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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不惊

时间:2023-08-18 22:00:13  状态:完结  作者:SaveAsDraft

  范宁榆只是先行带回了剑中的手谕,还要赶回去取重新铸好的剑,于是并未多做停留,便又启程返回锻剑谷了。

  危漠崖与那太医院院判幺女的婚期已经定好。只待夫妻交拜之后,甚至无需入洞房,圣旨便会降下,册封危漠崖为国公。新娘子当夜便守在新房之中,而危漠崖,却要入那亢应鸿的书房。

  亢应鸿本要求婚礼直接在三王府举行,危漠崖本人自是不愿,连甄不移与亢应哲二人也劝说,此举过于明目张胆,传出去于危漠崖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利。他只好作罢,但仍然日日造访危府,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

  “漠崖,裁缝并未替你量过身,这喜服皆是估摸着做的,”亢应鸿遣走了下人,只余他与危漠崖二人在偏厅中,“你当真不试穿一次?若是有不合适,眼下还可以再改。”

  危漠崖根本不想看到他,碍于形势,只能压着火应道:“不试了,随意吧。王爷三天两头往危府跑,朝中事务都不用操心了?”

  亢应鸿微笑着道:“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他缓缓走近了危漠崖,抬手似是要抚上危漠崖的脸庞。危漠崖皱起了眉头,扭开了脸未让他触及。亢应鸿顿了顿,但仍是微笑,手掌下滑着凑近了危漠崖的腰身。危漠崖更觉厌恶,一个侧身便转开了去,随手便是举起一把短匕首,抵住了亢应鸿的咽喉。

  “漠崖,离你大婚不过还有数日罢了,”亢应鸿神色不改,“虽说来日方长,本王有的是时间,但你又何苦作此无谓之举呢?”

  危漠崖冷笑道:“你道我是傻子吗?三王妃本就对我怀恨在心,我若是还夺了她丈夫,明日自己如何死都不知道。”

  亢应鸿伸出手,柔和握住那只举着匕首的手掌,轻轻地将它按下,道:“你放心,有本王一日在,便不会让你有任何事情。”

  危漠崖冷笑更甚,但并未有进一步举动,只收了匕首,走向一旁,看也不看亢应鸿,扬声道:“王爷请回吧,本楼主今日没有心绪应酬。”

  亢应鸿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今日也算是见过面了,便作罢离去。

  见他走了,危漠崖终于忍不住恶寒,浑身抖了抖,随后狠狠地踢了好几下一旁的椅腿,仍觉难解心头之恨,便猛地将一旁茶几上的杯碟碗筷狠狠扫到了地上,一地狼藉。像个孩子一样发完了脾气,心中仍觉委屈,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忍了又忍,才没有丢脸地哭出来。

  他不怕亢应鸿,被他贴近自己,最多不过像是被一只脏狗咬了一口,是很恶心,但也仅限于此。他也不介意卧薪尝胆般忍着这些侮辱,反正有朝一日,风月楼会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他委屈是因为,此时此刻,他只想要云淡在他身边。有那灰发人儿陪着他,他便什么都无所谓。

  “唉……”危漠崖垂下头颅,一声长叹,之后便握紧了双拳。笼罩着他的全是带着杀气的阴霾,愤怒地将思念之情盖了去。

  危漠崖的大婚之日终是到来了。

  根据危漠崖本人的要求,江湖人士,除甄不移以外,一概不请。女方本就只是朝中臣子的家眷而已,皇亲贵族也皆是礼到人不到。倒是给亢应哲设了席位,但他并未出席。诺大的危府正厅竟也摆不满席,几张圆桌,数围酒席,装饰的大红灯笼都好似比桌子还要多。

  一身朱衣,宽袖长袍,金冠玉带,危漠崖凝视着照子中的自己,心头涌上酸涩。并非衣着过于华贵或是艳丽,让他不适,毕竟他平日里穿着也是张扬招积的风格,但这身喜服,他本幻想过的是,套在云淡身上的模样。

  那人必定会害羞,脸颊会泛红,但神色仍不变,曜黑双眸中坚定如常,而一头灰发则会被红艳艳的颜色反衬得愈加浅亮,正正配上了凤冠。而自己肯定会戏弄他一番,大红头盖替他盖上,喊他夫人,直到他难堪地移开眼为止。

  一定很好看。

  危漠崖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头戴着的金冠。他不愿在与他人的婚宴上这般穿戴整齐。最好的模样,仍想要留给云淡。随手将那金冠扔到一旁,没有一丝爱惜的味道,危漠崖垂眸盯着地面,眼神中并无喜色,全是杀气。

  尚未拜天地,宾客已经到齐。新娘子头盖未掀,静静坐在一侧。奉茶的两个主座空着,毕竟危漠崖的亲生父母早亡是众所周知之事,而养父母也死在他自己手上,如此一来,危府便无公婆可喝这一杯儿媳茶。主桌上自是坐着那太医院院判,此外还有三王夫妇。亢应鸿看起来甚是愉悦,用喜上眉梢来形容亦不为过。三王妃却是神色淡淡,并未有太多表露。

  危漠崖大步跨入主厅。众宾客皆起身作揖,口中念叨着恭喜贺词,危漠崖目不斜视,对道喜声充耳不闻,直接走向厅内,到那主座跟前,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满堂宾客,也不去看那新娘子,只冷冷道:“拜堂吧。”

  这才有侍女搀着新娘,慢慢踱步至厅中。危漠崖扫了一眼空着的主座,扬声道:“本楼主福薄,未能侍奉双亲至成家立室之日,如今座上无人,不知能否请今夜身份最尊贵之人,代为饮茶?”

  身份最尊贵之人,莫过于皇室血脉了。危漠崖道完,便望向了亢应鸿。

  亢应鸿微微笑了笑,答道:“本王自是不愿推辞危楼主美意,但王妃乃是新娘长姐,长姐在爹娘之前饮茶,是否有些不妥?”

  “王妃已是皇家贵族,是天下人的主子,应当无不妥。不过,”危漠崖道,“若是王妃有此顾虑,王爷一人上座,也足够光耀门楣了。”

  亢应鸿闻言,微眯了眯眼,只看着危漠崖,似乎在猜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危漠崖只管负手立着,任他打量。亢应鸿终是点了点头,起身入了主座。

  危漠崖与那新娘见此,便顺从地站到厅中,垂首而立,甚是恭逊。

  “一拜天地!”媒婆在一旁扬声道。

  地上已备好蒲团,危漠崖与新娘同时朝下跪去,磕了头。

  “二拜高堂!”

  两人换了方向,朝着亢应鸿又是一拜,而后起身。

  “夫妻交拜!”

  这几个字稍稍刺痛了危漠崖的心脏,叫他难以遏制地想到了云淡,仿佛他就在厅中,看着自己与他人成亲,波澜不惊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危漠崖弯下了腰,却并未跪下去,阖眼隐去凄怆之意,忽地抬起了一只手,绸缎从袖中飞奔而出,却缚向了一侧亢应鸿的双腿。

  亢应鸿双眼登时睁大,侧身躲过这一道攻击。危漠崖也跟着转了方向,直起身子又送出一道绸缎。亢应鸿所坐的椅子上忽然蹦出机关,扶手上有精铁手铐跃出,将他的一只手锁在椅子上。他的另一只手侥幸离开扶手,向下捞住绸缎一段,扯紧了稳在胸前。

  “危漠崖!你想做什么?”亢应鸿将一旁的小茶几狠狠踢向危漠崖,灌了不少内力在其中。

  危漠崖一手撑地,施力一跃,手中仍拽着绸缎,却翻了个身,避开了袭来的小几,怒喝震开了满厅堂:“我想做什么?当然是剿灭逆贼,杀之而后快!”


第40章 风月迟夕 十七·灰发·令牌

  危漠崖这几招的阵势一下来,满堂宾客自是尖叫着作鸟兽散。甄不移领着几个六王府的人守在出口,眼光锐利得很,无关紧要的人自是由得他们逃命,亢应鸿的党羽却皆被拍了回去。

  亢应鸿被危漠崖的缎带缚在椅上,闻言却是冷笑,道:“本王为朝廷鞠躬尽瘁多年,与当今圣上手足情深,你这一声逆贼喊出来,可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三王爷借助江湖歪门邪道,意图加害当今圣上,证据确凿,”甄不移缓缓脱下外袍,里头却是他行走江湖时的惯常素衣,“是陛下的旨意,要将你捉拿。”

  见他俨然一副要以白道会首领身份出手的模样,亢应鸿变了脸色,道:“甄不移,你这是什么意思?”

  甄不移道:“王爷借着寻找先皇手谕的名头,近些年暗地里将兵权逐步收归己有,还花重金试图买通江湖各大门派,为自己巩固接任地位,这些事,你道江湖中人皆是眼瞎?”

  危漠崖仍手执缎带一段,眼见甄不移似是要出手,低声道:“同你说过了,白道会出面过于难看,我一人对付他便是!”说罢,仰首又将缎带再绕一圈,直锁亢应鸿咽喉。

  亢应鸿眼中忽发精光,凝神聚气,内息一瞬暴涨,猛地将绕在他身上的缎带逼得四分五裂。伴随一声巨响,内息掀起巨风,危漠崖和甄不移二人大惊,同时几个翻身向后退去。

  “就凭你这些空穴来风的说辞,想要诬陷本王?”亢应鸿抬手拂去身上残存的几根布料,面带怒意,“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你们两个可担当得起?”

  “你带头找寻毒害皇帝的方法,还将秘方藏于府内,这也算是空穴来风吗?”危漠崖高声反问,似是怕剩余被困在厅内的宾客们听不见似的。

  亢应鸿的脸色骤变,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迟夕剑内藏的,是天下间唯一能诛杀天子的秘方。王爷把剑藏得这么好,不就是为了这个?”危漠崖笑得张扬。

  亢应鸿难以置信道:“胡说八道!剑内藏的明明是——”

  危漠崖打断道:“是先皇手谕吗?这种流言恐怕也是王爷派人传出来的吧?”

  “这明明是你风月楼的账本内容!”

  “可惜,剑内藏的正是你谋反的证据。”危漠崖扬了扬手中两张薄薄的黄纸,上面隐约可见“亢氏心法逆解”几个字。

  亢氏心法,便是皇家从来只传给继位登基之人的心法,虽无杀神弑佛之力,却可保人百毒不侵。唯一的死穴便是逆解之毒。

  迟夕剑里藏的竟然是这个。这便是,当朝皇帝亢应岚的催命符。

  亢应鸿煞费苦心想要借先皇手谕来加强自己的势力,却没想到这是能改朝换代之物。他虽有心做皇帝,但亦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因此多半是真不知此逆解的存在。危漠崖却将计就计,以这逆解作为他意图谋反的证据。乱臣贼子遇上江湖邪教,一旦打起来,该说是误杀?抑或是平叛?说辞都不重要了,反正皇帝想亢应鸿死,那风月楼便成全这面和心不和的兄弟俩。

  这一招栽赃嫁祸,也算是脏到极点的手段了。

  “危漠崖,你想要制造证据来扳倒本王,也挑个像样点的,”亢应鸿死死盯着危漠崖,“迟夕剑现在仍好好地躺在王府内,你这两张废纸,能说明什么?”

  “你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算了,便让你死个明白。”危漠崖将黄纸抛向空中,眨眼间手中又多了两把匕首,腾空而起便朝亢应鸿刺去,“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信任过你,你书房里的迟夕剑,是假的。”

  亢应鸿心中登时大惊。这便真的解释得通了。

  真正的迟夕剑,一直都在危漠崖自己手中。这两张黄纸恐怕真的是剑中的“手谕”。如今他熔了剑,抢先一步取了剑中证物,若今日亢应鸿不能从这鸿门宴中脱身,危漠崖只需翻出藏于王府内的假剑,来一招老套的栽赃嫁祸,便可给他冠上意图谋反的罪名,甚至以此为由诛杀自己。但自己终究是王爷,眼下危漠崖如此之大胆,招招是要取他的命,恐怕早已得到天子首肯,誓要将功高盖主的自己铲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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