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的床帷和苍白的脸色让齐夫人看起来更加消瘦,陆玄之行至床边坐下。 一双眉头紧锁,齐夫人知道是什么事,这几日在这屋中躺着好似霜打的茄子。 “玄之,你别太担心了,再不济,萧衍也会护你周全的。”齐夫人抬起手,本就烦绪扰心,听着齐夫人的话,思绪更上眉头。 窗外秋风萧瑟,耳边齐夫人的咳嗽声很是刺耳,胡乱中,齐夫人抓住了陆玄之的手。 “玄之…”齐夫人苍白的唇瓣极为费力的吐出二字,陆玄之贴近了些。 “娘,别着急,慢慢说。”陆玄之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眼下齐萧衍不在府中,他这心也仿佛没了去处。 齐夫人紧紧地抓住他,双眸微微泛红,终于平息下来以后朝着陆玄之笑了笑。 “两姓联姻不容易,更是缘分,我知道这桩婚事都并非你二人真心,可萧衍当真是因你动了情,我呀,别的不求只求你们二人以后同舟共济。” 齐夫人好似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看着陆玄之的眼神,眼眸湿润。 陆玄之的心猛然一抖,也紧紧地握住了齐夫人的手。 “娘,你放心,我们定会如你所说的那样。”陆玄之含泪点头,齐夫人听着这话宛若放下了心里最不放心的大石头。 陆玄之一直等到了晚上,凉亭秋风绪,光影落台倚。 目光呆滞的盯着某一处,不知过了几时,门外终于听到有动静了。 齐萧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满身气息凛冽,周围的花枝也被他震得乱颤。 陆玄之站起来,桌上的菜早已凉透,他奔向齐萧衍,看着他的眼神,陆玄之大概是明白了。 步伐变得沉重起来,还好齐萧衍眼疾手快,不然他就会栽倒在地。 陆玄之宛若轻絮,齐萧衍搀扶着都生怕将他捏碎了,陆玄之看着他的眸,迎着光只觉得恍惚。 “陛下怎么说?”陆玄之的心传来一阵阵抽痛,就算已经知道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倘若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齐萧衍满身的肃然之气,与陆玄之一起,变软了不少,牵起他的手开始喃喃细语道。 “陛下要将陆玄溪处以极刑,陆家除了你以外都会到宫中认罚,陆老将军告老还乡,军权也让二哥交了出来了。” 齐萧衍的每一个字说出来都狠狠的砸在陆玄之的心口,让他痛到难以呼吸。 热泪盈眶,陆玄之消瘦的双肩在秋风中颤栗,他颤抖着双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齐萧衍抱着他,他知道是齐萧衍禀报给皇上的,他不怪他,事关国家,陆玄之只能将这种痛楚往肚子里咽。 偌大的殿中,周延钰坐在龙椅上,茶色的圆领大襟,头戴乌纱翼善冠,眸色清冷,察觉不出情绪。 拿起的奏折送到眼前,全都是弹劾陆家之事,看到那些刺眼的字,周延钰猛力一挥,啪嗒一声,奏折被他扔了出去,直抵门槛。 看着那些奏折他气不打一处来,殿中就他一人,平时克制的情绪此刻却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泄出来。 门外听到动静的敬浮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门光束撒进,周延钰并未察觉。 敬浮眸色下沉,看着被甩出来的奏折,轻叹一声。 随后敞开,吱嘎一声,敬浮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奏折。 “他们都让朕处置玄之,可这件事他并无错。”周延钰站起来来回踱步,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是他的怒意。 敬浮知道周延钰一直都将陆玄之看得很重,也一直都是周延钰不触的逆鳞。 “陛下,莫要生气,如今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当日奴才去传口谕时,京中百姓那可都亲眼看着呢!” 敬浮蹙眉,站在那也是怕周延钰眼下的盛怒迁怒自己,可如今朝中文臣对陆玄之也颇有微词。 敬浮也是抱着必死的心说出来,果不其然,周延钰的眸落在他身上时,一阵寒意从四面涌来。 尽管他陪了两代帝王,这种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这是要杀人的眼神。 敬浮赶紧跪下:“奴才多嘴,还望陛下恕罪!”敬浮跪在地上,只觉头顶的眼神,没有刚才那番压迫。 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心思难测。 周延钰迈开步子,沉稳地走下来,脚步声临近,敬浮也不敢乱动半分,屏着气息,只觉自己的身体在眨眼之间宛若轻云,恍惚至极。 “陆玄麟受了罚难道还不够吗?”周延钰蹙眉,居高临下的声气让敬浮一抖。 “奴才知道是想保全玄之将军,可是人言可畏,如今有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倘若要让玄之将军全身而退只怕是比登天还难啊!” 敬浮蹙紧一双眉头,跪在地上,看着周延钰的眼神也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周延钰并未发怒,只是眸色深沉且带着戾色地看着他。 敬浮说的也不无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陆家是众臣都想踩一脚的蝼蚁,哪怕是与他们并无瓜葛。 周延钰咂嘴,深叹一声,拂袖而去,这其中的利害,他又怎会不知,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昏君下场。 他的眸色转而变得平静,仿佛任何东西都再也经不起波澜。 敬浮见周延钰脸色好转,挺直身板拱手道:“前些日子宫中走水,老奴已经有了眉目。” 周延钰一听,双瞳一凝,无言中带着一阵催促。 “老奴发现,晕厥的侍卫身上都带着一阵香气,派人去调查后才知道这东西叫玉骨散,吸之便会让人沉于梦境,若不解救,吸食者便会在梦中落得个粉身碎骨。” 敬浮抬眸,他昏黄的双眼看向周延钰,心想这件事对陛下来说应当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只怕是护不住 朝阳入盛,万臣朝拜,金砖玉瓦。 身穿缃叶色圆领大襟的周延钰头戴金丝翼善冠,在众臣的朝拜中坐在了龙椅上。 初升的朝阳格外橙红,落于殿中更使金碧辉煌,周延钰的身姿也尤为醒目。 涎香绕梁,行走于盘龙柱之间,殿中多了几分冷寂。 “陛下,臣以为陆家长子陆玄溪野心勃勃,应当即刻行刑,倘若一时心软只怕是后患无穷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涎香游走于诸位大臣之间,于口于舌,眼下只觉凉意沁骨。 周延钰不语,看着站出来的几位大臣,他大襟下的手在平静的眼色中黯然攥紧。 呼吸于青烟之间游走,周延钰一言不发,殿中再次陷入清冷,一时间大臣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面面相觑后正当开口时,周延钰却说话了:“朕深知诸位爱卿担心的是什么,陆家劳苦功高,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我玉央镇守边关这些年也能抵过。” 周延钰开口,唇齿间的清冷很淡,淡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俊眉枫眼,不怒自威。 众大臣窃窃私语,离得太远,周延钰也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宛若一阵围绕在耳畔的蚊蝇,扰得他甚是烦躁。 一双浓眉蹙在一起已有不悦之兆,敬浮站在周延钰身旁,赶紧给众臣捎去眼色。 莫言再多言,倘若刺怒天子,神仙也难救啊! “陛下,臣以为陆家功高盖主,理应剥去官职贬为庶民,百年内后人也不得入朝为官!” 此话一出还不等众人附议,周延钰拍案而起,将几个大臣吓得丢了魂似的。 “众爱卿当真是好狠的心肠,当下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然而边关有难,侵扰百姓时,你们却如同青竹恨不得将他们都捧上天,如今看来是陆家大势已去,你们便将他们摔落尘埃。” 周延钰挥袖宛若一笔锋利的刀,他看着众臣,真是墙倒众人推,两面三刀,他不知自己身边究竟还有多少人能信得过。 陆家虽失势,也只不过是将他们发配到偏远的地方管理地方兵吏。 大殿浩荡,周延钰独坐龙椅只觉身后凄凉,无一人真心,指尖染上微微凉意,轻抚龙椅。 “陛下息怒,微臣认为当下人言可畏,倘若陛下真有私心保全陆玄之,不知会有多少人寒心。” 此时,一个声音格外的冰冷,让周延钰一阵寒颤,他抬头,看着拱手行礼的恭亲王。 眸中不带情谊,当真是做好了一个忠臣的模样,周延钰不禁冷笑。 “倘若朕就要保全他呢?”周延钰淡然开口,看着恭亲王,眸中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众人皆诧,抬头看向天子的神情都带着几分不解。 恭亲王低眉,也并未出声反驳,只是顺从的退至一旁,看着他这幅模样,周延钰心里早就将他千刀万剐。 眼下时机并不成熟,待时机成熟,皇叔,你可别怪侄儿心狠! 周延钰大襟下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秋风暖絮,温酒小酌,浮光如琼。 周延钰拿着一卷书,倚坐在暖榻上,清香如丝,光影浮露,如同一双玉臂轻落于双肩。 中秋将至,宫中也跟着繁忙起来,难得有闲,周延钰看着眼前的书,轻轻翻阅。 门外涌进一个人影来,屋中的香丝晃动几分后便消失了。 周延钰放下书,看着敬浮步伐略显急促的行至他跟前,在他耳边低语。 周延钰角色一变,眼下顾不得什么身份礼数,迎着秋风便跑了。 偌大的大殿前,陆玄之身穿月白色素衣,身背荆棘,尖刺将他的后背划破,点点血渍溢出,很是醒目。 陆玄之这是要负荆请罪啊! 殿中的侍卫与宫女立在一旁,也不曾有一人上前搀扶。 后背的荆棘,让陆玄之蹙紧眉头,划过皮肉的痛终究是不好受的。 周延钰迎风而来,远远的便望见了殿中长跪的人,垂着头,若不凑近些都无法探查气息。 “参见陛下!”众人齐声,陆玄之有了一丝反应,他僵硬的转过头,一双猩红的眼睛满是萧条与憔悴。 “你这是为何?”周延钰略过众人,将陆玄之搀扶起来,双手紧握着他颤抖的双臂。 他脸色极为不好,宛若那冬风中受尽严寒的芙蓉,冷汗直流,青丝凌乱。 陆玄之从未如此狼狈过,唇喉干涩,身体仿佛有千万次的痛处,让他站立不住。 “陛下…”陆玄之咽咽唾沫,只觉喉间有尖刀猛刺,他用力抱拳顶着沙哑的声音继续道:“陛下为臣独排众议,臣倍感荣幸,臣有罪,陛下应按律法处微臣鞭刑!” 陆玄之垂头,他说得铿锵有力,颤抖着双肩不曾有半点退缩。 周延钰杵在那,听着陆玄之的话,宛若一阵青烟转瞬即逝,垂下眼眸,情绪被他暗暗压下。 陆玄之举着手,立于风中很明显能看得出来他在颤抖。 愤气挥袖,周延钰的意思不言而喻,陆玄之只觉一阵冷意迎面袭来,让他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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