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渊却笃定地摇了摇头。 “他们反目的缘由,是你凭空捏造的吗?”他问赵璴。 赵璴摇了摇头。 “那么,你只是在反击而已。他们有错在先,凭什么你不愿忍气吞声,便算不得好人呢?”方临渊说。 赵璴微微一愣。 这话放在从前,他听见是要笑的。他赵璴是好人?只怕是谁瞎了眼睛。 可现在,对上那双清润的眼睛,他却微微怔愣出神,像是仰视许久的光亮,竟当真照入了森冷的洞窟。 便见方临渊神色认真,接着说道。 “先贤都说,论迹……那个……什么心的。” 方临渊微微一顿,庄重的神色里隐约露出几分窘迫的尴尬。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只听赵璴平缓地替他补足了那句话。 “对呀!”方临渊当即说道。“你自己也读过这句话,想必也该明白的。从我认识你起,你确做过那样多的好事。若你说自己不是好人,那么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贪官污吏,又是什么呢?” 自然世上凡是人,都是污浊丑陋的,唯独只有一个方临渊,干干净净。 赵璴在心里这样想着。 却见方临渊正色道:“你要是妄自菲薄,那岂非是说我眼光很差?” 赵璴的眼神再难从他身上挪开了。 是啊,太阳也爱他。 他这样鲜活明媚,合该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偏这样专注而用心的,将污浊的他寸寸荡涤干净,似从他丑陋的泥胎里都寻出了一颗莹亮的心一般。 他没说话,方临渊伸出手来戳他。 “问你话呢。”方临渊说。 赵璴却攥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不等方临渊反应过来,赵璴的身形笼在他面前的阴影,忽地压了过来。 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飞快地落在他唇边的位置。 “好。”尚未褪去的低沉的笑声带着些微紧张的喘息,在他脸侧传来。“我听你的话。” 方临渊的气息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他睁圆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像是在鲛人的注视下化作了石头的旅人。 微凉的气息轻轻拂在耳边,旁侧的赵璴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一吻的冲动像是天神降下的指引,他在不容反抗的驱策下落下了这一个吻,之后再该怎么做,神明并未告诉他。 他只能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凭着本能的渴望以及灵魂的牵引,将方临渊迎面拥进了怀里。 “你……那你……”他怀中的方临渊说话都有些艰难了。“……你有话不不要再瞒着我了。” “好。”他听见赵璴又应了一声,抱得更紧了。 他像是被赵璴一路融进了骨血里,柔软却用力的包裹住了。 恰在此时,赵璴环住他腰背的手,正好蹭过了他后腰处的脊柱。 方临渊浑身一绷。 他那儿……有道当年的旧伤。刀伤之上长出的皮肤又嫩又细,比周遭更敏感些。 赵璴的手掌恰好覆在了那儿,一阵酥麻当即一路流淌到了尾椎。 方临渊僵硬着不敢动了。 而那边,赵璴还在说话。 “但是这回的事情仍旧不行。”只听赵璴低声说道。 “此番之后,我再不瞒你任何事,可好?” “……为什么?”方临渊腰背都软了,只能顺着赵璴的话,这样。 “因为你素来忠直,数年至今,从未做过有违天地公理,有违祖训本心的事。” 只听赵璴嗓音平缓,流淌过他的耳际。 “我不想这件事情染污你。我要你永远光耀明亮,永远无愧于心。” 完蛋了。 这回,方临渊的一整颗心跟着他的腰一起软了下来。 美人乡,当真是英雄冢啊。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算了,男子汉大丈夫,是上是下这件事就不跟老婆计较了 赵璴:宝贝,你全身上下现在只有嘴在硬 方临渊:???
第103章 当天夜里刮了一整夜的寒风, 到了后半夜,窗外又扑簌簌地下起雪来。 冷风将雪吹得打在窗上的明纸上,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方临渊睡梦朦胧间, 便是被这样的声响惊醒的。迷蒙间, 他睁开眼来, 便看见了隔着窗子呼啸的风雪。 一夜的暴雪已在窗棂上都积下了厚厚的一层,这会儿仍有簌簌的雪穿过微明的天光, 层层打落下来。 隐约的光亮之下,他看见了窗前的雕花榻上侧卧着的赵璴。 他睡得很熟,乌黑的长发顺着靠枕垂落而下, 雪白的寝衣上搭着一条不大厚实的绣毯, 低垂的眼睫在微透的晨光里落下一片阴影。 他这几日都睡在这里。 但方临渊接连两日都烧得晕晕乎乎, 直到这会儿才发现, 赵璴夜里竟盖得这样单薄。 虽说卧房里地龙烧得很足,但昨晚一夜风雪,那榻又在窗边, 寒气肯定早就透进来了。 赵璴素来怕冷,这样的雪夜,只怕要冻病他的。 方临渊坐起了身来。 他的额上此时凉爽干燥一片, 想来是那药的效果已经褪完了。 不过方临渊倒没注意到这些。 他刚一起身,便见赵璴的眉心微微一动, 看起来似乎要转醒。 这人睡眠也太轻了! 方临渊连忙停下了全部动作。 他小心地盯着赵璴,直到他眉目重新舒展, 呼吸也复又平顺, 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 他抱起床上的被子, 光着脚悄悄走到了赵璴的榻边。 他生得着实好看, 晨光下风雪的影子明明灭灭地落在他脸上, 却分毫不伤他的容光,反而衬得他平静的眉眼愈发动人,像是风雪立岿然不动的白玉美人像一般。 方临渊小心地展开被子,盖在了赵璴身上。 但一瞬间,风云突变。 静静睡在原处的人在锦被触碰到他的刹那,像是骤然出鞘的刀一般,忽地睁开眼睛。 漆黑的桃花目寒光乍现,下一刻,方临渊的手腕被猛地钳制在原处。 方临渊被攥得不由得小声抽了口气。 他的注意力全被熟睡的赵璴吸引去了,毫无防备之际,手里又不忘攥着那床被子,电光火石之间,竟没躲闪开。 但幸而,也只是一瞬。 赵璴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的刹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当即醒了。 握在方临渊手腕上的那只手刹那松了力道,轻轻环在他手腕上,像怕碰坏了什么一般。 “弄疼你了?” 赵璴猛地坐起身来,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微微沙哑。 方临渊手腕一阵痛麻,却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看外头在刮风,来给你送被子。” 赵璴的眉心却已然在他话音未落时拧紧了。 “我看看。” 只见赵璴坐起了身,又往里侧挪了些,将方临渊拉到了榻上。 他借着月色,查看了一番方临渊的手腕。 虽只一瞬的紧握,却已然勒出了一圈细微的红痕。赵璴的眉心拧得愈发紧,托着方临渊手腕的手也更加放轻了力道。 “我成了习惯,忘记你也在这里了。”只听他说着,便要坐起身。“我去叫绢素……” 方临渊赶紧拉住他。 他寝衣宽松的领口下一片平坦的胸膛,又未施粉黛地披垂着长发,怎么敢轻易出房门! 可是,不等他开口,赵璴便已经发现了另一件事。 “怎么没穿鞋?”他问方临渊。 “我看你还睡着,怕吵醒……哎!” 方临渊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压低了的惊呼。 只见赵璴已然俯过身去,一把托住他的腿弯,便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短暂的失去平衡之后,方临渊被赵璴抱上了榻去。 温热的被褥在下一刻将他裹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赵璴圈住他的臂膀。 “已经不发烧了,没事。” 方临渊话音未落,后背却贴上了一道紧实的胸膛。 躺着相拥……未免过于亲密了些! 大清早血气方刚的,方临渊只觉得自己要比身上的被子还烫了。 他连忙紧张地去躲,挣动之间,也并没注意到赵璴贴上来,不过是为了要替他温暖足底。 肢体相触的几番挣扎,方临渊忽然浑身一僵。 而他身后,也在同时响起了一声低而轻的闷哼。 紧贴着方临渊的、带着不可忽视的热意的,不只是被褥了。 方临渊僵直着后腰,被人拿刀抵着挟持住了。 在这一刻,他比以往每一次,都更清晰地意识到,赵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而他背后的那人,片刻也未再动作。 热意蒸腾上了方临渊的耳根。 他不知自己此时活像只被生生吓死的兔子,只知道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了一声带着无奈的低叹。 箍着他的胳膊放轻了力道,安抚似的轻拍着他。 强要将暖意渡给他的腿也不再逼迫他,将锦被盖上他的双脚,便没再动作。 可挟持着他的刀,虽往后退了退,却仍未能离开他的身体。 不可忽视的热意,气势汹汹地令人畏惧。 可是这样窄的一方榻,赵璴已经无路可退了。 方临渊从没怕过刀。 军营里长大的,谁没有啊?大家各自持有,相安无事,谁也未曾关照过旁人的武器。 直到今天。 他触到了它,即便它的主人仍旧如往日一般温柔又包容。 可它却是凶悍的,嚣张地抵着他,那样一柄凶相毕露的长刀。 危机感几乎是凭着本能席卷了方临渊。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它不是摆设,是一柄用以深刺旁人血肉的凶器。 —— 天色明朗,鱼贯而入的侍女们将早膳摆满了圆桌。 方临渊连看都没好意思看赵璴一眼。 虽则在他的畏惧之下,赵璴并没对他做什么。 ……但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 他几乎要将脸埋进粥碗里了,前来送菜的侍女还以为他特别爱喝今天的粥,还特地询问是否要王公公多做一些。 方临渊连忙摇头。 而旁边,则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传来了赵璴的声音。 “不用,侯爷今日康复了些,胃口也好了些罢了。”他说。“退下吧。” 那侍女面上当即露出高兴的神色,行礼退了出去。 方临渊从碗里偷瞄了赵璴一眼。 便见赵璴正垂着眼夹菜,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方临渊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他一口气尚未松完,便已然有一筷白灼青菜落进了他碗中。 “赵瑾昨夜到了京郊了。”只听赵璴平缓的声音传来。 “但是运河结了冰,他们的船被困住,已经换了走陆路的马,眼下只怕要进城了。”
169 首页 上一页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