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浑河州,我倒想起戎狄的崇德王有位小女儿,就出生在浑河州。”严子善端起酒盏,团扇的风吹起他的额发,说,“听说当年那位小公主出生的时候,群狼嚎叫,崇德王把这位女儿视为福星,是喜欢得不行,可惜在他死后,这位公主消失在戎狄境内。” 袁亭宜虽对朝政不解太多,可这些传闻他也听过不少,说:“崇德王的小女儿,听闻美貌倾城。昔年两国会盟时,他还想把这位公主嫁给邠王,可惜不久戎狄内乱,他被杀,这位公主也就不知下落。” 席间的姚珏脸有醉意,自觉接了话道:“我记得这位小公主,好像名唤揽音珠。” 此时郑郁细微的观察着刘从祁的表情,看他听到揽音珠的名时,长睫轻颤,眸中悲怆停了一息,随后垂眸睁眼又是那双无视万物的眼神。 揽音珠,张语莲。 话头又扯回朝堂,裴文懋微摇头道:“宜阳公主回朝的心可谓真切,就不知鸿胪寺及政事堂那帮相公们怎么跟人谈的了。” 严子善道:“相公们各抒己见,鸿胪寺那些官员又是拿钱不干事的,这种两国订盟的事,怎么会轮得到他们。” “满朝百官中有哪几个敢在圣上面前自荐亲谈。”郑郁对面一俊雅公子笑道,“朝中如今闹得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有数。一个说的不好,那可是会遭贬斥的罪。” 刘从祁的目光向郑郁处投来须臾,随后轻笑一声移开。 裴文懋说:“突厥使者是太子接待,这戎狄不会是成王吧?我觉得器之说的对,这劲头上谁去谈,一个说错了就是跟彼方不和。” 生辰宴会诸人聊了许久,直到日快落下西山,诸人才慢慢散去。这厢郑郁看着刘从祁扶着袁亭宜离开,与严子善告别,握缰准备上马时有人叫住了他。 “郑御史留步。” 郑郁转身看去,见唤他的人正是方才宴上他对面那男子,他想了想,揖礼道:“阁下字可是器之?” 徐球揖礼回道:“正是。在下姓徐名球字器之,族中行十五,不想郑御史还记得。” 郑郁笑道:“原是今朝状元郎,失敬失敬,我字砚卿,族中行九。” 两人互相打个照面报了姓名字,郑郁原先在紫云楼时晃过徐球背影一次。方才宴席上也没多看,如今看去这徐球身姿清朗,姿容隽美,眉眼有几分眼熟,气质与程行礼、李远谌的温雅气质相差不大。 这人能入袁亭宜的席面,身份绝不简单。 徐球回笑道:“岂敢。家父曾任惠文太子的宾客,在德元十六年致仕,不知砚卿可还记得?” 太子宾客,三品大员而德元十六年的太子宾客,除了门下侍中的袁纮兼任,姓徐的官员便是当时的尚书右丞相,徐重。 郑郁记得徐重德元十七年春就已病逝,这徐球主动招揽会有何意?于是礼貌答道:“徐国老国之重臣,自然记得。不知器之寻我是何事?” 夕阳的风吹起徐球的青丝,他说:“万年县去年底接一桩人命案,死者名赵定,似是砚卿报的官。” 郑郁答道:“是,凶手不是已经归案了吗?” “我前几日偶翻卷宗有不妥之处,细查明后,发现真凶另有其人。”徐球从怀中取出一信纸递给郑郁,“朝中如今为了公主回朝与浑河州的事,闹得不休,或许这个能帮你。” “你为什么帮我?”郑郁并未去接那信纸,眼神从信纸移到徐球脸上。 徐球说:“就看在你曾是东宫洗马,同为东宫僚属的份上,我爹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就因为这个?”郑郁手抚上身侧五花马的辫子,说,“器之的帮助也太大了。” 徐球低笑一声,往前几步低声道:“惠文太子谦谦君子,不应死于党争。” “哦?”郑郁稍侧头看去,“此言缪论,惠文太子乃是病逝。” 徐球笑道:“你真信的话,就不会杀吴鄂了。” “徐国老逝去,器之在朝中得何人庇佑?”郑郁思索着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袁亭宜的宴席上。 徐球退开几步,说:“能有谁庇佑啊?家母乃是前成都府尹之女。” 郑郁整个人愣了一下,徐球又道:“平阳世子王台鹤,是我兄长。” 一时间郑郁有些目瞪口呆,哂笑:“感觉不太像。” 他查过王台鹤,他母亲与王光林合离后嫁长安官员为妻,不过没几年就病逝了,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他记得不甚清楚。 徐球笑着颔首:“我与他确实不像,他长得像他那个倒霉蛋老爹。” 郑郁:“......” “收下吧,是他托我来的。”徐球再次把信递给郑郁。 郑郁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信,浅笑:“没想到器之还会帮他。” 徐球见他接下信随即翻身上马,男子身披霞光,他说:“我在帮我自己而已,告辞。” 夕阳照射的长街上,徐球策马随着鼓声离去。郑郁展开信纸,细阅内容后,唤来齐鸣让他去查梅说的儿子。 ---- 1、出自范成大《车遥遥篇》
关于人物的名和字:
《书·禹贡》球琳琅珰。郑注:“美玉也。”球是美玉之意,玉本为器,字器之。
第91章 驳辩 梁国公府内,刘从祁才把醉如泥的袁亭宜放在床上,缴了帕子擦去红唇印不过片刻,就听侍从来报,说刘千甫要见他。于是让侍从去魏国公府禀告一声,说袁亭宜今夜不回去。 正厅之内,刘从祁进去时,看太子林怀湘还是那身赭黄绣金袍,坐在榻上优雅的品茶。刘千甫站立一旁身着浅紫锦袍,面相温和正对林怀湘说着什么。 “太子殿下,事事还是不要过于妄为。”刘千甫坐下,说,“你就算在喜爱他,也不能不顾太子妃啊!” 林怀湘放下茶碗,懒散道:“你少管这些我自有分寸。十一郎来了,这种话少提。” 刘千甫剑眉微拧,轻叹一声。 “父亲,太子殿下。” 林怀湘颔首浅笑:“今日是袁相三子生辰,郑砚卿也去了?” 刘从祁坐下后如实回禀,林怀湘又说:“京中子弟相聚,或多或少都会谈及朝政,郑九对于这次浑河州之事他如何看待?” 刘从祁答道:“顾左右而言其他,想必是随他父与袁相之见。” “突厥使者阿巴斯问及浑河州之事,言语里多有胁意。”林怀湘说,“王瑶光回凉州,京中的郑砚卿被他父亲打了一顿后,居然就安然无恙了,可笑。” 刘千甫说:“郑家又不支持成王,殿下还是不要心急走错路。” 林怀湘微笑道:“郑家是不支持,那郑砚卿呢?他入长安后就与我那六弟经并州事、岐州案,两人关系说不定早就一日千里了。” 刘千甫:“......” 心中虽是烦闷,可刘千甫还是保持着君子风度,说:“殿下若真担心,不妨这次就按我说的办。” 林怀湘看向刘从祁,眉尾一挑饶有兴致地问:“你与袁则直的关系一向不错,帮我办件事怎么样?” 刘从祁与林怀湘的视线交叠,随后他看向刘千甫。刘千甫平淡道:“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二郎,去做吧。” “如果鸿胪寺那帮官员是废物,不如让郑砚卿去与戎狄使者交谈。”刘从祁没有答应林怀湘的事,反而给出了另一个建议。 林怀湘笑问:“为何?” 刘从祁慢条斯理道:“他谈不好就是成王与袁相、北阳王有意勾结外族蓄意谋反。” “姨父,十一郎真是尽得你真传。”林怀湘眼眸含笑凝视着刘千甫。 刘千甫儒雅的面容挂着笑,有所思地看着刘从祁,厅内三人各有心思。 茶碗冷下,林怀湘离开后,刘千甫走到刘从祁身边,看着院对面的屋脊说:“不过是想让你去办件小事,怎么如此急躁,你不是不想入朝堂吗?” “我不想你出事。”刘从祁难得一次的温和话。 刘千甫转头看向他神情错愕,片刻后眉目都染上笑意,他说:“为了你,为父也不会任人宰割。郑砚卿去确实好,且看他这次能玩出什么花样,我明日就上奏圣上,请北阳王回永州。” 郑厚礼离开长安,那浑河州一事还不是他说了算。 “你爱我母亲揽音珠吗?”刘从祁突然问道。 刘千甫垂眸收笑,无限溺爱:“不爱哪有你们兄弟?事情你都知道了?” 蓦然提起,刘从祁眼底有过一瞬的悲凉。他家中行二,前面还有一位大哥,但当年刘千甫官阶低微,俸禄不高,长子出生没多久就因无钱治风寒病重而亡。揽音珠伤心了许久,那些年总是在夜深时抱着刘从祁哭。 “知道了。我入赤水军时娘把一切都跟我说了。”刘从祁说,“她也想过回去,但回不去了,外祖父已死,那时的王是叛臣,如今的也是。那个地方不是她的家。” 今日的宜阳公主或许也是当年的揽音珠。 刘千甫深叹口气,负手走在廊下,柔声问道:“你想回去吗?” “我不想,我想陪着你,爹。”刘从祁跟在他身后,一如当年在张掖时跟在他身后蹒跚学步的样子。 刘千甫稍转过身,伸出手,刘从祁在暮光中笑了下会意牵住他。 刘千甫说:“你又把袁三郎带回来了?” 刘从祁反问:“你不高兴吗?” “没有,你有好友相陪我自然欣喜。”刘千甫说,“况且我与他父的恩怨不应出现在你们身上,这一点袁维之这人倒是与我相同。” 长辈间的恩怨利益,从来就不是子孙应该承担的。袁纮和刘千甫在这点上并未干涉过他们的交集,他早年与袁纮相交颇深,后来还请袁纮还教过刘从祁的课业。袁纮见他亲上门也没推脱,见刘从祁可塑也就收下了。 夜色浓重,一片静谧。刘从祁躺在床上想着日间事,许是今日喝多了酒以及与刘千甫的接触,他翻来覆去许久都未睡着。 反观身旁近在咫尺的袁亭宜,睡的十分香甜。刘从祁叹口气翻身正想下床喝水时,遽然身后人双手摸上来在他胸肌上乱摸,身后还有肌肤蹭着他动弄。 “小娘子,你怎么胸无二两?虽小可却舒服得不行。”袁亭宜以为在家,就边摸边嘟囔,手不安分的透过单衣往下按去。刘从祁心想这醉鬼每次都来这遭,真想给他一刀定乾坤,直接切了! 但他没有阻止袁亭宜带来的快活事,侧头咬牙道:“别他妈摸了,比你大。” 袁亭宜醉在梦里没听到这话,他在梦中觉得自己又成长了,随即依恋的玩着,直感到蛟龙出水才停下。可为什么自身的热浪还是不减,就只好抱着身前的小娘子啃咬,哄着人蹭:“小娘子你熏的什么香?不似凡品,让我看看。” 说罢也不管“美人”同没同意,似乎是没拒绝他,就开始去扯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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