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温言软语地这么一哄,扶桑延迟了这么多天才生出些许委屈,想哭却努力忍着,弱声道:“所以,你为什么要那样?” 澹台折玉慢条斯理道:“因为太多人想要我的命了,即使我被废去太子之位,还成了残废,他们也不肯放过我。我才离京没几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刺杀我,这次杀不掉我,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你跟着我,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我不想看着你白白送死,才会故意大发雷霆,想把你吓跑。” 扶桑既意外,又感动,眼泪到底还是夺眶而出。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他是生是死对澹台折玉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却没想到,澹台折玉竟如此为他着想,他在乎他的生死,还试图保护他。 扶桑太开心了,开心得忘了形,他扑进澹台折玉怀里,隔着两层被子,紧紧地抱住他。 澹台折玉没想到扶桑会如此大胆地投怀送抱,他僵了僵,回抱住扶桑,只觉得被塞满的不止他的胸怀,还有他的心,心房里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等扶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得眼泪都停了。 他想后退,却又舍不得,纠结片晌,有些无赖地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抱了,澹台折玉应该会理解他的情难自已。 扶桑就这样赖在了梦寐以求的怀抱里,犹如漂泊无依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宿,身与心都安定下来。 但他还有话想说,瓮声瓮气道:“既然要赶我走,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澹台折玉在他耳边道:“我以为吓吓你你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你看似柔弱,性子却很倔强,硬是跟在后头走了三天。我放心不下,派人暗中保护你……” “啊!”扶桑发出惊呼,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黑衣人是你派来的,我还以为——” 他说到一半不说了,澹台折玉问:“以为什么?” 扶桑支吾道:“没、没什么。” 他还以为那个黑衣人是爹娘派来的,他担心了好几天,生怕黑衣人被抓到,再把爹娘牵连进来。 澹台折玉接着道:“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我意识到,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还不如待在我身边来得安全,所以我才改变主意,让都云谏把你带了回来。” 顿了顿,他又主动坦白:“那天晚上你对都云谏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当时我就待在屏风后面。” 扶桑陡然一惊,慌忙回想那天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可他当时长篇大论说了许多,哪还记得清。 澹台折玉话锋一转:“澹台训知都对你做过什么?” 扶桑说不出口,讷讷反问:“都云谏……应该对你说过了罢?” 澹台折玉又问:“只有被都云谏撞见的那一次吗?” 扶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具体是什么,声如蚊蚋道:“有两次……” 澹台折玉追问:“你喜欢他对你那么做吗?” “当然不喜欢,”扶桑脱口而出,语带嫌恶,“我觉得很脏很恶心,可是我反抗不了,他力气太大了。” 澹台折玉沉默少顷,道:“以后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扶桑“嗯”了一声,忽又想起昨天和黄嘉慧唇舌纠缠的美妙滋味,心里骤然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他抬起眼帘,看向澹台折玉近在咫尺的薄唇,虽然只能看到唇瓣的形状,他还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薄唇翕动,娓娓动听的男声钻进他的耳朵:“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扶桑慌乱地垂下眼帘,同时将那个疯狂的念头压下去,道:“没、没有了。” 澹台折玉松开抱着他的那只手,道:“那就睡觉罢。” 扶桑识趣地离开澹台折玉的怀抱,翻身背对他,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在被子底下吁了口气。 两个人各怀心事,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之音,静静躺了好久,还是扶桑先睡着了。 澹台折玉往扶桑身边挪了挪,等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平息了,才慢慢睡去。 …… 虽然临睡前经历了一番复杂的情绪波动,扶桑却睡得十分香甜,连梦都没做。 醒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澹台折玉的睡颜,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静静凝视着触手可及的心上人,回想起昨夜种种,整颗心都被幸福感包裹,无声地傻笑了半晌。 想到澹台折玉让他恢复男装,扶桑停止发痴,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蹑手蹑脚地爬到床尾,穿上袄裙,背上书袋,戴上帷帽,悄悄出门去了。 天还没亮,住客们都还没起,客栈里很安静。 扶桑摸到后院,找到他们的马车,爬了上去。 在车厢里待了约莫一刻钟,等他出来时,已从女装换成了男装,胸前恢复了平坦,头发还如之前那般扎起来,活脱脱一个翩翩少年郎。 旁边就是马厩,乌骓马似乎认出了他,打了个响鼻。 扶桑走过去,抓了一大把草料放在马槽里,乌骓马低头吃草,扶桑伸手抚摸它光滑的皮毛,眉眼含笑道:“马儿,你昨晚睡得好吗?我睡得特别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和喜欢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马儿埋头吃草,扶桑自顾自道:“你知道吗,原来不止我在乎他,他也是在乎我的,我开心得昏了头,主动抱了他,我还……还想亲他。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这样想了,我当然知道不可以,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真怕哪天一个没忍住真的亲了他。” 扶桑笑了笑:“我应该没那个胆子,昨晚主动抱他已经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了。” 陪马儿待了一会儿,扶桑去了趟茅房,便回房间了。 刚进屋,就听见澹台折玉哑声道:“你去哪儿了?” “趁着没人,我去马车上换衣服了。”扶桑关好门,走到床边。 澹台折玉打量他两眼,轻笑道:“还是男装看着顺眼。” “你想不想喝茶?”扶桑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我应该顺便去找小二要壶热水的。” “不想喝。”澹台折玉道,“时候还早,你再上来睡会儿罢。” 扶桑便脱鞋上床,合衣躺在澹台折玉身边,用被子搭住下半身,有感而发道:“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因为有事可做,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两天忽然闲下来,顿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早上睡醒之后,还得再睡个回笼觉才能起来吃早饭,吃完早饭就等着吃午饭,吃完午饭就等着吃晚饭,根本没什么正经事可做,故而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澹台折玉翻身对着他,似笑非笑道:“现在就觉得度日如年,等到了嵴州,被关在行宫里,你会觉得日子更难熬。最起码你现在还是自由的。” 扶桑怕他觉得自己生了悔意,忙找补道:“其实过得悠闲些也没什么不好。以前镇日里忙忙碌碌,我和爹娘还有棠时哥哥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却只有一早一晚能匆匆见上一面。现在就不同了,我可以一天到晚和你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即使无所事事,也丝毫不会觉得无聊。至于幽禁之后的生活,其实和在宫里也没太大不同,只不过是地方小一点,人少一点,只要我们用心去发掘,总能找到新的乐趣,绝对不会觉得难熬的。” 澹台折玉道:“其实我已经想好幽禁之后要做的两件事了。” 扶桑兴致勃勃道:“说来听听。” 澹台折玉道:“第一件,我要尽情地喝酒,体会醉生梦死是什么感觉。” 扶桑想说喝酒伤身,但忍住了,笑着问:“第二件呢?” “第二件,得等我的腿好了才能做,先不告诉你。”澹台折玉转而问,“你呢?有没有想做的事?” “我只想做一件事,”扶桑毫不犹豫道,“就是治好你的腿。” 澹台折玉莞尔笑道:“刚才还说没有正经事可做,这难道不是正经事吗?” 扶桑笑着“嗯”了一声,蓦然想起昨日的约定,道:“等你的腿好了,别忘了教我练武。” 澹台折玉道:“放心罢,忘不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闲话,直到天光渐明,该起床了,扶桑却打起呵欠,想睡回笼觉了。 澹台折玉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道:“睡罢。以后的日子,我们要随心所欲地活,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扶桑闭上眼,微微扬起唇角,“随心所欲地活。” …… 随更吃完早饭,在地字六号房门口踅了两圈,一直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不免有些担心。 这两位客官,一个身有残疾,另一个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太容易成为那些以谋财害命为生的歹徒的目标了,客栈里杀人越货的事他不是没见过。 第三回过来察看时,随更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扬声道:“客官,你们醒了么?” 紧接着,他便听见了辘辘的车轮声,很快,房门打开,随更垂眸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折玉,又抬眼往里瞧,看到了床上还在睡着的人,没看到脸,只看到了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头乌发。 随更心头一惊。 这兄妹二人昨晚竟睡在一张床上! 即使是兄妹,也要恪守男女之防,断然没有同床共枕的道理。 难道……他们不是亲兄妹?柳公子并非柳姑娘的亲哥哥,而是情哥哥? 澹台折玉注意到了随更的惊诧之色,他没说什么,而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更会意,双手抓住轮椅两侧的扶手,直接连人带椅抬了起来,越过门槛,放在地上。 随更轻轻关上门,这才关切道:“柳姑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睡到现在还不起?” “没有,”澹台折玉道,“他只是能睡而已。” 随更愣了一瞬,尴尬笑道:“那、那蛮好的。” 澹台折玉让随更带他去了趟茅房,出来后,两个人在客堂找了张空桌坐下,边喝茶边聊天。 澹台折玉道:“其实,扶桑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弟弟。” 随更张口结舌:“啊?” 澹台折玉编了套合理的说辞,恢复了扶桑的男儿身,刚说完,扶桑出来找他,走到桌旁坐下,眉眼弯弯地看着随更,软软糯糯地唤了声“小五哥”。 随更:“……” 他虽没见过“柳姑娘”的真容,但这声音的的确确是“柳姑娘”的声音。
165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