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裴玉戈轻笑出声,语气虽轻,其中含意却是不言而喻,“如此…臣便得谢过王爷如此信任了。那…第二件事劳烦师长史也一并说了吧。今日我已在御史台待了一日,身子十分累乏,想早些歇着。” 师小南小心抬眼看向柯慈,而后禀道:“王妃容禀。素日与宫中及各府往来皆是柯长史分内之职,也唯有他最清楚,所以请王爷允他回禀一二。” 裴玉戈低低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柯慈,也不说话。 柯慈看着上首的人,迟疑了下才垂首说道:“八月十五有宫里中秋夜宴,王爷那日一定会同裴中丞一道出席。不过在此之前,另有几家递来的菊宴帖子,因先前半月您白日都在御史台,拜府是一律推拒了的,故而宴请便不能全推。王爷吩咐,让裴中丞自行斟酌赴宴,定下后,其余事务则全由下官与郭管事打理。” “王爷是否有说今日便要定下?” “未曾,不过……” “咳。既是未曾,便请柯长史拟了名目来,想来以王爷对你的信任,这等小事自然早就备好了。”裴玉戈难得如此强势打断旁人说话,他凤眸一瞥,出声道,“若是未及准备便请回去准备,过半个时辰我再命身边人去取。倘若王爷今晚归时另有命令,还有劳柯长史将我方才之言一一禀明后请王爷过来一趟。” 裴玉戈一言一行皆客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没给柯慈留一丝发作的余地。 “不敢劳裴中丞的人在府中走动。”柯慈心里憋着口气,面上却规矩,抬手向门外随从一招。后者进门先向裴玉戈行了大礼,而后自怀中取出一本文书,柯慈跟着起身朝上首俯身一拜。 无需裴玉戈开口,徐正礼便主动提步上前,双手接过那本文书后退回。文书并未递给自家公子,而是由他站在一旁捧着。 裴玉戈也没有立刻翻来看,只是慢条斯理端起桌上茶水饮上两口后淡淡道:“有劳两位长史了,今日事我自会斟酌。时辰不早了,二位请回罢。” 他顶着王妃的身份下逐客令,纵然柯慈都知道他并非真的王妃,此刻也只能与师小南一齐行礼退出。 等院子里闲杂人等都离散干净了,徐正言才敢踏进屋内,有些小心问道:“公子,小的…是不是给您惹祸了。” 半大少年心思单纯,听不出方才堂内一番言辞来回,只能感觉那柯慈似乎对他家公子颇为针对。徐正礼最开始也是捏了一把汗,方才当着外人不好发作,此刻见弟弟进来,自忍不住想开口训斥两句,只不过话未说出口便见裴玉戈突然咳个不停。 徐家兄弟也顾不上别的,忙都扑到自家公子身边,徐正礼取了丸药,又打发弟弟去倒些温水来。 伺候着裴玉戈服了药,也不敢轻易挪动人,徐正礼用手轻抚裴玉戈后背替他顺气,一边关切道:“公子定是方才费心费力与那二人周旋,强撑许久这才耗了元气,该早些歇息着!” 裴玉戈肺虚气弱,蹙眉摇头,强撑着自徐正礼手中拿过文书。嗓子咳得有些哑,却还是坚持出声道:“我无事,这是正事…耽误不得。” 徐正言此刻还改不了嘴快的毛病,加之忧心公子在王府受了委屈,想也未想便开口道:“什么正事!还不是…” “正言闭嘴!”徐正礼抬高声喝住了弟弟,他素日虽严格,却从未如此对弟弟疾言厉色,徐正言被喝呆住了。饶是这样愤怒,徐正礼也是尽量压低了声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里不是侯府?!从前在府里你任性是有公子护着,这里你说的每个错字都得记着是公子替你担着,今日胡言乱语累得公子被王府长史拿话针对还不记着教训?回去收拾东西,我明日便送你回侯府,公子劝也没用!” 徐正言被吓得眼泪一下子出来了,眼巴巴看向裴玉戈,“公子…” 徐正礼没容弟弟再说,又斥道:“回去!” 少年犹豫了下,但看裴玉戈身子难受无暇顾及自己,便只能委屈着行礼出去了。 待屋内只剩主仆二人,徐正礼才后退半步跪在裴玉戈身边,垂首道:“正礼擅作主张,请公子恕罪。我知公子疼惜我们兄弟,往日在侯府也总当正言是半个弟弟看待,可他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王府待着。先前是侯爷担心我进不得内院,才让正言跟着,如今…还是让他回侯府去罢。正礼说这话确有私心,不想弟弟无声无息折在这等虎狼之地,再者也是不想公子今日这般为家弟回护而耗费心力。” 裴玉戈未尝不知徐正言性子天真跳脱,并不适宜在王府这淌浑水里搅和,只不过他素来平和,不忍对陪伴身边之人说太重的话。今日之事算个警醒,他叹了口气应道:“也好,你明日便带他回府,不过记得转告父亲。就说是我担心他年纪小应付不来才命你将弟弟送来,不可同父亲说今日之事。正言秉性善良,此刻相比也是自责,你莫要再过多责骂于他。” “…谢公子。明日回府,我想再向侯爷讨个可用之人带回来,公子身边不能只我一人。” “依你,人不必能干…谨慎正直便可。” “是,正礼记下了。” 裴玉戈颔首,此刻气匀了些,抬手示意徐正礼站起扶他回内室休息。 …… “哈哈哈哈!他真这么说?” 王府主院,萧璨饭后漱了口,打发走其他伺候的人,才同前来禀事的左右长史谈笑,他满不在意的模样让柯慈有些不解。 “襄阳侯府也算忠正清白门第,怎会有这般狂悖不尊纲常之人?!” 萧璨却不在意,只摇头点了点对方道:“你啊…别的地方都好,就是性子未免偏激了些。单说裴玉戈,他若只是个木头美人,便根本进不了我这雍王府。既是有本事的,难免心思不同旁人,何况…抛却我这萧氏的姓,只论我们的盟约,他所言何错之有?我们皆为男子,我有的…他也都有,男子之间的情事,本就没说谁一定为下不是?现下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了吧?” “王爷……” 柯慈还欲再说,萧璨已抬手拦了。 “此事不必多言,郭纵那边我也已知会过了,无论他怎么选,你二人尽力周旋回护便可。裴玉戈是有分寸的,不至于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局面来。”萧璨心中还记挂着正事,吩咐完了便神情一凝,转头问道,“小南,这半月又何异动?” 师小南福身回道:“回爷的话,叶将军在朝多年又身兼禁军要职,自然一点就透,京中倒还算平静。不过…甘州那边飞鸽来报,意欲针对户部晏老尚书。” “甘州…没记错的话,晏老入京前便是甘州刺史?” “是。叶少将军的妻室正是晏老与康宁郡主的亲孙女,只是不知此举是奔着叶家来…还是楚王来的。爷,甘州便在京城之南,路途算不上远,算上飞鸽传书回京中的时日,估摸着那上京之人不日便能到京城附近了。楚王孙如今就在京中住着,又‘凑巧’赶上中秋夜宴这个节骨眼,臣请令…是否要先派人去拦?” 萧璨端坐主位神情凝重,他转着手上的扳指不言语。 柯慈在旁担忧道:“若真是包藏祸心之徒,他身边不可能没人看着,只怕打草惊蛇。” “爷…” 萧璨转扳指的手停下,抬头时神情没有半点犹豫,看来已有了决断。 “拦。不过人不从咱们府里出,温姨母的事没完,殷绰不会完全不知我这半月出京做什么,如此倒也能遮掩一番。小南这阵子还是将心思放在京内,甘州那边让人继续查着,至于截人办事…恩怀,用你从前的门路寻人去办……死活不论!” “是!” 【作者有话说】 这里解释下正文线时间,文里是按农历算的。所以大婚的七月初五其实是公历的八月二十,萧璨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七,公历就是9月1,此时他俩成亲一过去快一个月婻諷了,所以才快到八月十五中秋(公历九月底),经历过国庆中秋假期一起调休的宝子们应该get到这个时间
第21章 非我所愿 柯慈与师小南拜访后的当晚,裴玉戈只知萧璨归府,却并未见他人,可见他所料不错。 翻开那本小册,上面将各府所办不同名目宴席登记得十分清楚,不仅如此,连宴请名单中重要公卿都一并记录在册。可见柯慈纵使对他抱有莫名的敌意,却也能做到公私分明。 京中名门宴席从来就不是亲朋至交三五桌小聚同乐的事,更并非人人可办。所邀宾客、主办之人皆是公侯贵胄自小需得修习的一门‘学问’,鲜有那么一两个才是真的只爱热闹的。当然,能出现在册子上的都不是只为取乐。 裴玉戈坐在床榻上细细翻看,说要回内室休息,却只躺了不到两炷香便起身又看了起来。 徐正礼在旁虽也心疼自家公子,却并未贸然开口,只依吩咐执笔坐在内室茶桌旁。裴玉戈说一句,他便记一句,好在这几年他年长被放出府替自家公子行走,多少也积攒了些本事,至于识字理账的那些个本事,也全都是早些年裴玉戈教的,如今也算能顶几分事。 在命徐正礼在纸上写下宁国端敏大长公主之后,裴玉戈犹豫了下又添上了萧经略之名。 “公子,我写好了。” “嗯。”裴玉戈靠坐着吩咐道,“折好了,明日出门前交给郭管事。” 徐正礼应下,起身走过去从裴玉戈手中接过册子,同那写好折起的纸放在一处。本该立刻劝说公子早些休息的他却犹豫了,在裴玉戈看出不对劲出声询问后,徐正礼才双膝下跪,开口请求道:“公子,这些…可以教教正礼吗?从前从未想过公子有朝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方来,只想着为公子多赚些补品的银子。如今这等微末小技已是不顶用了,不求将来如何,只想多学一些,哪怕日后能多帮到公子一些也好!” 裴玉戈听了却叹了口气,摇头道:“身处诡谲之中,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又怎么忍心把无辜之人也牵累进来?正礼,在皇权、官场党争面前,你我都是沧海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粟。老师身居御史大夫之位也照样惨遭暗害,不得正名,你如果出事…你的妻儿该如何活下去?你的爹娘弟弟又该怎样伤心?” 徐正礼一时沉默,可迟疑了下他抬头直视裴玉戈,反问道:“那公子您呢?不说我们,若您有个万一,侯爷、大小姐和三少爷他们不也会伤心的么?” 裴玉戈长眉微蹙,他自然也清楚自己一人之力微弱,可他的目光却是十分坚定的。 “正因如此,我才会应下雍王之邀,作为他的王妃入主王府。”他说这话的时候俨然变了一个人,徐正礼不曾看过这样的公子,一时有些意外,不由出声唤了句公子。 裴玉戈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出身侯府,纵得爹娘姐弟照顾,不曾过多烦忧,可却并非全然不懂。恰恰因为总是被隔绝在危险之外,我才能静下来看到更多,只不过…勾心斗角非我所愿求,亦非君子立身之本,我不愿被裹挟其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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