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他吩咐了汪公公暂时不要走漏风声,一是如今内忧外患不得不防,二是若有人来探望,麻烦。 今夜先让秦修弈好好歇着,一切等明日再说。 烛火被人用手挥灭,霍少煊小小打了个哈欠,干脆走向殿外的软塌,利落地和衣躺下,这儿离得不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听见。 - 翌日。 天边尚未泛白光,天阴沉朦胧。 秦修弈眉头微蹙,挣扎着睁开眼,一夜好眠令他恢复了些精神,只是浑身还有些没劲。 脑中闪过昨日戛然而止的记忆,那时他隐约觉得不对,耳边嗡鸣头脑昏沉,他没忍住轻轻唤了一声霍少煊,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最后只记得似乎倒在了什么上,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还带着点淡淡的竹香…… “……” 秦修弈跟自己置气似地盯着床幔,表情微妙,半天没有动静。 半晌,他才微微侧头,随意一瞥,忽而目光一凝,不远处的屏风后隐隐约约躺着个人。 秦修弈顿了顿,慢慢坐起身子下床,期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缓步走到屏风后方,借着外头一丝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软塌上躺着的人。 霍少煊睡得并不安稳,软塌于他而言还是有些小了,显得很憋屈,他身上还穿着昨日在湖边的淡金色长袍,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呼吸均匀。 像是感受到了秦修弈的注视,他轻轻动了动,秦修弈下意识想避开他回去,转过身又发现没有那个必要,这毕竟是自己的寝宫,更何况他又没干什么,凭什么做贼似的? 于是他又转过身,倚着屏风,就那么淡淡地注视着霍少煊。 昼夜微凉,和衣而眠醒来后有些冷,霍少煊坐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陡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原本有些迷蒙的双眼陡然清明起来,立即朝一侧望去,对上了秦修弈好整以暇看着他的眼眸。 霍少煊心中一惊,连忙整理仪容,面上倒是镇定,行礼道,“陛下。” “多谢。”秦修弈扫了一眼他眼下的疲惫,低声道,“昨夜委屈爱卿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霍少煊抬眼间骤然发现秦修弈只穿着中衣,下意识拧眉,“陛下还是快回去歇着,今时不同往日,正是虚弱的时......” “朕不虚。“秦修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皱眉站直身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虚弱。” 霍少煊沉默地看着他,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只是臣等担心陛下,这伤还需好生休养。” “朕清楚。”秦修弈点头,朝床榻走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身形一晃,捂住胸口闷哼一声,“唔......” “陛下!” 霍少煊脸色倏地变了,大步走上前扶住他,转头就要叫太医,“来人,宣太......” 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凉,还没他的热乎,霍少煊骤然一愣,秦修弈长睫下垂,显得有些脆弱,“爱卿,慢着。” “相辅大人可有吩咐?”外头传来了汪公公的询问。 霍少煊拧眉,迟疑地看向秦修弈,对方冲他轻轻摇头,霍少煊顿了顿,状似无事发生道,“无事。” 汪公公听见回话,并未多问,转身退下了。 霍少煊扶着秦修弈朝床榻走去,小心翼翼地让他缓缓躺下。 未等他询问,秦修弈就先一步拧眉道,“昨日,远峥将军府如何?” 霍少煊瞧他一脸的烦躁,轻声道,“据说葛将军知晓后便将吕副将传召到跟前,打了三十军棍。” “京城多乱,风关暂时太平了,朝堂之上便不安生。”秦修弈眉间深刻着疲惫,“其实这其中的暗潮汹涌朕心里清楚的很,朕若真要立后选妃,恐怕是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有了底气,便更不会让朕清闲。” “朕虽说如今根基不稳,但父皇曾经也是先有功绩,再立后宫。”秦修弈轻声道,“朕如今重伤未愈,又一堆事等着处理,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他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天色,闭目养神,“歇会儿叫朕,该上朝了。” 霍少煊静静地听着,眼中一闪过暗芒,伸手替他掖好被子,旋即低声道,“陛下先休息,臣知晓该怎么做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秦修弈重新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唇角微微勾起。
第17章 过继子嗣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清脆的鸟啼像是衔着晨露,令人神清气爽。 任东元走前救了一只受伤的雏鸟,这些日子都是魏庭轩在照料,笼子挂在院里,声音悠远,荡着点回音。 见到了时辰,汪公公便进来伺候,秦修弈不喜人多,旁人都在殿外候着。 “陛下,身子可好些?”汪公公低声询问。 “并无大碍。”秦修弈随口回道。 汪公公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喃喃,“昨日得亏了霍相辅,怕亲卫手笨伤了陛下,一路背回来......” 秦修弈动作一顿,打断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动声色地问,“……他一路背朕回来?” “是啊,老奴后来瞧相辅也吓着了,那脸色煞白煞白的,直勾勾盯着陛下。”汪公公不明所以,但瞧陛下感兴趣,便又提了两嘴,毕竟霍少煊平日里对他客气,他倒也乐意说点好话。 “喂药、擦身都是相辅亲自伺候的陛下,辛苦了一宿呢,后来见太晚,便直接在软塌上歇下了。” 他说一句,秦修弈的脸色就耐人寻味一分。 汪公公先前也察觉陛下与霍相辅之间的古怪,这恰好来了个破冰的机会,没忍住就多说了两句。 自顾自说了一堆,才发觉陛下已经许久未开口,当即心中一惊,垂首道,“是老奴多嘴了。” “无妨。”秦修弈穿戴完毕,起身朝外走去,语调微微上扬,“挺有意思。” 汪公公闻言,这才如释重负,匆匆跟上。 - 阴雨绵绵,乌云笼罩上方,与朝堂之上的气氛交辉相应。 吕副将自方才上朝起便上前一步,二话不说跪在大殿中央。 秦修弈就像是没看见似的,语气如常地例行朝会。 等到个空档,他才似笑非笑,温声道,“诸位似乎并没有将朕所言当回事。” 此言一出,远峥将军的眼皮子瞬间一跳,立即走到吕副将的身边,屈膝而跪,“陛下,臣罪该万死!” “葛将军快快请起。”秦修弈语调慢悠悠的,眼神却无比锋利,轻声道,“这玄京即便不认朕这个皇帝,也得认你的远峥将军府呀。” 贤亲王闻言都不禁为之侧目。 那神态和语气,将霍相辅的阴阳怪气学了个九成。 葛清昌背后顿时被冷汗浸透,伏地叩首,“臣不敢!” “你不敢?”秦修弈语调骤然上扬,眼神凌厉,“还有你葛清昌不敢的事?” “朕瞧吕副将比你敢啊,不如你退位让贤,好让吕副将大放异彩?” 吕副将吓得脸色煞白,六魂无主地跪着磕头,“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秦修弈冷笑一声,旋即懒得开口,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 霍少煊立即抬眼,对上秦修弈的目光,他轻轻扬唇,旋即侧身道,“吕副将有何不敢?” “碧落少城主昨日来信,据说吕副将还口出狂言,看来平日里没少做这些勾当,想必葛将军也是极为宠爱的,此人打着远峥将军府的旗号在外为所欲为,将军也纵容着,此情天地可证,当真羡煞旁人。” 葛清昌脸色难看,但还是板正地跪着,“是臣的疏忽,臣甘愿领罚!” 他认错诚恳,霍少煊便未多言,只道,“少城主如今盛怒,此事如何,还望将军心中有数,如今正是至关重要的档口,莫要让陛下再费心了。” 贤亲王恨铁不成钢地扫了眼葛清昌,冷哼一声,甩袖道,“还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秦修弈这才抬了抬眼,“吕副将如何,朕全权交由葛将军处理。” “至于葛将军,纵容手下之人胡作非为,身为狼玄月大将不以身作则,让碧落城主心中如何做想,你置玄京名声于何地,置朕于何地?”秦修弈语气不容置喙,挥了挥手,“来人,罚五十大板,禁足一月。” 这五十大板可不轻,禁足一月权当养伤了。 葛清昌咬了咬牙,“臣,领罚。” 守卫将吕副将一并拉了下去,葛清昌挣开守卫的手,自己大步朝外走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远峥将军风光了半辈子,没这么丢人过,而后朝堂之上归于平静。 底下有人互相望了望,礼部侍郎余清手中捧着一本册子,垂首道,“陛下,玄京之中所有适龄女子的画册在此。” “余大人有心了,只是一时半会恐怕用不上了。”秦修弈不咸不淡道。 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就连一般只听政的贤亲王都抬起了头。 陈易民的脸色倏地一变,余大人也是一愣,下意识瞥了一眼面色如土的陈大人,这才小心翼翼问,“陛下......这是何意?” “国未定,家何安?”秦修弈冷声道,“诸位一口一个为朕着想,想一出是一出,结果朕倒是该采纳的采纳,该做的做,你们呢?” “先有户部,后有远峥将军府。”秦修弈面沉如水,“如今是何等关头,该以何为重,诸位当真一概不知吗?” “既然都这么有主见,不如朕退位让贤,让爱卿们大展身手如何?” “陛下恕罪!”礼部侍郎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他一跪,后边乌泱泱的人群也跟着跪下。 霍少煊适时缓和气氛,“回禀陛下,如今四城令官就位,宣王、江王亲自巡视,慷慨解囊以安抚百姓,在当地收获不少好名声,并无动乱。” 秦修弈点点头,“宣王、江王有心了,赏,此事交由户部负责。” 户部尚书被压入大牢,侍郎谢书年上前一步,“是。” 霍少煊挑起嘴角,朝秦修弈一拱手,语气带着点刺,颇为阴阳。 “陛下为了天下、百姓日日操劳,诸位大人却不知体恤,嘴上说着为陛下分忧,只是如今一瞧,不添乱已是谢天谢地,有难时诸位大人因过于担忧,以至于难以启齿,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臣无比理解,于是更加期望国泰民安,这样一来诸位大人便能毫无顾虑,纷纷谏言,热闹的紧。” 众人暗暗瞧他,心中百般计较也不敢在这时接茬。 更何况陛下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霍爱卿所言极是。” “陛下仁义,不愿在此关头提及儿女情长,一心为国,我等却不依不饶,揪着立后之事不放,实在惭愧。”霍少煊字字诛心,“如今并非立后选妃的好时机,陛下正值壮年,晚些倒也无伤大雅,此前是臣愚昧,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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