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他在梁京干什么?怎么不来找我?” “他为何一定要来找你?”白欢喜奇道。 岳莲楼一颗心伤得稀碎,话都说不出来,躺在地上虫子般打滚伸曲。 白欢喜扔给他两个炊饼,他哽咽着:“我不吃这些,我要吃梅花包子、桂花粉糍、二鲜面、黄金鸡、姜酒蟹、烤羊把子、香药木瓜、雕花金橘……” 三人听着他报菜名,有滋有味地吃光了炊饼和淡茶。 他在地上滚了会儿,又弹起来,笑道:“罢了,我不生气。你们门主也和我一样是俘虏,他还落在云门馆手里,总不可能比我舒坦吧?” 此时的云门馆别苑中,李舒正看着桌上的东西发愣。 满麻烧饼、菊花烧饼、笋泼肉面、白肉胡饼,这是面食。黄金鸡、嫩羊羔肉、鹌子羹、葱泼兔,这是肉食。 另有几瓶好酒,贴了“眉寿”“中山堂”“酴醾香”之类的字样,揭开瓶塞子,酒香四溢。更有两琉璃瓶的果酒,一是葡萄酿造,一是山梨酿造,放在堆了冰块的盆子中,凉沁沁地从瓶里渗出水珠。 除此之外,还有珑缠桃条、砌香樱桃之类的精致果子,琉璃碗盛了荔枝煎,蜜香浓郁。 “金羌吃不上这个吧?”剥壳去核的白嫩水果放进李舒碗里,薄膜裹着一包甜汁,随着那放下的动作轻颤,“这是荔枝,听过荔枝么?不仅能做果子蜜煎,在梁京宫里,还能做御筵菜品。这道就是荔枝白腰子,我想尽办法才找到的制作法子,你不妨尝尝。” 李舒饿得腹中如鼓。什么栾秋、什么浩意山庄苦炼门、什么伤心事开心事,全被饥饿和面前满桌好菜压在心底。 “我也不是对御筵有什么兴趣,只是听人提起过……就是听沈灯提起过,所以好奇。”又一道菜推到李舒面前,“煨牡蛎,你应该也没听过。这是琼周名菜,只不过琼周没有好酒,在大瑀才变成这样的好东西。平澜城里不少琼周人开的菜馆,这是其中最有名的那家做的,招牌菜,我费了不少心思才……” 李舒听得脑袋嗡嗡响。 “你们把我抓来,就是请我吃饭?”他问,“这么热情,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不用在浩意山庄盘桓几个月,吃那些粗茶淡饭了。” 曲青君就坐在他面前,闻言微微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的岳莲楼抓住李舒衣襟,目露凶光。 岳莲楼:谁?谁“也”受苦??? 李舒:那些东西我又不爱吃,(打饱嗝),当然是受苦。
第42章 俘虏(3) “你舍得栾秋?”曲青君笑着问。 李舒抓起烧饼啃:“他算什么东西。” 两人正在别苑对坐,从四面推开的窗户看出去,能瞧见繁忙的码头与宽阔平坦的沈水入海口。 “那怎么不把他的东西还给他?”曲青君笑着给他斟酒,“玉佩还带在身上,那就是仍旧有留恋。” 李舒只是大吃大喝,不想回话。 饭菜里自然不会有毒,曲青君如果想杀死自己,早在四郎峰上就可以下手,没必要等到现在。 当日栾秋离开后,李舒踉踉跄跄在后面跟了几步,想追上去,又怕看见栾秋怨恨目光。他在峰顶徘徊时见到了曲青君。 两人在沈水边缘那一战各有损伤,曲青君伤口在胸前,已经看不出伤势痕迹,单手撑一把青色纸伞,风姿翩然。 “当时尸体就被钉在这里。”她指着山壁,李舒抬头一看,爬满藤蔓植物与青苔的岩石上有一个极深的小洞,是尖□□入的痕迹。“……你是说,曲天阳……他死在此处?”李舒吃惊得退了两步,没提防身后就是悬崖,差点栽了下去。 曲青君抓住他腰带,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李舒即便知道这个人对自己不怀好意,此时也完全丧失了和她对抗的念头,木然地任由她把自己带走。 本以为落在曲青君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浩意山庄的人都想为曲天阳报仇,更何况曲天阳的亲妹妹? 但奇怪的是,曲青君一点儿也没有对李舒下手的意思。她好吃好喝、高床软枕地接待着,李舒甚至还听见谢长春与她争执过几次,都是为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魔头这么好呀,为什么不立刻了解他呀,等等等等。 李舒听得多了,渐渐明白,曲青君把自己抓来,肯定是另有打算。 想通这一点,他自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偶尔顺着曲青君的意思骂几句浩意山庄和栾秋。 即便被人看出他口是心非,李舒也不在意了。 “口是心非”是李舒擅长的本事。 小时候吃了苦,回到苦炼门的深谷里,总会让同伴们担心。没了眼睛的好友在地上摸索,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李舒即便痛苦得无法起身,也一定要挤出力气跟他说两个笑话,以免好友为自己而哭。他是这样,白欢喜也是这样,俩人总是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好像天底下确实没什么能难倒他们的事儿。 长此以往,已成习惯。 曲青君赞赏他:“你倒是坦然。” 她看着李舒大吃大嚼,问:“你在这江湖里呆了几个月,有什么感受?” 李舒嘴巴不停,心中忽然警惕:这是曲青君第一次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询问他。 “虚伪,恶毒。”李舒擦擦嘴巴,“就拿青松阁的欧阳大歌来说,浩意山庄没名气时,他要挟栾秋,想当诛邪盟盟主。等到浩意山庄有了起色,他觍着脸凑上来巴结,帮这帮那,实则是在栾秋面前卖乖。如此行为,不算虚伪?” 李舒对欧阳大歌感受复杂,起初觉得他是混帐,后来又察觉此人心直口快,也有几分侠义心肠。他用欧阳大歌应付曲青君,边说边在心中道歉。 曲青君点点头:“那恶毒呢?” 李舒冷冷一笑:“金满空。” 金满空利用慧光长舍抓小孩儿练邪门功夫,这事情并没捅到官府那里。明夜堂把它压了下来,似乎打算江湖事江湖了。 曲青君怎么应付的,李舒不知道。但此事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是你告诉她那种邪门的练功法子。”李舒说,“你去过金羌,还去过苦炼门,是不是?” 他观察曲青君表情,不料曲青君只是笑笑:“你说得对,所谓正道,大多虚伪、贪婪,打着幌子,尽做坏事。” 李舒咽下一口兔肉:“哎哟,怎么骂起自己了?” 曲青君:“和苦炼门没什么不同。” 李舒抬头:“别这么说,苦炼门惭愧。我们确实不怎么做正经事儿,但我们坦荡。” 曲青君:“你又知道我不坦荡?” 李舒立刻问:“你当时想杀卓不烦,是不是为了嫁祸于我?” 曲青君想了想:“是,也不是。你是李舒,是英则。可你也是‘浩意闲人’。” 李舒:“……我懂了,从始至终,我是谁、我做过什么事,根本不重要。关键是,经过诛邪大会,江湖上许多人都认为,我就是浩意山庄的门客,我与浩意山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曲青君自斟自饮,轻轻点头微笑。她像一团雾气,难以捉摸,游移不定。 李舒果断道:“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浩意山庄。” 沈水上,七霞码头的商船正在水面平稳航行。 栾秋与沈灯同行,浩意山庄来的人只有他和于笙,曲洱等人留守看家。曲渺渺和卓不烦吵着闹着要来,出门时拉着栾秋和于笙哭个没完,逼得栾秋立誓绝对不会让云门馆的人杀李舒。 栾苍水本来有一艘自家的船,但硬要跟栾秋、于笙同行。 韦问星和霍夫人也随船,大船上更有无数江湖人,大家伙儿的目的都是同一处:平澜城。 之前在江州城开的诛邪大会只有口号和擂台,连一个苦炼门的苍蝇都没见着;之后四郎峰传有苦炼门恶徒出现,可除了两个浩意山庄小弟子受伤,也仍旧谁都没见着。这回大大不同,英则就在平澜城,人人摩拳擦掌、议论纷纷,都想见见这个满头恶疮、面目丑陋的大毒物。 明夜堂的几个帮众在船舱里卖起了《侠义事录》,专卖苦炼门那一卷。 看过假书的江湖人则三五成群聚众聊天,苦炼门门主的各种虚假事迹一时间船头淌到船尾,再不想听的人也能嗅到味儿。 栾秋等人与韦问星夫妇在船头喝酒聊天,说起了沈灯和曲青君的往事。 于笙才知,多年前江湖上竟然流传着两人暧昧的传闻。 “绝不可能。”沈灯摆摆手,笑道,“我年轻时确实风流,也确实为她动过心。但我们俩不是那样的关系。” 霍夫人:“郎才女貌,当为绝配。真是可惜、可惜。” 沈灯目光一闪:“霍夫人说的这句话,正是青君最憎厌的评价之一。” 霍夫人讶然:“为什么?” “郎才女貌,世人只知道我武功好,却不知她也有一身毫不逊色于曲天阳的武艺。”沈灯笑道,“女子若是丑陋,人们便说幸好还有几分才情;若是美貌,人们则只惦记美貌。她不喜欢这些话。” 他说起了青年一辈从不知晓的往事。 当年曲青君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美人,追求者从四郎峰山顶能排到山脚。 她不胜其烦,干脆和沈灯一同去金羌游历,躲开这些烦人的事情。沈灯当时自视甚高,以为她对自己别有用心,又是得意又是高兴,不料这一路走完,沈灯便知他和曲青君绝无可能。 曲青君愿意和他享男女之欢,但也仅止于此,再没有更多感情。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西域那些与大瑀截然不同的武艺与风物人情。 沈灯隐隐察觉她有更大野心,可无法从曲青君口中打探更多。 “去了一趟金羌,她回来便跟曲天阳说一路游历见闻,又说想离开浩意山庄,拜入别的门派学功夫。”沈灯回忆,“兄妹俩为此吵了很多次。当时于笙和谢长春还小,栾秋还没到浩意山庄,这些事情估计只有他们兄妹和任蔷知道。” 任蔷身为曲天阳妻子,自然要当和事佬。沈灯是曲青君朋友,也常常劝架。 “栾秋,后来曲天阳收你为徒,本来应该是由他亲自教导你的,但不知为何,曲青君跟你倒是很亲近。”沈灯说,“我知道你从小跟着她练武、学心法,我去找她的时候也常常见你。” 沈灯顿了顿,看一眼于笙:“她收谢长春为义子,也是曲天阳的主意。这个事儿你知道么?” 于笙一怔:“不知道。” 沈灯笑道:“曲天阳认为,她这样忤逆,就是因为在浩意山庄没有牵挂。谢长春当时是浩意山庄大弟子,他成了曲青君义子,曲青君再怎么胡乱行事,也不至于抛下自己孩子,跑到别的门派去。” 这实在出乎栾秋和于笙意料。 “可她还是跑了。”于笙心头有些微动,她没想到谢长春竟然是曲天阳留住妹妹的一个工具,“还把谢长春和那么多弟子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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