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盔甲上满是刀痕,关节软甲处滋啦地在冒着血,雨势小了些,顺势而下的水珠亦染上了半层血。 “你……混蛋!” 顾楼月见他这一副满身伤口的模样,再有如何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加紧小步子上前,没敢回应这个拥抱,倒是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似是在泄愤。 嘶啦—— 忽然间,整个人一袭,谢阳先他一步拥了上前。 鼻尖是自己最熟悉的味道,这样的相拥他们做过无数次,可这一次,顾楼月想都不想,就急着挣脱。 “你在胡闹什么!?这是战场,你也不怕旁人瞧见你这幅模样!” 谢阳一声轻笑在耳边传来: “楼月哥哥,你若是再动,我的伤口就要扩大了。” 果然,这一句话下去,顾楼月不动了。 “那你还不快松开我,赶紧去处理你这一身伤!” 话音落下,半天都不见其反应,只有那一直在他颈窝里乱蹭的脑袋象征这个家伙还是清醒着。 “你莫不是还要说什么‘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之类的话吧?” 顾楼月耐着性子,安抚着他。 “不,我从不害怕这个,我能在战场活下去,靠的就是‘想见你’这一信念,我不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害怕我的楼月哥哥见不到我。” 顾楼月眼眶一热。 当年,秦烟离世,顾楼月的憔悴模样谢阳这辈子都记得,所以他不想让悲剧重演。 他和班主的这半辈子已经够苦了,幸得老天开眼,让他们相拥取暖。 “好了,松开我吧,你现在更需要疗伤。” 这一次谢阳乖乖听话了,松开了他,顾楼月的前襟染上了一团血迹。 “少主!” 宋叔屠爷赶忙上前问候着,他没敢打扰刚刚的两人,也时刻观察着周围,防止有不长眼的突然袭击。 “少主,据顾大人所言,京城内确实与各地藩王密函联系,想里应外合,搞一个瓮中捉鳖,但他们没能闯过顾大人的虎门关,顾大人也是不想打草惊蛇,便伪装成藩王的军队入京。” 谢阳听着,脚步轻浮了几分,突然一个踉跄,还是顾楼月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没有让其倒在地上。 “你……” “不好意思,劳烦哥哥了。” 谢阳的脸病态地发白,显然嗜血过多,顾楼月自然二货不想多说,直接叫人把大夫交上来。 原本混乱的场合被压倒性的势力控制,很快京城内的死士被解决了个干净,速度之快,连李长颂的血都还没流干。 建隆皇帝被人挟持住,最后所做的那些挣扎就如同笑话一般。 被自家儿子陷害了不说,甚至最后直接丢了江山,还是被两个岁数加起来还没有他大的毛头小子。 谢阳尚且需要疗伤,顾楼月便揽了大局。 曾经挥一挥手便呼风唤雨的皇帝,如今像个瘟鸡一般被架在前头。 “皇上,若是没算错,这应该是你我之间第四次见面了。” 建隆皇帝瞧着顾楼月,眼神眯了眯,想要看清楚一些,好半天才认出来,“原来是镇远侯。” 他并不惊讶,甚至还有些释然。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一次,是朕输了。” 一句话毕,建隆皇帝好似老了几十岁。 顾楼月看着他好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就不好奇我为何造反吗?” 建隆皇帝抬眸,“是想让朕死的明白点吗?” 顾楼月回应这个问话,也算是默认了,道:“我是回鹘一族。” 此话一出,建隆皇帝愣住了,混沌的眼睛也难得的晴明了一下,却异常空洞,他看着顾楼月,眼神再度微微眯起,似是在透过他这张脸再看什么别的人。 良久,他仰天长叹,却哈哈大笑起来。 “因果报应,都是因果报应啊!哈哈哈哈哈” …… 很难想像,疯子,颓废,癫狂这类词竟然能在一帝王身上展露出来,或许是真的意识到大势已去,建隆皇帝疯癫之后,也算是认命了。 “来人,送先皇陛下上路。” 顾楼月单手一挥,持刀的刽子手便上前。 他做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但该有的体面,他还是会给的。 “顾大人,请等一下!” 断头的利刃即将落下,可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众人寻声望去,姜公公着急忙慌地赶来,神色一改往常的云淡风轻,那抹慌张跟无措根本遮掩不住。 “顾大人,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们答应过我,绝不要他的性命。” 姜公公是真的急了,连平时挂在嘴上的‘咱家’都不说了。 “我何时答应过你?”顾楼月觉得有些无厘头,可对方的样子并不像是假的。 姜公公已经站到建隆皇帝的面前,二人年岁相差不了多少,若只看身形,姜公公甚至还瘦些,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大势所去之时,依然站在皇帝的身前。 “哥哥,是我同他应下的。” 谢阳被包扎了一层纱布,被屠爷搀扶着走上前,在顾楼月不解的眼神下,解释道:“不久前,你被掳去虎门关,我便在皇宫自爆了身份,姜公公答应与我合作,便是想要事成之后,带走老皇帝。” “你们……那你为何要帮着李长颂谋害皇帝?” 宫中没多少人知道回魂花,李长颂敢对自己父亲下毒,多半是姜公公在旁出谋划策,既如此,为何最后还想带着这个老头。 “我只想带着他去赎罪而已,我本是西域人,年少时被卖到皇城里做了太监,当时便跟着长公主与陛下,而后夺嫡之争起,我便将西域的回魂花带来帮助陛下夺取帝位,而后为了稳固陛下的江山,我随着长公主一同前往北寒,但后来,我未能阻止回鹘和北寒的灭族,我身上留着西域的血,我愿带着陛下一同赎罪。” 姜公公语气难得的虔诚,他这一说,许多尚未解开的谜团突然就有了眉目。 “你这个人就是个墙头草,我若是今日放了你,难保不是给将来留下一个隐患!” “我愿同陛下后半辈子吃斋念佛,寻一处寂静之地,或者去太庙,恕清罪名。”姜公公说这话时,目光看向了谢阳,“少主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京城之外是我爹葬身的乱葬岗,太庙里安眠是我的母亲,他们并不希望见到你们。”谢阳语气冰凉,下决定道: “就这皇城吧,皇城就是你们的囚牢,你们一辈子囚禁在这里,断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直到老死。” “谢阳……” 顾楼月皱眉。 “谢大明新皇不杀之恩。” 姜公公跪下,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 他这一跪,竟然连前朝旧主都别过眼去。 谁能想到,自己能免除一死,竟然靠的是一太监。 “走吧,殿下,我们这一身罪孽,还得慢慢赎啊。”
第182章 尾声 叛军入京,新旧朝更迭,一切犹如沧海桑田般,发生在瞬息之间。 京城上下的动乱尚未停歇,老皇帝被擒住的消息尚未传播,所以依旧有人拿起武器反抗着,不过这些都些皮毛而已,不足为据。 皇宫在经历了一番折腾后,恢复了平静。 尚未逃离的宫女太监被抓,顾楼月也只是将他们安顿在一起,等到事态平稳,他们是走是留,皆有人会安排。 至于建隆皇帝的后宫妃嫔一干人等,终身幽禁皇宫,不成亲,不嫁娶,算是后半辈子都给交代了。 这队他们来说或许也算是个好的结局,毕竟光是‘前朝余孽’这几个字,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街头老鼠。 在京城的部下收拾着战场,天空好不容易放了晴,天晴了没多久,又开始下起濛濛细雨。 雨水冲刷了厮杀的血迹,恰如时间能带走一切。 “这边京城事了,我们便回江南,我记着快到你师姐的忌日了,这次回去告诉她,我们成亲的事。” 谢阳浑身缠着纱布,整个人泛着一股草药味,好歹血是止住了,人才休息两下子,便又开始缠着顾楼月。 “这个急什么?去趟江南少说都要十天半个月,今年多半是赶不上了,倒是你,好不容易尘埃落地,所有人都等着你登基,都不打算给个回应吗?” 顾楼月在背后为他擦着血渍,手边的水盆换了一盆又一盆。 “当皇帝吗?其实谁做那个位置我都无所谓,你也可以,钟贤也可以,天下贤能之才皆可,为何非得是我?” 啪—— 顾楼月敲了一下谢阳的脑瓜。 “事到如今,说什么玩笑话,你以为大家伙陪你走南闯北都是吃饱了撑得吗?你陪着他们一路厮杀过来,就为的是推翻旧朝,立储明君,若最后坐上龙椅的人不是你,他们会怎么想?” “这片土地,北至天涯山,南至蜀地,西至西域,东至临海,千里江山之下,唯独你掌握三十万军权,又是亲自带军入京城厮杀,桩桩件件,皆是霸主的影子,所以你是众望所归,那个位置,除了你,没人当得。” “天下需要一个象征,就像雪地的狼群,不能没有头领。” 顾楼月了解谢阳,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些,只是那随意散漫不正经的性子,确实要改改了。 “唉,我原本只想与你做一对闲云野鹤的鸳鸯,奈何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啊。” 谢阳无奈叹气,似是对前途感到一片黑暗。 “其实也没什么,我会一直帮着你的。” 顾楼月拧了拧湿布,放置一旁,坐到谢阳的身侧,“刚刚,你为何饶了姜公公,若是你之前没发过毒誓,咬死不认就是了,现在好了,还留着个祸害。” “哼哼,你就没从姜公公眼中看出什么?”谢阳故作神秘地笑了一声。 顾楼月疑惑:“看出什么?” 谢阳道:“他对老皇帝的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在里头,算不上喜欢,反正很偏执。” 顾楼月稍稍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这要是说出去,算得上是皇室的一段丑闻了。 “我小时候见过这位公公,是我母亲的陪嫁侍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见他手里藏着皇上的小像,而后在他带你去见被回魂花控制的老皇帝时,我才想起这样一号人来,当时我想与他合作商议,他并没有一下子接受,而当我拿刀口子对着皇上的时候,他才应下。” 谢阳咳嗽了一声,似是要说什么重点: “你说奇不奇怪,明明一个拿着回魂花下毒控制皇上的人,却又害怕皇上死了,这究竟是为何?” 顾楼月反问:“这也说不通啊,毕竟当时李长颂只是太子而已,皇上还不能死。” 谢阳摇摇头,“大皇子死时,他都不在乎的,京城被李长颂控制,皇帝就是个摆设,他若是为我做事,风险极大,你说他这么个墙头草,为何还会在乎老皇帝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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