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儿啊,你听得到娘说话吗?阿辞?”沈玉秋捂住嘴,眼泪不断滴到手背上,视线虽被泪水模糊,但却不敢眨动一下。 榻上的人似陷入一场深处的挣扎,眼皮动着却始终无法睁开,沈玉秋小心握住冰凉的手,一遍遍哭着去唤谢辞的名字。 在黑暗泥沼中,一只手握住谢辞的手,终于慢慢将他拉回到了光亮之处。 “娘..” 谢辞睁开眼睛,光线刺得瞳孔发疼。 “娘在这儿,娘一直在这儿守着你呀我的儿啊。”大喜过望,沈玉秋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沾水了帕子和衣袍。 眼睛缓和些,谢辞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经脉连着心脏都疼得要死。 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虚弱到需要聆听之人靠近竖起耳朵。 “娘,我..输了吗?” 沈玉秋更控制不住泪,摇头道:“没有。” “娘..我用不上力气,我,可以赢他,我...我用不上力气啊...” 哭泣声渐渐压制不住,沈玉秋偏头捂住嘴心痛如绞:“娘知道,没事,都过去了,你没输,你赢了,你打败了娿罗人,为谢家为凌国赢回了颜面。” 谢辞眉头稍稍舒展:“我就知道...我,不会输,娘?别哭了...” “不哭了,太煞风景,娘是看你醒了,高兴的。”沈玉秋强忍住泪,看着谢辞扬起笑,轻轻抚了抚谢辞的脸颊。 “我儿阿辞一直是娘最大的骄傲,饿了吧?娘让人去准备餐食,你刚醒喝点粥水吧。” 谢辞微微点头:“可以加点糖吗?娘..我有点想吃甜的...” “当然了,娘给你做甜粥。”沈玉秋别过头,抽口气快速将新流出的眼泪擦干净,“等你身体好些,想吃什么娘都亲手给你做,好不好?” 谢辞忍着身上的疼挤出笑道:“好..” 吩咐好婢女,沈玉秋坐回来重新握住谢辞的手,眼中仍含着泪。 “竹越,再倒碗药来,先把今日的药喝了吧。” “是。”竹越走到门外熬药的小炉子边,拿起药罐又倒了一碗送回屋内。 沈玉秋接过来用勺子轻搅散热降温,竹越退回到一旁守着。 “娘..我什么时候能好?” 勺子掉进碗里溅出水花,沈玉秋僵硬地握回勺子,手指细微颤动,说出的话滴水无漏,声音却同样在发颤。 “太医说你伤得不轻,需要静养几月,这些天你便别再想着出去鬼混胡闹,安心在家里待着,按医嘱吃药把伤养好,来,娘扶你起来,把药喝了。” “嗯。” 沈玉秋把谢辞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喂着喝了一勺药。 “躺几个月,真要人命...” 谢辞抱怨着又喝了一勺药,身后沈玉秋强忍着心痛,才没再此刻哭出声来。
第一百零七章 他...成了废人 谢辞喝了药和粥后昏昏睡去,到天色转暗,太医来诊过脉又开了些新的药。 自从谢辞病后,沈玉秋的心便日夜忧虑在儿子身上,忧思哀伤过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愈渐下降,旧疾新症总不见好。 谢安平在府内时一般都会拦着沈玉秋去照雪堂,去一次哭一次,眼疾也加重不少。 安置好沈玉秋,谢安平赶回照雪堂,谢扬和妻子正一起送太医从卧房出来。 “侯爷安。” 太医揖手行礼,谢安平赶紧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我儿的事全仰仗许太医,大恩大德我谢家都记在心中。” “下官职责所在,嘉良侯太过言重,陛下也嘱咐下官务必尽心尽力。” 屋内,谢辞听到声响昏沉中勉强睁开眼睛,身上还是刺痛喉咙也有些发干。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辞看向床外,不远处竹越正背对着他用移到屋内的小炉子热药,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传到耳畔。 “无论是什么稀缺的药,我谢家都能找到,哪怕是试试也好,许太医,再想想办法吧。” “唉,这不是有药没药的事,下官已是竭尽全力,心肺重创,周身经脉几乎全损,别说是再习武,便是想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都难了,唉,可惜了。” 谢辞茫然地躺在那,眼睛盯着敞开缝隙的窗子。 “大伯,伯母说这事先不要告诉阿辞,怕阿辞没法接受。” “这种事如何能瞒住?早晚要知道。” “那也等阿辞身体好些再说吧。” 屋内床榻上,谢辞不自觉有些发颤,他努力支撑身体坐起来。 竹越听到声音转过头:“将军,您醒了?刚温好药您喝了吧。” “竹越,他们说得是我吗?” 竹越愣住,意识到对方听到了外面的话,慌忙中不小心将桌上的碗拨到地上。 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洒落的汤药,谢辞一点一点抬起眼盯向竹越。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将军..”竹越低下头想回答却张不开嘴。 “说啊!” 屋内声响惊动屋外几人,但只有谢安平和谢扬返了过来。 “阿辞?竹越,怎么回事?” “公子他..听到了。” 谢安平和谢扬具是一愣,没想到谢辞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后悔没有走远些再问已是来不及。 “所以...是真的?”谢辞坐在床上,身上的病痛抵不过心被一刀刀剜去的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握成攥不紧的拳头,眼眶盛不住的泪一滴滴落在手上。 “我..变成废人了?我不信,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 谢辞猛地冲下床摔到地上:“你们骗我!都是骗人的,我不信,我不信!” “将军!”竹越跑过去跪到谢辞身边,眼中的泪同样控制不住,“将军...” 谢安平捂住额头,不忍相看。 天资卓绝少年成名,满身傲骨一朝丧尽,悲无可悲。 “爹,你们是骗我的对吗?”谢辞撑着往前爬了两步,“爹,我...我挨过那么多打,在战场上死里逃生,我都没事的,怎么可能就没治了?” 眼泪不断往下落,在被泪水模糊的双眸中,含着少年人最后的期冀。 “娘说我只要躺两个月就好了,是不是?我会认真吃药,我能...好起来是不是?” 谢辞浑身颤抖着:“爹,兄长,你们说话呀,告诉我呀,说话啊,求求你们告诉我我会好的,我会好的对吧?” “阿辞,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去和及罗伽诃比试。”谢扬含着泪,心中悲痛难忍,“哥哥欠你一条命。”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谢辞看看屋内的三个人,坐在地上仿佛失了魂魄。 “骗我,你们都骗我,骗子...” 谢辞蜷缩起来抱住头,胸口抽痛,口中不断重复骗子两个字。 “将军..”竹越擦了下泪,小心抬手轻轻放到谢辞肩上,却被对方猛地打开。 “骗子!” 谢辞爬着踉跄站起来,整个人好似疯了一般。 “我的剑,我的剑呢!我没废,你们都是骗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跑了两步重心不稳又摔到地上,竹越急着过去扶住,谢扬也过去一起拉住谢辞。 谢安平听着谢辞的哭喊,心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不知在哪一瞬鬓边的白发又多了些。 “阿辞,阿弟,冷静些,只是太医没办法而已,大伯已经派人在整个凌国寻找可治此症的医者,一定能找到可以治好你的神医。”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谢辞挣扎着,眼眶血红脸上是至极的痛苦,“我不信!放开我!我不信你们!滚开!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打击刺激下,人已经有些癫狂,谢安平强忍着才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落泪:“竹越,先让他休息吧。” 竹越犹豫着抬起手,谢辞也在一瞬间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中有质疑有怨恨,但更多的是痛苦。 “我教你的,你敢用在我身上。” 该有的手刀没有落下,竹越低下头跪着控制不住哭出声响。 “我没事了,都出去吧。”谢辞呆滞地坐在那不再哭闹,“我想一个人静静。” “阿弟,你睡了一天,饿不饿?城南开了新的点心铺子,兄长去买些回来,你尝尝。” “我不想吃。” “很快就回来,你尝尝味道,兄长听说特别好吃。” “我不想吃!”谢辞用力推开谢扬,崩溃地捂住耳朵,“都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都出去!!” 谢安平叹口气给两人使个眼色一起离开卧房,谢安平头痛欲裂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扬虽受拒绝但还是去买了糕点回来交给竹越。 “他什么时候想吃你便送进去。” “是。”竹越捧着糕点守在门外,照雪堂内寂静无声。 许是太通人性,连着半月未见谢辞听到熟悉之人的哭声,照雪也低垂脑袋不再吃草。 屋内,谢辞爬起来,三魂七魄丢个干净,他走到剑架旁拿起自己的佩剑。 手握在剑柄上,拔出来时右手止不住颤抖,身体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刺痛,脉络滞涩,经年习武之人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谢辞把剑狠狠摔在地上,自己也瘫倒在地,终于肯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成了废人。 “哈哈哈...” 眼泪再次落下来,不能接受的不得不接受,不敢相信的不得不相信。 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那场比试。 为了妹妹?为了凌国的颜面?为了咽不下的那口气? 谢辞慢慢躺到地上,眼泪滑过眼角滴落到身下的地面上,哀与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就这么睁着眼睛躺着,从夜里躺到天明。 雨过之后天未晴,初冬的雪下了一夜将照雪堂盖上一层白,雪花被风从窗缝带入,飘飘荡荡落到谢辞的掌心转瞬消融。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竹越站起来先有些怔,而后赶紧把手中的糕点袋子递给谢辞。 “将军,这是谢扬将军买来的,您要尝尝吗?” “下雪了..” 谢辞好像没有看到面前的人,径直走出门走出回廊,瞳孔内映着纯白一片,张开手便可接住无数雪花。 他笑笑在雪地中留下一排脚印,长发未束披在身后,雪落在上面化掉又落前赴后继。 长袄被披到身上,谢辞侧头看了眼甩开继续往前走。 “将军,您这样会染风寒的,快披上吧。” 眼前的少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长袍寝衣,鞋子没穿便出来,光脚踩在雪地上,趾头已经泛红。 竹越跟过去又将袄子披上:“将军,咱们进去吧,您还没穿鞋呢。” 见对方一副完全听不到的样子,竹越赶紧跑回屋子去取鞋,回来时整个人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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