹台折玉没什么兴趣,但他听得出来扶桑很有兴趣,便问:“你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么?” “不知道。”扶桑一边盯着那些人,一边和澹台折玉交头接耳,“难道你知道?” 澹台折玉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道:“那三个年轻的女人是妓-女,那个年老的女人是老-鸨,而那两个年轻男子是嫖-客。” 扶桑立刻就联想到前几天才看过的话本《卖油郎独占花魁》,里面的主角就是妓-女、老-鸨和嫖-客。 把故事里的人物代入现实,扶桑看得越发津津有味了。 那两个年轻男子越打越激烈,几个女人眼见着劝不住,又怕被误伤,只得躲到一旁。 那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道:“赵公子,你快住手罢!他可是陈老爷的宝贝儿子,要是把他打坏了,你跟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扶桑一听“陈老爷”,旋即就想到了昨天听来的故事。 他分外好奇,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哪一个才是陈公子?
第70章 “你觉得哪个是陈公子?”扶桑弯着腰, 一只手搭着轮椅靠背,另一只手撑在扶手上,附在澹台折玉耳边问。 温热的气息轻拂着耳廓, 澹台折玉觉得痒, 从耳朵一直痒到心里去。 他定了定神,注目打量那两个年轻男子。 二者身量相当, 年纪也相当, 一个身着青衣,一个身着蓝衣。蓝衣男子一脚踹在青衣男子肚子上,被踹的没倒,踹人的反而踉跄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墩。青衣男子趁机扑到蓝衣男子身上, 左手揪着他的衣襟,右手握拳, 朝蓝衣男子脸上挥去。 “被打的那个是陈公子。”澹台折玉道。 “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武功。” 说话间,又从小楼里冲出两个身材壮硕的灰衣男子, 一左一右架住青衣男子的两条胳膊, 将他从蓝衣男子身上拖走了。 老鸨立刻来到蓝衣男子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满面担忧道:“陈公子,你没事罢?摔疼了没有?” 扶桑拍了拍澹台折玉的肩:“你猜对了!” 澹台折玉偏头看着扶桑灿烂的笑脸,蓦然有些羡慕,扶桑真的很容易感到快乐,这么点小事就能让他高兴得眉开眼笑。 澹台折玉跟着笑了笑。和扶桑在一起这几天,他笑的次数大概比过去两三年都要多, 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笑。假如扶桑长久地陪在他身边,或许有一天, 他也能变得像扶桑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快乐起来。 陈公子在老鸨和一名绯衣美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刚站稳就挣脱了她们的手。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也没看那个被人架着的青衣男子,举步离开。 绯衣美人唤了一声“顾郎”,想要追上去,被老鸨拽住了。 陈公子垂头丧气地从扶桑和澹台折玉身边经过,他抬眼看过来的一瞬间,扶桑骤然心惊。 这位陈公子的眉眼,好像一个人! 许是他惊愕的表情吸引了陈公子的目光,陈公子多看了他两眼,便与他们擦肩而过了。 “热闹看完了,我们走罢。”澹台折玉低声道。 扶桑却没回应,澹台折玉扭头一看,却发现扶桑正痴痴地凝望着那位陈公子的背影。 澹台折玉心里顿时便有些不大舒服,却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不舒服。 他咳了一声,刚欲开口,却见老鸨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道:“两位公子,你们……” 澹台折玉冷声道:“滚开。” 他声音不大,却将扶桑和老鸨都吓了一跳。 老鸨本就因方才那场厮闹心气儿不顺,过来揽个客又碰一鼻子灰,脾气蹭的就上来了,难听话都到嘴边了,可一碰上澹台折玉阴鸷的眼神,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老鸨讪讪地走了。 扶桑从轮椅后面走到旁边,扒着扶手蹲下,仰脸看着澹台折玉,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澹台折玉侧目看着扶桑,从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看到了疑惑、担忧与畏怕。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无端地烦躁,老鸨恰好在这时过来搭腔,那两个字便脱口而出了。 他很后悔那一瞬间的失态,因为他不想让扶桑觉得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更不想让扶桑怕他。 转瞬间,澹台折玉的神情和语气便恢复如常了:“你刚才为何盯着那个陈公子看那么久?” 扶桑怔了怔,如实道:“他的眉眼,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澹台折玉第一次从扶桑口中听到这个词,“什么样的朋友?” 扶桑认真想了想,苦笑道:“一个让我心中有愧的朋友。”
第71章 在今天之前, 扶桑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他曾经最好的朋友春宴。 他专注眼前,把过去抛在了脑后,就连爹娘都很少想起, 因为一想就会难过, 可他不想难过,他只想沉浸在这段和澹台折玉朝夕相处的快乐时光里, 去感受、去铭记。 正是那番生离死别让他懂得, 快乐总是短暂的,所以快乐的时候就要全心全意投入其中,尽量不留遗憾。 陈公子那双与春宴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让扶桑猝不及防地想到了春宴。 想到春宴的惨死,想到春宴之死很可能与他有关, 而他却把春宴忘得一干二净,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因此他心中有愧, 愧对“朋友”二字。 尽管如此,扶桑还是本能地想把心里的难过与愧疚压下去, 他冲澹台折玉露出明媚笑脸, 故作轻松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他不想说, 澹台折玉便没再多问,道:“这是条烟花柳巷,不宜再往里走了,回去罢。” 扶桑便推着轮椅调转了方向,前头已经不见了陈公子的踪影。 回想着方才所见所闻,扶桑不禁有些唏嘘:“那个陈公子, 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澹台折玉并不想和扶桑谈论别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还与扶桑的“朋友”长得相似, 但他还是配合地问:“怎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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