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裴玉戈欲再说什么,萧栋已抬手制止了他。 “今日宫宴是为贺璨弟生辰之喜,裴卿既已入王府,便该时刻牢记己责。此刻你是雍亲王正妃,而非御史中丞,你要做的是为你的夫君、我大齐的耀世明珠道贺,而不是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臣知错。” 萧栋面上已露不悦之色,见裴玉戈告罪,不由皱眉道:“朕只愿裴卿真心知错。不要同你的老师一般失了分寸,惹得同僚忌恨,落得如今境地。” 裴玉戈呼吸一滞,所幸他一直保持着垂首拱手的恭敬之姿,将他此刻的表情全遮掩了去。天子之言,他不知道究竟是心寒多些还是愤怒更多,胸中仿佛憋了一口闷气,撞得他心肺俱裂一般,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璨一直在旁关注着裴玉戈的神情,察觉他似有不对劲,忙出声道:“皇兄方才也说了,今日是臣弟生辰大喜,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便别提了。不然到时宫中珍藏的佳酿都要不好喝了!” “你啊,还惦记着那些酒,馋得没个亲王样子!” 萧栋打趣弟弟,萧璨便也跟着笑了几声。大太监赵园此时上前一步,恭敬禀报道:“回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明珠,一道去罢。” 萧璨听了忙道:“皇兄还是像从前那般唤臣弟吧。这表字由皇兄叫出来,臣弟觉得怪难为情的,不像是叫臣弟,倒像是叫臣弟的小侄女似的!” “你啊~~就是仗着朕惯着你!朕的公主自然是朕掌上明珠,可朕方才唤的是我大齐的耀世明珠,这个非你莫属。朕这儿倒是可为你破例,不过日后入朝往来,旁人可不惯你,多听一听便也惯了,何况你本来也当得!” 萧璨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面上还是向萧栋行礼,便算是应了。不过他并没有动身跟上萧栋,而是回身瞧了一眼后又请道:“皇兄先行一步,容臣弟…稍后。” 君臣尊卑分明,从来便没有君等臣的道理,可萧栋还是允了,只嘱咐道:“裴卿若是实在身子不适,朕便让人送他回王府歇着罢了。” 萧栋说的是送回王府,而非让人在偏殿歇着。 萧璨眉峰一挑,随即摇头道:“太医方才来瞧过说无大碍,臣弟帮玉哥顺顺气便跟上皇兄。”他的生辰宴若是被人知道皇帝派人把裴玉戈直接送回王府,无异于打了襄阳侯和裴玉戈的脸,摆明了表示皇家看不上这个男王妃,届时沦为朝中文武的笑柄都已经是轻的了。萧璨自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才忙出言回护。 “随你。别太迟便可,朕不急。”萧栋如何猜不到裴玉戈‘身子不适’是因他言语提及温燕燕的事,不过是看在弟弟一颗心都挂在这美人身上,念及裴玉戈不成气候,便也随着弟弟乐意了。 “多谢皇兄。” 萧璨亲自跟过去将帝后都送出去,吩咐秋浓将太医领走,而后亲自关了殿门,回身看向暗自强撑的裴玉戈。叹了口气,沉声道:“皇兄走了,你不必忍了。” “咳咳!咳…哈啊…咳!” 裴玉戈一手撑着桌子,尽管站着身形却已有些不稳,另一手捂唇用力咳着,间或痛苦呼吸几声。他已经尽力压抑着声音了,可萧璨听着仍觉得裴玉戈几乎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心中有些不忍,走过去替裴玉戈轻抚后背,无言安抚。萧璨当然清楚裴玉戈这般痛苦是听了萧栋评价温燕燕的那番话,对于将温燕燕视作恩师及亲人的裴玉戈来说,那番‘恶语’足以刺痛他身心。 他并未替皇兄遮掩,更没寄希望于三言两语劝得裴玉戈‘宽心’,只是默默自腰间原本装玉符的荷包中取出一支白瓷瓶,瓷瓶不算大,一只手的掌心便能完全攥住。萧璨单手拇指与食指拧开瓶口木塞,送至裴玉戈面前,低声道:“余默让我带着的药,你先含上两三粒。一会儿宴上我会寻个由头早些请离,你只坐在我身边便是,余下的……回王府我再同你解释。” 余默的药确实有效,这一点裴玉戈信。那小太医虽年轻,却只用了月余便让自己咳症减轻了不少,此刻瓶口木塞被拔掉,药香溢了出来,心口那团火也显得不是那么灼痛了。 裴玉戈仍是十分难受,眉头微蹙,顾不得张嘴说些什么。 萧璨只瞧他一眼便会意将轻抚他后背的手收回,倒了几粒黑褐小药丸在掌心托到裴玉戈嘴边。 “来。” 裴玉戈犹豫了下,还是低下头,唇贴上掌心将几粒小药丸吮吸进口中。因那丸药过小了些,不可避免将萧璨的掌心濡湿。 萧璨刚刚看着那一幕,手掌清晰感受唇的温热,饶是他这样阅遍无数美色的人也不由痴痴看着眼前人,同裴玉戈对视一眼才后知后觉收回手掌,有些不知所措得将手背至身后,紧张得用手指摩挲着掌心。 静静等了一会儿,察觉到裴玉戈呼吸减缓,萧璨方又出声询问道:“可好些了?” 裴玉戈轻点了点头,慢慢开口道:“今日王爷生辰大喜,陛下与百官应已久候多时,不可再耽搁下去了。” 萧璨朝裴玉戈伸出手臂说道:“来,扶着我,我带你出去。” 裴玉戈这次却坚持摇头。 “臣已无大碍,王爷先走,臣紧随其后便是。” 萧璨犹豫了下还是收回了手臂没再坚持,不过路上步子十分缓慢,虽不发一言,却照顾着身侧的裴玉戈。 所幸偏殿离正殿不远,不过几十步之遥。殿外侍奉的侍卫内侍早得了天子吩咐,并无阻拦,殿门口的司礼太监将二人请入殿内后唱*道:“雍亲王、王妃到!” 萧璨与裴玉戈一前一后步入大殿之时,殿中丝竹管弦之声已停,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二人之上。 “臣弟来迟,参见皇兄!” 【作者有话说】 嘿嘿~小香艳一下下~ 萧璨的表字是明珠,取的是光华璀璨的意思,也对应了他的名字。 *唱是大声念或报出来的意思,日常的【唱票】就是这个用法
第18章 明珠耀世 “平身。今日本就是为贺你生辰之喜而办的,你迟迟不来,朕与众卿家便得等着你。” 萧栋打趣弟弟时脸上不见半分不悦,这话若是换作任何一个臣子听来,都会当即连连请罪,唯有萧璨不必由此担忧。他仍是笑着,略略躬身道:“臣弟来迟,皇兄尽管罚臣弟酒便是,臣弟绝无二话哈哈!” 萧栋被弟弟逗笑,遥指着他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捡罚!依朕看,你这可不是自罚,分明是借朕之口多饮几杯!” “皇兄最懂臣弟,既如此…便饶我这次罢了。” “就会贫嘴,落座吧。” “嘿。谢皇兄!”萧璨言语俏皮,外臣听来看来仍是一副稚气未褪的少年人脾性,不似有半点城府的样子。故而他那些貌似僭越的话语反倒不会被人指摘,毕竟没人会跟一个受宠的孩子计较什么。真计较起来,也是不免失了自己的风度。 在场公卿重臣中仍有寥寥数人看法不同,他们的目光始终落在萧璨的侧脸上,似乎是想透过那张嬉笑的面皮看清萧璨的心思来。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只关注身为雍王的萧璨,目光在萧璨与安静站在后面一些的裴玉戈身上来回转移。至于个中目的,无外乎姻亲与利益。 萧璨因是从宗庙同天子一道返回宫中的,今日身上穿得是一身绛紫王服。较裴玉戈的王妃朝服更添一丝奢华,衣上蟠龙团纹皆是金线密织,加之承袭自褚王夫妇的俊逸容貌,单论皮相,并不逊于如今京中那些风云榜上备受赞誉的世家公子们。 从前那些公府总觉萧璨年不满二十便是京中一等一的浪荡子,虽为天子胞弟,但不务正业、不理朝政,多年游荡在外,连年节祭祀都不见其人的纨绔并无半分前途利益可言。今年终于收心归来,先是传出大婚、而后又取代温燕燕接管御史台,再加上天子爱重,地位权势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今日宫宴之上,应召朝臣皆是公侯权臣。亲眼见到萧璨其人时,不免心中又生出些想法来。 裴玉戈被安排与萧璨同席,待他二人落座,萧栋才举起刚斟满的杯盏,环视殿中人后道:“今日乃朕胞弟生辰大喜之日,众卿不如与朕同敬璨弟一杯酒……” 天子敬酒,岂有臣子坐饮的规矩,故而萧栋话未说完,萧璨与裴玉戈便先后起身,其他朝臣紧随其后,众人执杯敬向萧璨,执杯的手却都端得很稳。皇帝未说完话,自然无人提前饮酒。 萧栋略一偏头,身侧的殷皇后也随着举起酒杯面向萧璨,不过帝后二人皆不起身。 “璨弟未回京之时,朕偶然得先祖赐梦,言今年龙珠归位、天佑大齐。璨弟之名,便有光华璀璨之意,正是应了朕梦中吉兆,实乃我大齐耀世明珠。宝珠归、社稷安,故而今日朕召众卿家齐聚春华殿,既是为璨弟庆贺生辰之喜,也是与众卿恭贺我大齐社稷…万代千秋!” 天子一言,震惊四座。 所谓托梦、龙珠一说,本就是虚无缥缈之语,无人可证。但天子所言,本就并非让在座贵胄重臣信服,而是向朝中人摆明天子对雍王的偏爱与看重。意味着或许将来朝中格局会因萧璨的出现而天翻地覆,而得天子如此宠信的雍王萧璨,他的立场便也不再无足轻重了。 在座皆是重臣公卿,哪个听不懂皇帝的言外之意。 殷绰对天子此举虽有不满,但面上却未表现出半分,甚至作为文官之长,主动开口带动道:“贺陛下、贺王爷、贺…大齐!” 天子颔首表示赞同,其他公卿也便纷纷随着天子与太师,举杯向萧璨致意。 裴玉戈站在萧璨身边,混迹官场多年,他自然也听得出皇帝之意,只是素来天家兄弟情薄,对萧氏兄弟的情义之深倒是颇感意外。随萧璨敬向众臣,酒杯挨在唇边,小心抿了一口气,却发现杯中并无半点辛辣,而是有一丝丝甜,侧头再看斟‘酒’的人是秋浓,心中便已有数。 只饮过一杯,萧璨便侧身将手覆在裴玉戈的酒杯之上。能在宫宴之上将酒水换掉,只可能是萧璨暗中吩咐,那么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杯中并非酒而只是甜水,这般做无非是要防止宴上心怀鬼胎之人趁机寻自己的麻烦或不是。秋浓配合着萧璨,将席上裴玉戈那一半的‘酒’撤了下去,光明正大换了甜汤来,众臣见状,也便明白了萧璨对于这个男王妃的重视。 尽管如此,那些公侯贵胄的目光仍让裴玉戈感觉不舒服,至于缘由自己再明白不过了。 从前没人打萧璨的主意是因为他鲜少露面、又有风流好色的烂名声在外,无权无势空有虚衔的亲王,自然不是公卿侯府看重的女婿人选。可今日的萧璨谈吐得宜、丰神俊朗,最重要的是得天子金口玉言,谓之为大齐明珠。这样的一位贤婿人选,站着他王妃位子的是个久病缠身的男子,任谁也不可能不动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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