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岌轻轻点头,木团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陆岌沐浴后,程岁杪帮陆岌擦头发时,突然听到他问:“你把赏银退了回去,五姐难为你了吗?” “没有。” 程岁杪答:“但是五小姐生气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找机会难为我。” “她在陆府留不了多久的。” 言下之意是就算难为人,也没多少机会了。 程岁杪轻轻点头:“我明白,我绕着她走就是了。” “就怕她在离开前主动找上来,现在想想,你把赏银还回去,也算是驳了她的好意,确实不是个明智之举。” 程岁杪动作一顿,故意嗔道:“你现在才说,这叫什么?马后炮……” 陆岌笑着伸手一把将程岁杪拉到怀里,“我原先想着五姐这些时日看起来成长了不少,小性子收敛了,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件事发火,如果她刻意为难你,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忍着呗。” 程岁杪抱着陆岌的脖子,他身上好香,而自己身上的味道,跟陆岌的一模一样。 这让程岁杪恍恍惚惚产生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不过确实如你所说,五小姐性子越来越收敛了,而且,经过我这么久以来对她的了解,她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伤不了人的,顶多就是脾气差点儿,没什么。” 陆岌微微颔首,眉眼带笑看着他的不停开合的嘴唇,等程岁杪说完,他含了上去。 程岁杪几乎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候会主动闭上眼睛,而不是抵住陆岌的胸膛试图推开他。 没一会儿,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变得气喘吁吁。 艰难分开,程岁杪红着脖子低着头。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看着陆岌的眼睛,担心会被烫伤。 但今夜,其他地方的温度也烫得可怕,似乎会伤到人。 陆岌把脑袋埋到程岁杪肩窝处缓和冲动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呼吸才都恢复正常。 通常这个时候,陆岌会说一句:“睡吧。” 然后两人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安静静去床上躺下,相拥入眠。 可能是因为忌讳分离,程岁杪这段时间总会梦到陆岌。 哪怕其实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在自己身边,却依然觉得他非常遥远。 “隋雾给你的那颗珠子,你放到哪儿了?” 陆岌捏着程岁杪的手指把玩,似乎是随口一问。 突然转移话题,程岁杪顿了一下,反应有些慢。 “放在我房间里了。” 虽说陆岌让他带在身上,别挂在脖子上就行,但程岁杪几次瞥见陆岌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是把那东西收起来了。 “好。”陆岌笑着摸了他的脸。 ----
第87章 风筝 夜深了。 门外响起两声细微的鸟鸣,原本揽着程岁杪还沉睡着的陆岌骤然睁开那双清明的眼睛。 “岁杪。” 陆岌的手搭在程岁杪腰间,嘴唇轻轻贴在程岁杪耳边轻声叫他的名字。 程岁杪没有任何反应。 陆岌收了手起身,轻轻咳了两声,屋外的人立刻推门进来,帮陆岌穿衣整理。 木团木圆二人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着做自己手上的事。 陆岌看起来没有一丝刚刚醒来的困倦,他时不时偏头看向床上还在熟睡的人,面色沉静如水。 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消失了,陆岌却没有立刻离开,他重新回到床边,把程岁杪往上拉了下被子。 两扇门板合上的瞬间,床上的程岁杪睁开双眼。 他耳朵动了动,担心陆岌他们会临时回来,完全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程岁杪确定他们确实走了,这才放松呼吸翻了个身,刚好看到桌上还未燃尽的线香。 那是陆岌平日偶尔会用的安神香,至少他在点上的时候是那样以为的。 但现在看起来不是,只是从外观无法分辨,味道又大同小异。 至于究竟是什么,程岁杪想,总之是会让自己完全无意识暂时醒不过来的东西。 陆岌大半夜会去哪儿呢? 程岁杪闪过跟着他们的念头,但想想还是算了。 隋雾能在陆府安插眼线,陆岌还能放任家里没有自己的暗线么。 他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陆岌身上的秘密已经够多了,程岁杪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他这会儿去见的人是谁罢了。 或者不是去见什么人的?而是去做什么事? 不,这个可能性太小。 若只是做事,不用陆岌亲自瞒了所有人深夜出门。 他一定是去见谁的。 程岁杪看那线香终于燃尽,倒下,香灰落了一些在桌子上。 有些烦躁,有些不安,更多的,是疑惑。 他从袖筒里抽出一个东西,将那颗小珠子放在手心里。 隋雾给他的这颗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说是什么心流珠,但程岁杪翻过书本专门查过,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以前还以为是因为珍贵所以不为人知。 可隋雾也说过它只有防蚊的功效,那大抵也没有多珍贵…… 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陆岌看不惯隋雾,对隋雾送他的东西也看不惯,但没有勒令他收起来,等他收起来了,还会多问一句。 证明这东西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并且是不会妨碍到陆岌的。 今夜陆岌问的那一句,让程岁杪心里有了一丝异样。 若他不问,自己是决计想不起来这个被他遗忘了的小东西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程岁杪鬼使神差地趁陆岌没注意的时候去取了这颗珠子,绕在胳膊上,佯装入睡。 结果是,陆岌让他无意识燃了某种香,那东西原本会让他陷入沉睡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但因为这颗小珠子在身上,他一直都保持着清醒。 陆岌知道吗?他若不问那一句,自己今夜会如他所想的那样一无所知。 程岁杪对陆岌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猜测和想象。 陆岌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会不会是他故意的? 故意让程岁杪发现一些端倪,故意布下一个局让他醒过来跟出去。 然后,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屏障会被骤然打破。 一切都会变成无可挽回的样子……事实上现在已经是了。 程岁杪想了好久好久,把他和陆岌相识那日至今发生的一切都回望了一遍。 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无论陆岌想让他做什么,接下来,程岁杪都不会好好配合他。 这一日天气很好,陆岌在院里跟陆崇下棋,院门口突然落了一只纸鸢,程岁杪眼尖看到,守门的小厮刚好不在,他过去拾了起来。 陆崇瞥了一眼:“不是四妹就是五妹的。” 程岁杪拿在手里看,是一只红色的鼓眼金鱼。 “应该是五姐的吧,四姐这两年已经不玩这些东西了。” “怀荟婚期已定,她也没时间玩这些东西了。” “定了谁家?” “王家。” 陆岌执棋的手微微一顿:“哪个王家?” “梧桐阁的王家。” 陆岌怔了片刻,兀自笑了。 陆崇叹气:“怀荟的婚事好说,但王家那大儿子原本看上的是怀茵,是她不愿,怀荟自己表了态,说她愿意。” “母亲竟然愿意?” “原本也是不愿意的,但父亲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梧桐阁红红火火的,咱们家不也是做生意的么,劝了好久,再加上怀荟自己愿意,母亲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程岁杪捻着那只金鱼等它的主人找过来,看他们神态有异,好奇询问。 “梧桐阁的东家姓王?” “是。”陆崇抬头看他一眼,答道:“怀荟要嫁的,是梧桐阁唯一的少东家。” “那不是挺好的么。” 梧桐阁他去过几次,每一次人都不少,作为芸城最有牌面的酒楼,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陆崇弯了弯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岌。 陆岌执白棋,注意力全都落在棋盘上。 “你来帮我看看,下一步应该走哪儿。” “观棋不语乃真君子,你下不过我投降就是,怎么还找帮手呢?” 程岁杪刚要凑过去看,听陆崇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下不过二位少爷,只是看看,帮不了忙。” 陆岌吧手中的棋子放下,陆崇脸色变了。 原本散漫的态度也李宽转变成认真,死死盯着那盘棋,不敢再掉以轻心。 “梧桐阁生意做得大,但它最初的掌柜是王家夫人而非王家老爷,他们家男人走得早,全靠王夫人撑起来的。王夫人这么多年一直被诟病当初抛头露面不检点,若四姐嫁过去,名声可能不大好。” “一个人若是有能力,是男是女都一样,非议他人的那些家伙太狭隘了。” 陆崇终于找到一条活路,兴奋落子,抬头看了一眼程岁杪。 “小岁杪还挺有觉悟,我觉得那婚事不错,而且想想看,四妹的性子和顺,和风风火火的婆母在一起也不好起冲突,但五妹可就不好说了。” 程岁杪不再参与他们的话题,陆崇和陆岌接下来也把所有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棋盘上。 一直到午后都没有人过来找那只风筝。 程岁杪问陆岌该怎么办,要不要给她送回去。 “不必了,若真喜欢,还能不过来找,先放着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五姐的,就算是她的,等她找了再说。” “好。” 程岁杪把那只风筝拿去了库房。 轻轻合上门后,程岁杪确认此处只有他一个人,立刻去看最粗的那支风筝骨的两头。 有一头可以打开,原本是用一支细塞子塞住的。 程岁杪把塞子拔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 是一张卷好的纸条。 程岁杪默默看完,拿到放在窗边的火折子。 毫不犹豫地将其点燃,直至看到它化为灰烬。 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已经确认就在京城了。 程岁杪通过陆怀茵联系到了林澍,让他帮忙联系隋雾最终总算从隋雾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他放心了。 既然确认了家人的去处,最起码程岁杪知道自己从陆府脱身后该往哪儿去了。 林澍传来的消息不止那些。 隋雾还让林澍转告他,陆岌心思深沉,背后牵连甚广,让程岁杪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暂时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乖乖待在他身边,等自己解决了手头的事,就回芸城来帮他脱困。 程岁杪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消息,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况且他没觉得自己小时候对隋雾的恩情比天大,虽然按照林澍的说法,他被陆岌看到、设计、被迫入局,都跟隋雾有关系,程岁杪也没有责怪隋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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