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泽被后世、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澹台折玉没法不答应。他自然知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可是一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失去扶桑,他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甚至想要落泪。 澹台折玉不想让扶桑看到他的脆弱,他把扶桑拥进怀里,哑声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能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扶桑回抱住他,因他这句话而心口滚烫,哽得说不出话来。他很想对澹台折玉说:你才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能遇见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就这样抱了许久,直到胸腔里那股酸涩的情绪平复下去,澹台折玉才出声:“所以,你之前穿女装的时候,你的胸都是真的?” 怀里的人却没有回应。 在心里悬了半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扶桑由内而外地松弛下来,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澹台折玉自嘲一笑,喃喃自语:“我真傻。” 他还有很多话想和扶桑说,还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扶桑做,但他不忍心吵醒扶桑。 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抵在胸前的柔软,无声地笑起来。
第132章 澹台折玉猛地睁开双眼, 心跳砰砰,喘息沉沉。 扶桑背靠在他怀里,他的下-身紧贴着扶桑的臀, 酥麻的感觉尚未完全褪去。 澹台折玉低下头, 嘴唇轻触扶桑的后颈,许是觉得痒, 扶桑咕哝了两声, 澹台折玉不敢再动,怕吵醒他。 梦中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过了许久澹台折玉才平复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扶桑的脑袋,将枕在扶桑颈下的那条手臂缓缓抽出来, 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扶桑的枕边是玄冥的固定位置,它被澹台折玉吵醒, 抬起头看看他,低下头接着睡。 睡前没吹灯, 立在翘头案旁的落地灯还发着昏黄的光。 夜雾透过花窗飘进来, 使得屋里一片迷蒙,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澹台折玉打开顶箱柜, 随手拿了一套芦灰色中衣,脚步轻悄地穿过房间,从侧门出去,去了隔壁。 失去了温暖的怀抱,扶桑在睡梦中觉出一丝冷意,他翻个身, 本能地往澹台折玉怀里钻,却钻了个空。 睁开惺忪睡眼, 对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发了会儿癔症,扶桑猛地坐起来,神色慌张地向帐外张望,哑声道:“殿下?” 无人应他。 扶桑急忙下了床,掀开碧纱帐,走进迷蒙的云雾里,一边寻觅一边呼唤:“殿下?” 还是没有应答。 就像小时候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特别害怕,只好用哭声把人吸引过来。扶桑不是孩童了,当然不会哭,他只是有些心慌。 看见侧门开着,他快步走过去,在门外驻足,隔着烟雾缥缈的穿堂,对着黑魆魆的房子喊道:“殿下,你在里面吗?” 这回立刻得到回应:“我在。” 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扶桑倚着门框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澹台折玉只是起个夜而已,他有什么可慌的呢?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他还没适应澹台折玉重新站起来了这件事——从前澹台折玉无论做什么都要先经过他,可现在澹台折玉行动自如,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就好像是两个绑在一起的人,突然解绑了,自然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将那些狂浪之言说出口。 正自懊恼,依稀看见澹台折玉从黑暗中走出来,穿过迷雾,来到他面前,问:“我把你吵醒了?” 扶桑轻轻摇头:“我感觉到你不在身边,就醒了。” “在床上等我就是了,出来做什么,我还能丢了不成?夜这么凉,连件衣裳也不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澹台折玉发现扶桑连鞋都没穿,光着两只白生生的脚丫,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扶桑打横抱了起来。 “嗳!”扶桑惊呼一声,慌忙攀住澹台折玉的脖颈,“你干嘛?快放我下来,你的腿……” “我的腿好得很。”澹台折玉打断他,随即抱着他原地转了一圈,笑着道:“再抱两个你都不成问题。” “你别逞强,”扶桑软声道,“快放我下来罢,求求你啦。” “不放。”澹台折玉道,“谁让你不穿鞋的?” 扶桑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他嗫嚅道:“我……我刚才太着急了。” 澹台折玉疑惑:“急什么?” 扶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小声道:“我怕你丢了。” 澹台折玉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几声呼唤,确实透着几分惶急,可那会儿他刚把褲子脫下来,还没来得及擦拭蹆间那些黏膩,所以才没吱声。 他心头泛软,话音又轻又柔:“我们现在被幽禁在行宫里,插翅也难飞,我能丢到哪儿去?” 扶桑瓮声瓮气道:“我刚睡醒,脑子不大清醒。” 澹台折玉莞尔一笑,抱着扶桑进了门,道:“关门。” 扶桑伸手将侧门阖上,看着流散的雾气,感叹道:“好大的雾。” 澹台折玉边走边道:“山里就是这样,雾气重,湿气也重,更何况旁边还有瀑布和水潭。” “但是很美。”扶桑临时起意,“我想出去看看。” “好,”澹台折玉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先把鞋穿上。” 穿好鞋,披上外袍,两个人从正门出去。 院子里雾气更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他们循着风灯发出的微光走到雕栏旁,然而什么都看不见,廊桥、房屋、悬崖、瀑布、山林、天空……全都隐匿在浓雾之中,只能听见潺潺水声,还有虫鸣鸟叫。 扶桑用手搅动着周遭的雾霭,看着白雾在暖黄的灯光里流动,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哇~” 澹台折玉笑问:“哇什么?” 扶桑道:“有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澹台折玉的眼神本就不好,又隔着一层雾,即使他们就站在风灯旁边,他也看不清扶桑的样子,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如在梦中。 他蓦然有些恍惚,他到底是醒着,还是进入了另一重梦境? 他伸手想抓住扶桑,可扶桑倏然后退,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心一慌,急声喊道:“扶桑?” 扶桑欢快的声音从雾幛里传过来:“殿下,我们来玩捉迷藏罢!” “你当心别从栏杆那儿掉下去。” “你放心,我不靠近栏杆。殿下,你来抓我——啊!” 话还没说完,澹台折玉就听声辨位,朝他大步走来,他根本来不及跑,就直接撞进了澹台折玉怀里,被有力的双臂牢牢禁锢。 “我抓住你了。”澹台折玉在他耳边道。 “不算不算,我还没开始藏呢。”扶桑语带娇嗔,“你先放开我,我这回不说话了。” “不放。”澹台折玉强硬道,“我不想玩捉迷藏。” 扶桑眨眨眼:“那你……” 澹台折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外面太凉了,我们还是回去睡觉罢。” 三更半夜,两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啥也没看到,又回到屋子里,脱掉外袍,进了碧纱帐,脱鞋上床。 刚钻进被窝,扶桑“哎呀”一声,道:“忘记吹灯了。” 他作势起身,却被澹台折玉按住:“无妨,就让它亮着罢。” 扶桑的脑袋落回枕上,盯着澹台折玉的衣襟道:“殿下,我怎么记得你今晚穿的是和我同色的中衣,你什么时候换的?” 澹台折玉道:“做了个梦,出了身汗,我刚才起来就是为了更衣。” “是噩梦吗?” “不是。” 是春梦,是美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下来,各怀心事。 扶桑心想,在天亮之前,就还算是“今天”,他应该把想说的话说完,一拖就不知道拖到哪天去了,他实在不想再次陷入反复的纠结,那样一点都不快乐。 想想柳翠微,再想想修离,扶桑重拾勇气,他觑了觑澹台折玉的神色,犹豫少顷,低声开口:“殿下,你怎么不问我?” 澹台折玉抬眼看着他,茫然反问:“问你什么?” 扶桑道:“我不小心睡着了,说好的生辰礼还没给你。” 澹台折玉怔了一瞬,勾唇笑道:“我还以为那个秘密就是你给我的生辰礼,原来不是吗?” “不是,”扶桑的脸开始发烧,“是别的。” “是什么?”澹台折玉兴致勃勃地问。 扶桑不敢再看他,低垂着眼帘,强忍着羞耻,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我自己。” 澹台折玉呼吸一滞,心跳陡然紊乱,又怕自己误会了扶桑的意思,他伸手挑起扶桑的下巴,迫使扶桑与他对视,强自镇定道:“看着我,把话说清楚。” 扶桑的心也在狂跳,他感到轻微的眩晕,于是闭了闭眼,旋即又睁开,直视着澹台折玉幽邃的双眼,鼓起毕生的勇气,一字一句道:“这半年来,我和你同床同枕,相拥而眠,我能感受到你炽盛的慾望,尤其是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也知道你一直在竭力压抑它,你从不自-渎,也从不和任何女子亲近。而我从小就是个太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慾望,更不需要去苦苦压抑它,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但我听人说过,那是一种折磨,一种惩罚。我不想你被无处发泻的慾望折-磨,所以我把自己送给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是阴阳同体,你可以对我为所慾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得到快乐。” 澹台折玉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珍而重之地把扶桑拥进怀里,一边笑,一边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第133章 澹台折玉此生从未得到过父母之爱。 他出生那天, 害死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因此怨恨他,却遵守了对母亲的承诺, 将太子之位给了他, 而正是这个令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太子之位,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让他成了众矢之的。他看似尊贵无比, 其实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表面上众星拱月,实则茕茕孑立,孤独寂寞。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幡然醒悟, 让他坐上太子之位,其实是父亲施加给他的惩罚, 在赋予他权力和地位的同时,也给他戴上了镣铐与枷锁, 让他变成了皇权的奴隶, 褫夺了他的自由、快乐以及被爱的资格。 但还是有人真心爱他,一个是他的表哥韩君沛, 另一个是他的胞姐澹台重霜。自从五年前表哥上了战场,他就很难再见到他,最终表哥马革裹尸,他却因为被禁足,连表哥的葬礼都没能参加。只有姐姐始终陪伴着他,但自从姐姐有了心上人, 受困于情爱,分给他的关爱就变少了, 最终姐姐远嫁西笛,与他天各一方,此生再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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