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在府中荡出了回音,霍少煊许是醉疯了,起身摊开双手笑道,“杀光便是。” 谢书年活了这么久,从未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乱过,他扑上去捂住霍少煊语出惊人的嘴。 “......你疯了。”谢书年疲惫地拽着他往院子里拖,“今夜我就当没听见,你......” 霍少煊冷冷道:“我没疯。” 谢书年试图同他讲道理:“你这根本就是蛮不讲理,他要成婚......” 霍少煊停下动作,任由谢书年拖拽着自己,喃喃道:“那我便杀了他。” 谢书年顿时遍体生寒,只好绝望地捂住霍少煊的嘴,“够了,你住口。” 跟醉鬼计较什么。 根本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不知是否喊累了,霍少煊当真没在出声。 待到谢书年将他扔到床铺上,神情复杂地坐在床沿。 迟疑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少煊,你对陛下......” “别问。”闭上眼睛的霍少煊忽然开口,轻声道:“......我不知。” 谢书年呼出一口气,气的心跳紊乱,倏地起身离去,走至门前,方才回身留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 自国宴后。 相辅便告病在府中修养,说那夜回府染了风寒,喜事当前,不敢入宫将病气带给陛下。 陛下许是忙着大典无暇顾及,倒也并未亲临,不过仍未忘记送来补汤与药材。 不少人想上门慰问一番,但都被霍少煊以“疲乏无力”为由打发走了。 唯有深知内情的谢书年,隔三差五便会拎上一坛子酒来,用力往桌上一剁,斜眼问他。 “来两杯?” 他并未明说,霍少煊也并不纠结,脸上总带着浅淡的笑意,小酌两杯。 不过并不贪杯,自那夜后,他再未让自己喝醉。 “你就打算一直如此?” 这日,谢书年像往常一样同他喝酒,他脸上重新挂起了阴阳怪气的笑容,冷嘲道,“霍相辅,这风寒倒是来势汹汹,怕不是在这府中浑噩度日,如同置身山野,忘了今夕何夕吧?” 霍少煊轻笑一声,并未回应。 “......陛下亲自去了趟明盛将长乐公主接回玄京。”谢书年同他碰了碰杯,拖长语调问,“一切准备就绪,明日便是册封大典,相辅大人,去是不去?” 霍少煊嘴角的笑意终究还是淡了下去,眼中闪烁着森冷阴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书年仿佛早有预料,笑容满面地替他满上酒,嗓门越说越高,隐隐藏着火气,“哎呦,瞧瞧将我们相辅大人高兴的,来来来......接着喝!” “这才哪跟哪呀,我瞧陛下身强体壮的,指不定过些时日就能听闻后宫喜讯,至多一年小殿下就该在万人祈愿中诞生咯。”谢书年起身,拍手叫绝,忽而侧身笑吟吟地询问,“哎......不知那时霍相的风寒可否能好?” “若实在不行呐,咱也别强撑,干脆告老还乡、退位让贤得了!” “大人不稀罕这位置,底下可是多少人惦记呢。” “砰。”霍少煊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似笑非笑,“谢大人,可听说过隔墙有耳?” “那岂不是好事?”谢书年双手一摊,一脸笑容,“正巧让陛下来瞧瞧他真心相待的少煊,如今是何模样。” 霍少煊跟着他笑了两声,垂下眼睫。 谢书年盯着他许久,忽然将他跟前的酒杯用力砸在地上,碎片迸射至门前,又被弹了回来。 霍少煊仰起头,愣都没愣一下,反手就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也笑吟吟道,“来,接着扔。” 谢书年没扔,而是冲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大吼一声:“霍少煊!” “不去!”霍少煊眼中的血丝触目惊心,“我说我不去。” 谢书年:“那日后呢?” 霍少煊仰头:“......不知。” 两人间沉默片刻,谢书年松开他,沉沉叹息一声。 “为何不知?”谢书年慢慢蹲在他身前,“是不愿知,还是不知?” 霍少煊低下头,没吭声。 谢书年也不强求,转身将一片狼藉的屋子亲手收拾好。 “明日,你且看着办。”谢书年走到门前,再次回头,语气疲惫地叹息一声。 “少煊,执念过深,难以善终。” 良久,屋内传来一声。 “……多谢。” - 翌日。 册封大典仪式从简,陛下不愿大张旗鼓,不过虽说低调,但该给公主的赏赐却分毫不少,此举在民间获得不少赞誉。 玄京长阶楼昏暗脏乱,原本所属承天寺,乃求佛拜祖、一跪一求的通天之楼,在楼顶,能纵观整个玄京,包括皇宫的某处。 但岚家落魄后,便在流逝的岁月中,沦为一座无人问津的荒楼。 册封大典在即,无人关注旁物,霍少煊避开众人,独自来到此处。 他一步步迈上台阶,楼内阴森空旷,灰尘四起,他也并不在意。 这楼约莫三十层,在顶端,能看见以北的忪山顶。 过去,秦修弈便总叫嚷着要去忪山顶上瞧玄京全景,但每每到了山顶,又只是乖乖地背他所要求的诗书。 原本霍少煊想去忪山,但唯有此处能瞧见册封大典。 不知过了多久。 他独自一人立于长阶楼顶,盯着远处那浩荡乌泱的人群,以及大典上。 那两道鹤立鸡群,又无比般配的身影。 虽说距离甚远,但不难瞧出那位公主的身形妙曼,端庄优雅。 当真,相配。 如同一把钝刀捅入心头,起先只是茫然麻木,而后便泛起一阵比一阵锥心的痛。 霍少煊眨了眨眼,直到亲眼所见,才发觉情绪如此难以自控。 丝丝缕缕的酸涩从鼻尖一点点蔓延开来,他注视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忍不住红了眼。 霍少煊这时才如梦初醒。 那个总追着他喊“少煊”的九殿,再也不是需要他单薄羽翼的雏鹰,秦修弈早已有了比他还要广阔的天地。 似乎只有自己,被困在了难以释怀的过去。 而不知何时起,他对待秦修弈,不再只有纯粹的情义。 人性本贪,他也并不能免俗。 起先是意欲独占,而后...... 霍少煊不知那情绪该如何定义,但如今瞧见对方身侧的公主,他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内心,那是愤怒与......妒忌。 当不甘肆意焚烧着一寸寸呼吸。 谢书年的问话犹在耳侧,“是不愿知,还是不知?” 大抵是,不愿知。 此刻霍少煊多么希望自己是位愚人,这样便难以勘破心中所念。 可笑那高台之上二人并肩,他只身一人躲在荒楼中遥遥望着,心中划过那荒唐至极的二字。 ——心悦。 他……心悦幺秦。 凉风一阵阵回旋,大典也接近尾声。 霍少煊怔立良久,缓缓收回视线,来势汹汹的苦涩如同浪潮般将他吞没。 ……本不想来,只是无论如何,他得亲眼看着秦修弈成婚。 又过了许久。 霍少煊才失魂般的转身,意欲离去。 未曾想却陡然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在他愣住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熟悉的嗓音紧贴着耳朵,拖长语调,没有半点缥缈。 “爱卿不慎染了风寒,不好好在府中歇着,何故来长阶楼吹风?”
第67章 沉溺 缓风骤歇,天地一静。 那一刻,霍少煊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因日夜酗酒而得了癔症。 他猛地抬头,血丝遍布的眼睛对上对方含笑的眼眸。 秦修弈见他面容憔悴,笑容微敛,抬手轻抚过对方的眼尾,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语气温和地低哄,“怎么哭了,嗯?” “......没有。”霍少煊嗓音微微发颤,但仍然怒声辩驳。 他不知秦修弈何时而来,也不知他瞧了多久。 只是那无比熟悉的气息令他呼吸急促,原本沉寂的心跳再度复苏。 霍少煊下意识紧紧捏住对方的衣袖,迫切地想要问些什么,只是正欲张口,就被秦修弈用食指抵住唇。 “嘘。”秦修弈顺势握住他的手,感受道一片冰凉后动作微顿,而后又扯过另一只捂进怀中,温声道,“待会儿再说。” “......” 精明如霍少煊,此刻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像是黄粱一梦,不知何时会醒。 他眼神放空的被秦修弈拽着朝前走,来时觉得冗长的台阶一转眼便走到尽头。 直到霍少煊愣怔间抬眼,看见门口栓了一匹马后,这才清醒了些。 他反手捏住秦修弈的手腕,薄唇紧抿,尽量用平稳的声线道,“……去哪?” “忪山顶,那风景好。”秦修弈随口回应。 虽说此处荒无人烟,但以防万一。 他还是从马上取下两个帷帽,一个自己戴上,另一个给霍少煊戴上。 而后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土匪似的将人拽上马揽进怀中,便一扬鞭,策马朝忪山方向去。 风迅速在耳畔掠过。 霍少煊的后背紧贴着秦修弈的前胸,摩挲间他浑身都开始发烫,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好在有帷帽遮挡。 而比这些更令人难以忽视的,是心中近乎偏执的满足。 他此刻并不想深思,为何本该在册封大典上的秦修弈会来到长阶楼,也不愿去探究对方此举的深意。 想通这些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只是他想听秦修弈亲口告知。 挣脱禁忌束缚的思绪胆大包天的叫嚣着。 霍少煊垂头盯着那双揽在自己腰间,用力捏住缰绳的手。 倒也不知为何,风吹日晒也不黝黑。 修长莹白,骨节分明,上面细小的伤疤与老茧莫名令人想要去触碰。 像是轻轻挠在他心头,撩拨得人心痒难耐。 背后炽热的温度,耳边因策马而偶尔加重的呼吸,隐隐约约的低喘,两人紧贴的躯体,还有风中隐隐约约的龙涎香气息。 霍少煊轻轻吸了口气,用力咬唇。 借着帷帽的遮挡,他垂眼看向胯间,而后立即别开眼,抬手扯了扯衣袍。 好在沿途的风景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两人一路来到山顶。 紧密的树木遮蔽之下略阴。 霍少煊的手被对方捂暖,他能感知到秦修弈一下下有力的脉搏,渐渐与自己的心跳重合。 霍少煊心中有许多话想问,可到了嘴边,只是抿唇问出一句。 “究竟怎么回事?” 只是无论对方如何解释,眼前的境遇都明晃晃地告诉霍少煊。 自己被下套了。 秦修弈垂眼看着对方带着点恼怒抽回的手,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紧接着胸口就挨了毫不留情的一拳,霍少煊盯着他,低吼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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