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一面世,一下卖出六百本(苦炼门识字的弟子不多,很多女弟子都买了两三本收藏互赠,所以销量其实蛮少的)。 弟子们看了,又哭又笑:好痴情哦,哭得好帅哦。 渐渐,舆论变成了:“门主怎么能这么狠心!”“讨厌门主!”“门主太过分!”“喜长老再这样写,我们就不看了!” 唯有李舒,看得双眼放光,茶饭不思,并给白欢喜留纸条:继续写,不要停。
第51章 稚鬼(3) 栾秋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大亮。 他找不到李舒和稚鬼,又受了伤,一路踉跄走回来,气息不稳。 酷热的空气里,客栈像浮在水中一样摇晃着。栾秋在岩石的影子里站定歇息。血已经止住了,但他现在需要进食和喝水。 远远望着客栈,他忽觉不対。 此时正是旅人们重新上路的时辰,但客栈的马棚里,马儿甩着尾巴吃草,场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栾秋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大步跑向客栈:“商歌!” 商歌正蜷缩在羊圈里。她运功排出体内迷药,看起来比栾秋更加精神。羊圈里有五只“小羊”,三只已经死了,断剑划破了喉咙,剩下两只仍活着。 栾秋不愿意称呼他们为“羊”,开口问:“这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商歌怀中那个,羊皮上血迹斑斑,身上更是遍布伤痕,新的旧的。他们都不太会说话,似乎是受了太大的惊吓,以及平时稚鬼不允许他们说人话,渐渐地忘了如何发声,开口只是断断续续的话语。 “我去取点儿水。”栾秋起身。 推开客栈的门,栾秋却一时无法抬腿走进去。 昨晚黑风太大,客栈里满是休息的人。栾秋离开时他们怎样躺着,现在也怎样躺着,在椅子上,在桌面,在地上。 所有人都死了。这是一个沉寂无声的死域。 栾秋只觉得手脚都沉重了,走近柜台,看见趴在柜上的老板和小二颈上都有细细的针口。死者眼皮发青,嘴唇乌紫,都是中毒而亡。 他不忍再看,迅速取了酒和冷水回到羊圈。 见栾秋去而复返,那未受伤的“小羊”忽然激动起来,拼了命往羊圈的角落缩。 栾秋不解,商歌接过酒和冷水,仔细地为怀中受伤的“小羊”清洗伤口。酒液令伤口刺痛,她挣扎起来,微微张开双眼,看见商歌面容时吓了一跳,呜呜地舞动手脚。 “别动!”商歌低斥,“我们要给你治伤。” 那“小羊”起初不信,直到看见商歌从怀中掏出金疮药药粉,倒在她身上的伤口。 药粉是商歌随身携带的,量不多,轻易不会拿出来用。但怀中孩子背脊上羊皮的粘合处被稚鬼狠狠撕扯过,血肉模糊,加上没有救治过,已经红肿溃烂。商歌倒光了药粉,孩子因痛昏睡过去,她静静抱着她,直到孩子的身体不再滚烫,呼吸也渐渐平缓。 见同伴无恙,另一个孩子终于放下戒心,小心地爬过来。他是男孩,因手足关节被稚鬼拧断续接,行走的方式也像羊,别扭怪异。靠近商歌之后,他轻轻把手搁在同伴身上,抬眼看商歌。脏污的脸上是一双乌黑的眼睛,目光充满了畏惧和怯意。 “……别担心。”商歌低声道,“我会救活她。” 趁着商歌救助孩子,栾秋去客栈厨房做了点儿吃的,这是几个人今天的第一顿,而此时已经接近正午了。 外头太热,商歌和他把孩子抱到客栈里,哪怕置身于尸首之中也顾不得了。 稚鬼养的“羊”,一旦落单,后果必定是死。或者被稚鬼杀死,或者被他手下的红衣僧侣杀死,又或者,被普通的金羌人和旅人捡到,也不可能活下来:他们已然非人,是脆弱的怪物,没有人会收留这样的“羊”。 “这样的孩子在苦炼门很多。”商歌轻声说,“都是被父母送入苦炼门的小孩儿,有的人是被花言巧语蒙骗,以为小孩在苦炼门能过上比放羊牧马更好的生活;有的是明知道苦炼门対他们来说如同地狱,但只要献出一两个孩子……反正家里多的是,交出一两个,就能换来苦炼门的庇佑,保全家平安。” 栾秋:“……鹤长老?” 商歌:“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他也算是个异类。你以为苦炼门为什么叫‘苦炼门’?吃尽人间百千苦,炼作浑天铁筋骨。” 未受伤的“小羊”,无论栾秋怎么问他家乡和名字,他都说不出来,只是茫然地看着栾秋,像一头真正的小羊,温顺亲切地依偎在栾秋身边。 “我们帮他们剥去这身羊皮吧。”栾秋说,“人就要有人的样子。” 商歌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嗯。” 两人各骑一匹马,怀中带着“小羊”,离开了客栈。 从这儿往西南方向走大约二十里,便是赤凤镇。赤凤镇面积很小,也是过往商旅的必经之地,商歌记得镇上有医者。栾秋原本打算烧红炎蛇剑,自己亲自剥,但羊皮已经长入血肉,他察看之后不得不放弃。 一路走走停停,专挑阴凉的地方过,速度很慢。 途中路过一片长满红柳的洼地,栾秋砍了不少红柳枝,用绳索捆了,做成便于两个无法直立的孩子躺卧的椅子,正好能放在马背上。商歌在一旁看他忙碌,忽然问:“你的剑没了,怎么办?” “我先用炎蛇剑,没什么大碍。”栾秋束起衣袖,给两个孩子调整躺得不舒服的地方。 “那把不是浩意山庄的绝世好剑么?”商歌又问。 “什么?”栾秋听得笑出声,“我们山庄,哪里有什么绝世好剑。” 曲天阳出事后,浩意山庄一直都很拮据。一把上等好剑需要好材料、好工匠,两者都不便宜。 而且安安静静缩头缩脑的浩意山庄,根本连毛贼都碰不上,完全没必要去做什么好剑。 “只有谢长春和于笙的剑不一样。”栾秋回到商歌身边喝水,“谢长春做那一套蟒心剑的时候,师父还在世,庄子里也还富贵,他每月都有例钱,攒了许久才做出那两把好剑。师父走的时候,我不仅未出师,连浩海剑法也是刚刚学完全套,师父根本未打算给我准备专属于自己的剑。” 山庄里的武器,包括栾秋手上的那些,全都是四郎镇铁匠铺里随手买回来的,三把九折,五把八折并附赠一把小小匕首,十分划算。 商歌眉头大皱:“……好穷,好惨。” 这话听得栾秋心里很不是滋味:“早知道我们穷,你们还在山庄里吃喝这么久,尤其是李……” 他顿了顿:“我今日看见李舒了。” 商歌的手瞬间如同铁爪,铮地抓紧栾秋肩膀,双眼闪动厉光:“那你不让他来接我?!” “……我还没来得及喊他,他就走了。”栾秋说了今日情况。 商歌懊恼不已,脚掌拍地,嘀嘀咕咕。 栾秋:“什么?” 商歌:“他一定不愿意再见你了。” 栾秋本想反驳,说些什么“我也并非想见他”之类不落下风的话,但一出口变成了:“不可能。” 商歌冷冰冰道:“你面目可憎,又是敌人,让他吃了许多苦,为什么还要见你?” 栾秋:“他临行时把母亲的遗物还我,他知道我在乎那东西,所以他……” 商歌嘴角一扯:“所以他不要了。那东西你再怎么稀罕,他恨你,他连碰都不愿意碰了。” 栾秋张口结舌,无可反驳。 商歌:“他很小气,生谁的气,就永远不会再见谁。世上无人例外。” 栾秋不禁回忆今日见到的李舒,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可以反驳商歌的证据,可他连李舒是否真的看清楚自己也不能肯定。 “除了星长老。”商歌说。 左一个“星长老”,右一个“星长老”。 自从进了金羌,商歌说话渐多,提到这位神秘“星长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连栾秋这样的人都能听出商歌対星长老有无限的倾慕,他带几分不甘、几分不屑,问:“星长老到底是什么东西?” 商歌怒了:“嘴巴干净点!他是苦炼门最好的人。” 栾秋想起李舒说过许多次的赠扇挚友:“那把‘星流’就是星长老给李舒的?” “当然。那是英则的命根子,他一生最重视的人赠给他的武器。” 栾秋:“……” 他开始回忆,除了母亲的玉佩,自己还给过李舒什么东西。 商歌:“‘星流’十分难得,打造它的工匠已经不在人世,是世上仅有的东西,无价之宝。别说你们这种穷帮派,明夜堂也找不到第二把‘星流’。” 栾秋暗暗咬牙:“……也不见得就这么好。” 一路上商歌滔滔不绝,栾秋被迫听了许多星一夕和李舒的事情。 尤其商歌声称,李舒每每在苦炼门之外遇到伤心事儿,回家总要跟星一夕哭一场。这次也绝不例外 她不描述李舒如何哭、星一夕如何安慰,然而栾秋脑中已然遍布无数令他心头烦躁的画面。 总之一行人抵达赤凤镇,已是傍晚。 镇子很小,有几队商旅歇脚,其中有勃兰湖边见过栾秋和商歌的,见他俩全须全尾,大惊失色:“‘水鬼’的同伴没有找你们吗?” 商歌聊了一路的星一夕,心情极好,压了压笠帽,声音又低又沉:“或许,我们比‘水鬼’更可怕。” 几个商人吓得远远避走。 商歌带路,一行人直奔医舍。两人从马上抱下“小羊”,还未走进医舍的门,那长须的医者便苍白着脸要关门。 “干什么?”商歌一只脚踢开了门,吼道,“救人!” 医者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対不住対不住,两位大侠,这两个……我不敢呀。” 他以金羌话和商歌対话,栾秋听得半懂,但商歌渐渐愤怒,大吼道:“你不必管这些孩子是什么人养的,现在我要你想办法去掉他们身上的皮子!” 医者几乎平贴地面,颤抖着摇头。 商歌甩出离尘网,勒住医者的脖子:“你若不救,脑袋立刻分家。” “不救是死,救也是死啊。”医者大哭,“如果稚鬼长老知道我碰了他的‘羊’,我全家上下十几个人,甚至整个赤凤镇,都将……都将……” “不是‘羊’!”商歌一时不知如何继续,只得大吼,“他们不是‘羊’!!!” 两个生面人带来了稚鬼的“羊”。 这消息旋风一样迅速传遍整个赤凤镇,一时间家家门户紧闭,就连同为大瑀来的商旅,也只敢悄悄给栾秋仍几块干粮,除此之外,再无人愿意施以援手。 两人只得带着孩子在赤凤镇边上的废墟里过夜。被晒了一日,如今又吹冷风,那受了伤的孩子再次发烫,难受得昏迷中也流了满脸的泪。 栾秋踹开医者家的门,抢了些药物给孩子用。但这无济于事。羊皮开始腐烂,必须及时剥离,栾秋点着灯烛尝试剥下,但扯动血痂,血立刻汩汩淌出,差点儿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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