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相辅有事便说。”秦修弈仰头,一口闷了碗中之药,苦得眉头紧锁,语气也稍显不耐。 霍少煊顿了顿,简言意骇,“赈灾所需银两已悉数补齐,宣王、江王封地迁至东南四城,一切安排妥当。” 秦修弈点点头,捏了捏眉心,“朕知道了。” 霍少煊未曾逗留,最后扫了一眼他的伤,便垂头行礼告退,“臣告退。” 一直到那人身影远去,秦修弈才放下手,鬓角渗出细汗,轻轻闷哼一声,抬腿便踹了魏庭轩一脚,骂道,“看戏入迷了吧你?” “将朕当木头?伤口原本只是渗血,现在倒好,都裂开了,你怎么不干脆再给朕来一刀,混账。” 秦修弈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滚一边儿去,朕自己来。” 臀部挨了两脚,魏庭轩悻悻地溜到一旁,此前在风关没少挨将军的打,好歹有任东元替他扛着,如今到了皇宫,终究要自己承担了。 也怪自己确实是看戏入迷,手上力道没把握好,但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他。 谁让那位,是曾经秦修弈每日都要挂在嘴边念上两句人呢。 魏庭轩心中怀念。 还是曾经芳心暗许,一提及此事便面红耳赤的九皇子好玩些。
第12章 入宫 秦修弈方才处理好伤口,门外便又传来一声。 “陛下,贤亲王求见。” 秦修弈拢好衣裳道,“宣。” 贤亲王步入殿内,藏青官服威严正气,他本是粗犷的长相,但眼角的细纹却令他多了几分和善,此刻看着面色泛白地秦修弈,微微蹙眉。 “陛下伤势尚未痊愈,切忌操劳过度,不行便先休养着,早朝暂缓,有臣与霍相辅在,还请陛下放心。”贤亲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一旁的魏庭轩,“这是臣早年云游四方时收到的金疮药,乃神医莫婳所制,臣瞧陛下近日面色憔悴,这才想起。” 秦修弈:“多谢皇叔,若非有皇叔相助,朕恐怕......此前皇叔都唤朕小九,如今也是一样便好,莫要生疏了。” 贤亲王朗笑两声,摇了摇头,“陛下的心意臣自然清楚,但总归不能坏了规矩,若叫人听了去,徒生事端,臣心中清楚便好。” 秦修弈也扬起笑容,“还是皇叔考虑周到。” 贤亲王凝视他良久,眼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感慨又怅然地道,“臣也已多年未曾好好瞧过陛下了,仿佛那总是惹祸又令人无可奈何的九皇子,于一夕之间就长成了如今能堪大任的兆安帝。” 贤亲王也曾是一代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秦帝那时总说,贤亲王是他们那一辈当之无愧的楷模,有这位皇兄在,便能庇护玄国一世安康。 只可惜当年的烽火崖一战中,有人通敌卖国,贤亲王始料未及,那次玄国伤亡惨重,贤亲王也因此伤及心脉,加之沉疴痼疾一发不可收拾,往后便卸了将军一职,归隐山林一段时间。 那日得知往后再无领兵打仗的可能,曾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不甘认命的贤亲王,抱着自己的甲胄,跪在漫天大雪中哭嚎,任谁见了都于心不忍,摇头叹息。 秦修弈目光掠过他手中的佛串,低声道,“皇叔,可愿陪朕用膳?” “在风关不觉光阴匆匆,如今放慢了脚步,才发觉物是人非。” “臣自然愿意。”贤亲王低声道,“日新月异,历朝历代都逃不过革新,如今狼玄月收复四城,便是好的开端,陛下谋略过人,定能带着我等重归辉煌。” “辉煌......”秦修弈轻笑一声,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沉,“过去的东西再如何缅怀,都早已葬入尘土,回不去了。” “皇叔,往前走,朕要的从来不是玄国的巅峰,而是属于狼玄月的王朝。” - 历朝历代,相辅与君王便密不可分。 相辅就是君主的眼睛,按理说是极为亲近的。 即便是渊帝,当年对霍相辅也礼让三分,君臣相敬。 先开始众人尚未察觉,但渐渐地也咂摸出一丝不对,这位新帝似乎对霍相辅并不亲近,两人朝堂之上你来我往,霍少煊不愧是三年便从令官平步青云的人物,丝毫不怵,甚至有时还反唇相讥,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若非有贤亲王在其中调和,尚不知会如何,左谏阁与右规阁商讨数日,终于下定决心,斗胆参了霍相辅一本。 “陛下,霍相辅恃宠而骄,虽说能力过人,但屡次冲撞圣驾,着实不妥。” 方才刚被秦修弈明讽暗嘲一番的霍少煊先是一愣,旋即挑了挑眉。 左谏阁阁主谢大人义正言辞道,“臣等认为,该罚!” 秦修弈没有立即开口,面色令人瞧不出喜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霍少煊,这才开口,“谢大人何出此言?” “身为臣子,本就该为君分忧,而相辅竟屡次与陛下争执不休,令君臣离心,我等痛心无比,请陛下降罚!”谢大人朗声道。 “谢大人所言极是,历任相辅与君主胜似知己,霍大人却不知礼让,令陛下心寒,也令我等叹息!” “臣附议!” “臣附议……” 秦修弈:“……” 这一句句看似抨击霍少煊,却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 “相辅能力过人,忧国忧民,自然为朕分忧,朕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离心一说?”秦修弈淡淡道。 “按理说相辅应常伴陛下左右,玄相殿便是霍大人休憩之地,如今却早已落灰,莫要说秉烛夜谈、相见恨晚,陛下与相辅分明……若君相不合,让我等如何安心!”谢大人语气沉痛,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霍少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两下,和秦修弈一同陷入沉默。 “谢大人,霍相辅与我等一样,是臣子而非后妃,怎么谢大人如此一说,像是要陛下宠幸……咳,倒有些变了味儿呢?”远峥将军忍不住开口,旋即恭敬行礼,“末将粗人一个,不善言辞,还请陛下,相辅恕罪。” “臣附议,所谓知己,便要讲究缘分,若有缘无分硬绑在一起,属实强人所难。” “骆大人,若是寻常之人,自然如你所言,可陛下与相辅是何等身份,难不成也能依你所言,若无缘分,便一拍两散吗?” “呵,君臣如何,恐怕轮不到张大人指手画脚,陛下心中自有定论,你又何必为此胡搅蛮缠、争论不休?” “如今正是动荡不安之时,我等本就该……”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你来我往,各执一见,谁也不愿退步。 “陛下,请降罚!” “陛下,万万使不得!” “陛下……” 一浪高过一浪地呼声令秦修弈头昏脑涨,揉了揉眉心,眼中都显出血丝。 “够了。” “够了!”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秦修弈嗓音被霍少煊盖了下去,两人皆是一顿。 霍少煊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秦修弈缓了缓,皱眉道,“诸位的意思朕明白……霍相辅年少成名,亦是朕的左膀右臂,每日劳心劳力,若朕真如你们所言平白无故降罚,那才是寒了霍卿的心。” 霍少煊垂头行礼,轻声道,“陛下,诸位大人言之有理,臣的确恃宠而骄,愈发没了规矩,陛下宅心仁厚不与臣计较,臣却屡教不改,实有不妥……” 他一掀衣袍,屈膝而跪,“还请陛下,降罚。” 众臣一怔。 秦修弈心中也是一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面上却是一片讶异,疾步走到他身侧,将其扶起,两人离得极近,霍少煊听出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莫名的火气。 “霍爱卿,相辅不必行叩首礼,此乃先祖立下的规矩。” 秦修弈与年少不同,身上带了股若有若无的侵略性,霍少煊感受到对方握住他的手肘,警告似的用了点力,旋即毫不留恋地放开,走上台阶,转头看向诸位大臣。 “此事是朕疏忽了,既然如此……”秦修弈眸光暗了暗,扬声道,“即日起,霍爱卿搬入玄相宫,伴朕左右。” 霍少煊行礼,垂眸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一字一顿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小九:希望你们这帮老家伙别后悔:)
第13章 隐情 “嗤。”一声冷笑传来。 霍少煊身形一顿,忍无可忍地放下手中衣物,“谢书年,你够了没有?” 方才此人已经在他身旁冷嘲热讽了半个时辰,霍少煊原本不打算理会,但也架不住他半点不消停。 “啧,瞧瞧我们相辅大人,给人鞍前马后没个好报不说,连收拾杂物都得亲自动手,仁,简直大仁。”谢书年抱臂靠在窗边,斜眼看他,赶在对方发火之前抬手,“停......停,你也就只能朝我撒撒气了,今晚入了宫又得装孙子......” “我有手有脚,自行收拾有何错处?”霍少煊冷眼瞥他,反唇相讥,“再者说,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装孙子了,谢府山珍海味,佳肴美馔,可是将你撑着了?” 谢书年轻笑一声,没有反驳,缓了缓才敛了玩笑之意,低声道,“……少煊,宫中人多眼杂,你我再见恐怕得更加小心,如今形势对我们不利,或许走错一步,都有全面崩盘的可能。” 霍少煊薄唇轻抿,眼神很沉,“自那把大火焚尽国公府起,我便没了退路,所以哪怕四面楚歌,也只能拼着这条命,破开一条新路。” “书年,若有一日山穷水尽,别拖累了谢府。”霍少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少煊一人担得起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浑水你别蹚,在岸上送我一程,便感激不尽了。” - 昏暗的大牢里寂静无声,大门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动静,犹如洪钟,一下子撞在人心头,外面的月光落进来,愈发寂寥。 牢狱中有人从角落里抬起脸,跌跌撞撞抓住栅栏,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潘任忽然连从户部尚书沦为阶下囚,在牢狱之中浑浑噩噩地度过几日,瘦削沧桑了不少。 他分明前些日子还是朝廷命官,府中有娇娘作陪,儿女绕膝嬉闹,不过一个早朝,便将他从青云之上拽入烂泥之中。 这牢里暗无天日,阴暗潮湿,老鼠与数不尽的爬虫于眼前经过,仿佛在提醒他,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脚步声缓缓停下,潘任连瞪大了眼睛,奋力地将双手伸出去,试图抓住那人的衣摆,“大人......大人!救救我,求求你救我......这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我也是为大人卖命才走到今日,我都按大人说的做了,我都做了......求你救救我!” 那人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嗓音刻意伪装过,听上去沙哑粗粝,“潘大人,稍安勿躁。” “等时机成熟,大人自然会找机会救你出去,如今不过受些苦罢了,还请潘大人,暂且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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