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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王爷是美强惨啊

时间:2024-06-10 18:00:04  状态:完结  作者:言卿瑶

  风雪之间,不会有人再回来了。

  大军在他身边走过,封长念紧紧地揽着他,顾长思跪坐在那里,已然哭不出声音,他像是无根浮萍,又像是被人抛弃的一粒尘埃,手掌被坚冰凛风划出一道又一道道鲜红的口子,动一动手掌都疼得撕心裂肺。

  十指连心。

  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

  裴敬说得分毫不差,霍长庭带着三万将士拼死抵抗,最后真的只有三天。

  腊月十八夜,弹尽粮绝,霍长庭心知不能让这些兄弟死得无声无息,拉了个士兵过来,他看着那士兵的面庞,灵光一现,想起了那个牵着老黄牛的中年汉子。

  “回去报信,说城破,我们抵挡至此,只希望大家都平安,而我们都不再归来了。”霍长庭拍了拍他的头,“小子,回去看看,能不能再见到你的父亲。”

  那士兵哭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将军……”

  “叫什么名字啊?”霍长庭抹了抹他的脸。

  “卫杨。”士兵挺直了胸膛,“我叫卫杨。”

  霍长庭拍拍他的肩:“好,卫杨。好名字,好好活下去,替我们三万人,都好好活下去。”

  或许是天意,也或许是他父亲那深深的回眸一眼令霍长庭自惭形秽,他将唯一的活命机会交给了这个少年,他读懂了那一瞬的目光里,有多少的眷恋和不舍,有多少的希冀和别离。

  所以他不敢回头望,他怕顾长思读懂,也怕他读不懂,于是连那回眸一眼都吝啬,只能虚虚地用余光再掠一眼,再多望一眼,他怕他就舍不得死,更无法舍生忘死了。

  “把这个交给淮安王世子,说我……”霍长庭顿了顿,想用手掌擦去绝笔信上的血迹,可越擦越花,到最后只能罢休,“说我贺他,十八岁了。”

  那就是那封绝笔信,那封后来被玄门封存起来的,霍长庭最后留给顾长思的东西。

  也只有这些了,一个吻,一封绝笔信,一句道贺,希望他往后余生要勇敢地往前走。

  卫杨把绝笔信带给顾长思时,北境一线全面溃败,霍长庭没有如他所愿一般慨然赴死,而是被哥舒骨誓生擒了回去,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狼王哥舒裘。

  瞎了一只眼的老狼王坐在兽皮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霍长庭:“你就是那个……昌林,霍长庭?”

  霍长庭缄默。

  “不说话?不说话以为本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哥舒裘手中盘着两颗白色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北境十二城成了空城,本王费尽心思攻打、击溃,结果什么都没得到,也让本王没有后继之力,继续攻打潜峒关,进军祁恒山脉,拿下晋州大地。”

  “真阴损啊,”哥舒裘用手指抬起霍长庭的下巴,“所以你以为不说话,本王就会放过你吗?”

  霍长庭讪笑一下,默不作声地瞥开了眼睛。

  “好,你有骨气,我看你能有骨气到几时。”哥舒裘松开他的脸,“带下去,行刑。”

  狼族用来磋磨人的法子比大魏要阴狠得多,短短三天过去,霍长庭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鲜血如一条溪流般自囚牢中蜿蜒流出,牢里阴冷,他浑浑噩噩地发着烧,意识浮浮沉沉,时有时无。

  他低估了狼族的手段,现在想来,还不如死在嘉定关外,一了百了。

  哥舒裘一定要他说出潜峒关攻克的方法,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可霍长庭跟个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无论问什么都是不说,除了沉默、沉默就是沉默,只有疼得狠了会嗫嚅一二句什么,可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听不清。

  他会在那些沉浮的梦里看见顾长思,一时是顾长思站在玄门中抄着双臂向他笑,笑容那样清亮,一时又是顾长思在嘉定关外通红的双眼,那样的悲伤难过绝望。

  估计他不会原谅我了……霍长庭钝钝地想,最后那一枪把他扫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疼,可他没有办法了,顾长思跟得那样紧,他推不动,赶不走,手上的缰绳被顾长思勒得那样用力,除了用枪扫下,霍长庭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怪我,别哭了,师兄错了。”泪水滚过开裂的皮肤,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可我好像……弥补不了了,再也……弥补不了了。”

  他最怕的就是顾长思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哭泣。

  可到最后他还是搞砸了,顾长思都不仅仅是哭泣,而是绝望,那眼睛里溢出来的绝望让他心疼得快炸开,他还是让阿淮伤心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牢房里暗无天日,令人不辨晨昏,只是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推他,霍长庭从顾长思落泪的梦境中醒来,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面孔有一张普通的相貌,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霍将军。”那人如此说,“在下梁执生,是北境嘉定城捕头,奉命卧底于狼族,眼下北境生变,岳大人已经提前布置好一切,特意安排我来接应您的。”


第86章 换脸

  霍长庭不知道梁执生是如何摸进来的,又如何能够给他救出去,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昏睡远远大于清醒时分,只觉得迷糊中梁执生掰了他的嘴巴,给他塞进了一颗药丸,之后人就彻底昏死过去,仿佛心脏都不再跳动。

  再度睁眼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嗓子干渴的厉害,嘴唇刚刚动了动,就有温润的水流慢慢淌进来,不疾不徐,刚刚能够缓和他嗓子的疼痛后就止了下来,一张雪白的帕子覆上他的前额,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

  余光里那张帕子上都是血,霍长庭记得分明,狼族明明没有动手刮他的脸,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迹。

  而且……这是哪儿?

  昏昏沉沉的意识终于彻底醒来,他勉力睁开眼睛,发现那个男人侧对着他清洗手帕,清澈的水已经被血色铺满,男人把帕子拎出来拧干,终于开了口。

  “霍将军,还好吗?”男人将帕子搭在手上,“我是梁执生,你还记得吗?在牢狱里太过匆忙,前因后果没说清楚就带了你出来,现在感觉如何?”

  霍长庭动了动手指:“……疼。”

  哪里都疼。

  身上仿佛所有的骨骼都被人打碎重组,酸涩得让他提不起一点力气,不仅是身上,脸也是,他只是用气音说了一句“疼”,就感觉面皮要开裂似的,火燎燎的痛。

  梁执生搭了他的脉,细细分辨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无碍,既然能醒过来,就说明鬼门关过了,能活。”

  霍长庭的手被他塞回被窝里,梁执生转过身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片刻后过来时,手中赫然多了一张铜镜——霍长庭瞪大了眼睛,镜中的自己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霍将军,你身体未愈,有些话不必问,我自己说。”梁执生端着镜子,徐徐道,“我叫梁执生,北境嘉定人,是一名捕头,同时,也是岳门主安排在北境的一颗棋子。”

  “我既然已经称岳大人为门主,想必你也能够猜到,每届玄门都会择机向外散布‘种子’,替玄门监督三教九流、搜集讯息,我就是其中之一,之前的任务是帮着玄门、帮着大魏、潜入狼族、盯紧动向。”

  梁执生牢牢地把着镜面:“昭兴十一年正月十七,昌林将军霍长庭挂帅出征,支援北境,但玄门同样接了密令,玄门大弟子霍长庭假死脱身,前往狼族王陵,搜寻魏文帝遗诏,我奉命在此接应将军,为将军改头换面,更名换姓。”

  “可惜,谁都没想到,这场战争会输得如此惨重,昌林将军最后下的军令是弃车保帅,坚壁清野,岳门主千里迢迢传急讯,告知我,狼族怕是要留霍将军活口,命我想尽办法保你一命。”

  “‘昌林将军霍长庭牺牲于北境嘉定关’,长安城已发讣告,所以我给你换了脸,之前岳大人给你准备的身份,没想到从玄门密令变成了保命的法子,也一应都准备好了,你大可放心。”

  梁执生看到霍长庭起伏的胸膛慢慢恢复下来,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沉默地端着镜子立在那里,像是个无悲无喜的支柱。

  半晌,霍长庭迟疑着伸出手,长时间的久卧让他身体吱嘎作响,酸痛与无力感一拥而上,他咬紧牙关,摸上镜面中自己的脸侧——完全不一样的两张面孔,曾经的那张脸上少年气十足、神采飞扬,总挂了些痞气,唇角一笑也带着些风流。

  这张脸不是,准确地说,这张脸很温柔,俊秀又儒雅,那双桃花眼配着这张脸更显整个人气质温润如玉,就是眼下病重,遏制不住的虚弱病气四散而出,带了些美人灯似的脆弱。

  霍长庭扯了扯唇角,脸上还是疼。

  梁执生适时开口:“将军,现在面颊上刀伤刚刚愈合掉疤,还是少做些面部表情,有利于恢复。”

  “我只是单纯觉得很好笑,”霍长庭摸过镜中人的眼角,像是在抚摸一个陌生的人,“原来一个人的抹杀,就是这样简单,换张皮、换个名姓,再由上位者发布一封讣告,一个人的一生便就这样过去了。”

  “将军……”

  “不必再唤将军了,昌林将军已死,我也不是霍长庭。”霍长庭眼睛偏了偏,“所以,我现在叫什么名字?”

  “霍尘。”梁执生道,“岳门主说,你原来的名字叫‘阿尘’,渭阳城曾经有一人家姓霍,孩子的名字并不为外人知,再加上你本身的名字也没有外人可知,便将这个名字还给你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这下我是真的无根无蒂了。”霍长庭不敢笑,一笑怎么都不舒服,从唇齿间飘出短暂的气音,就算是讽刺过了,“我还有多久能恢复?”

  这次轮到梁执生愣住了:“将军……咳,霍公子有什么事?”

  “事情可太多了。”霍长庭意味深长道,“失去的土地要收复,死了的弟兄要复仇,既然我没有和他们一起死,我就得替他们堂堂正正地活、讨回公道地活。”

  “你的意思是……”

  “既然没死,那就把事情做完吧,左右脸都换了,该查的事情也该查清楚,否则如何能爬回长安,我们这位陛下看不到自己想要的,又怎么会养一个废人。”霍长庭推开镜子,笃定道,“我一定会回到长安,也一定会再度挂帅,直到将失去的北境十二城收复,将蛮人的爪子驱逐出境,恢复边境安宁。”

  梁执生单膝跪地:“卑职听从公子差遣。”

  “捕头起来吧,不是差遣,是有劳你帮我的忙了,这条命也是你救的,无论是不是玄门有令,这份情义我铭记于心。”霍长庭顿了顿,“……长安城,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呃,说是没有也不算,陛下听到战败的消息,还是很伤心的,为昌林将军风光大葬,也让裴将军告老还乡,就算他日北境收复,他也不必再去过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了。”梁执生试探道,“公子是担心……陛下会因为战败而怪罪吗?那大可不必,陛下已经颁布了罪己诏,而且无论是陛下还是百姓都明白,此事是天灾,将军已经尽力将伤亡压到最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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