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咬着唇,睁着眼盯着黑暗里看不见的屋顶,忍受着胃里因为饥饿传来的疼痛感。 他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五天没怎么吃东西已经让他大脑几乎没什么精力思考东西。 就在他在黑暗里发呆时,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他有些虚弱地抬起头,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衙役的身影。 那两个衙役打开门,一边一个将他拽了起来,拖着他带到牢房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 油灯发着微弱的光,即使这样昏暗的光线也让晏辞微微阖了下眸子。 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他才睁开眼,看着周围挂在墙上或者放在地上的各式各样形状可怖的刑具,这才明白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晏辞几天没怎么吃饭喝水的嘴唇已经皲裂,他嗓子干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忍不住低头咳了几声。 那两个衙役看着他的样子窃窃私语道: “真要这么做?” “大人说这不也是为了快点结案吗...别用能在身体表面留下痕迹的。” “可是...” “没事,他又不像那些动不得的士人,一个商贾,打就打了,怕什么?”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这商就是排行在最末的那个。 若是士人犯罪,他们那是轻易不敢上刑的,必须是犯了重罪才能给士人上刑,而且还得有一层层文书批下。 然而面前这人只是最低等的商人,就算动了又怎么样? ----- “探监,探监也不行?” 苏青木感觉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怒目而对面前的衙役。 衙役道:“你们要探监的可是有杀人嫌疑的犯人,上面有命令不能私自探监。” 跟在他身后的顾笙眼睛这些天哭得红肿不堪,此时听了这话哀求地看着苏青木。 苏青木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块刚从钱庄取出的一两银锭递给衙役: “就这一次,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那衙役看了一眼银锭子,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掂了掂:“这点儿也太少了。” “...” 苏青木又掏出了一锭:“这些总够了吧?” 二两银子,都够这厮一个月的月俸了。 “嗯...”衙役一副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行,进去吧。” 苏青木对身后的顾笙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刚要进门,衙役突然又拦住他们: “等会儿。” 苏青木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耐着性子道: “这位大哥,银子都给了,又怎么了?” 那衙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笙: “你们这是两个人,你这才给一份的银子。” 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同僚:“何况我这么大一个兄弟你没看到啊,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 “...” 苏青木深吸了一口气,将怀里的银锭一股脑拿出来往衙役手上一放: “这下够了吧,快让我们进去吧!” ... 顾笙紧跟着他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通过窄小的甬道。 甫一进牢房,里面难闻的气味便涌到面前。 顾笙几乎再次落泪,他的夫君鼻子有那么敏感,天知道是怎么在这里熬过来的,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夫君? 两个人一间牢房一间牢房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旁边两侧的牢房竟是传来不甘心的哀嚎和咆哮声,使得两个人加快了步伐。 直到顾笙看到旁边一个牢房里,靠着墙安静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瞬间抑制不住泪水,朝着那间牢房扑了过去。 “夫君!”他顾不得其他,大声唤着。 那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动,刚开始还以为听错了,直到顾笙又唤了几句,这才抬起头来。 “顾笙?” 熟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顾笙用手指死死扣着木栏杆,双目满是血丝: “夫君,夫君,是我!” 里面的人有些艰难地一点点将身子挪动到栏杆边上。 抬起头来,乌发之下,是一张面色惨淡的脸,薄唇皲裂几乎没有任何血色,除了一双眼睛还是乌黑明亮,跟先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顾笙见到他这幅样子几乎神情崩溃,隔着栏杆伸出手不顾一切想要拥抱他。 然而晏辞看着他伸进来的手,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声音很低,一看就是气血不足的样子。 他看着顾笙满脸泪水,眼里划过一抹心疼:“这里这么脏,你进来做什么?” 顾笙用袖子抹去泪,他不知道为什么夫君没有拉他的手,颤的说不出话: “我担心,呜呜,夫君我好担心你...” 晏辞看着他哭得样子,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苏青木。 苏青木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当着顾笙的面也不敢问,只得咬了咬牙: “你,你还好吧?” 晏辞声音很低:“死不了。” 他看了看顾笙:“你去那边等一下好不好,我有些事和他说。” 顾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然而踌躇地看着他,似乎不想离开。 晏辞安慰道:“就说几句。”他开玩笑般,“说几句男人之间的悄悄话。” 顾笙瘪了瘪嘴,到底没再哭出来,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去到了一边。 眼见他离开了,苏青木终于上前蹲下,再也不掩饰惊慌: “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晏辞没说话,他在苏青木之前就没什么好隐瞒得了,将一直隐在黑暗中的手握上栏杆,只见本来白皙的手指,指根处青的发紫,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伤痕,指甲缝里布满了瘀血。 他刚才没敢伸手,就是怕顾笙看到会害怕。 苏青木错愕地睁大眼睛,怒不可遏:“他们怎么敢?!” “还好,只是皮外伤。”晏辞轻描淡写道,“他们不敢打死人。” 他的眸子在黑暗里沉沉,顶多就敢动点儿私刑。 苏青木愤怒地站起身,他还想再说什么,晏辞先他一步开口转移了话题。 “有吃的吗?”他问,“我太饿了。” 苏青木愣了一下:“你等一下。” 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块已经凉了的饼子: “外面那两个杀千刀的不让带吃的进来,只能偷偷带进来这个。” 晏辞什么也没说,接过那干巴巴的饼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 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细微的咀嚼声在黑暗里响起。 苏青木在他吃的时候说了这几天的事。 “我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除了王猎户,根本没有人见过你们,就算证明他在说谎,也无济于事。” “荟...余荟儿那边我也去了,她娘见到咱们几个就打,根本近不了身。” “唯一知道的是最后见到她的就是她娘,之后她就不见踪影了。” 他使劲挠了挠头,看着安静吃饼的晏辞: “到底是谁那天晚上和你们在一起?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后天就是第三次提审了,如果晏辞依旧不肯招供,衙门就有资格直接在明面上对他用刑,甚至有可能被押到县里再审一次,不过要是真的去了县衙见到张知县也是好事,总比那什么主意也拿不定的白伯良强。 晏辞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这些天在黑暗里唯一做的就是回想那天醒来看见的场景。 并且强迫自己忽视余荟儿的脸。 此时他用那双满是伤痕的手吃着饼,眸子在黑夜里还是雪亮。 就在苏青木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晏辞突然开口,他一边吃一边道:“你记不记得珠儿之前还花钱让余荟儿帮她卖香膏来着。” 苏青木没懂这和这案子有什么关。 晏辞解释道:“说明余荟儿没有抹香膏的习惯。” 可是他那一日醒过来的时候分明闻到了余荟儿身上的香粉味。 苏青木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有人往她身上撒了香粉,就是,嗯就是为了掩盖—” 他顿了顿:“味道。” 不等苏青木说话,他又道:“...还有几天前在珠儿那里。” 苏青木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自己妹妹的名字:“珠儿?” “嗯。”晏辞点头,“当时她养的一头猪死了,我们还帮她埋来着。” 苏青木点了点头:“记得,那又怎么了?” 晏辞依旧咬着饼,沉吟着开口: “我记得她当时说那猪之所以迫不及待要埋,是因为死了三天了,已经开始臭了。” 苏青木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看着晏辞咬着饼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压低声音问: “所以你,你醒来那天就闻到了什么味道是不是?” “对。” 晏辞将最后一口饼狼吞虎咽地吞下,抹了抹嘴角的残渣: “时间不对。” 苏青木吸了口气:“什么时间不对?” 晏辞看向他:“余荟儿死的时间不对。” “仵作在说谎。”
第99章 “仵作?” 苏青木听完他的话显得有些惊讶。 他来之前想过很多结果,但因为事发突然,他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了解,就收到了这么一个炸裂的消息。 他有点纳闷: “可是仵作他不是衙门的人吗,他为什么要撒谎,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晏辞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误判...或者撒谎...谁知道呢...” 但是就算他们证明仵作说的时辰不对也不能证明晏辞的清白,毕竟还有所谓的证人在场。 他眯着眼,有些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饼渣,他饿了五天,如今看见食物时眼睛都是绿的,这一个饼子他囫囵吞下去,压根没有饱腹感。 “还有没有?”他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头牛。 苏青木有些为难:“没了,外面进来还得搜身,这一个也是费好大劲儿带进来的,明天我再想办法来多带点儿...” 晏辞将满是伤痕的手重新缩回到黑暗里,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时候只要保证不饿死就好了。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如果仵作说的是错的,那王猎户说的话也不能信...” 他抿着唇,仔细回忆着那天在公堂上发生的事情。 晏辞这些天在牢房里除了受刑挨饿之外,若是放普通人身上早就精神崩溃了,而他在黑暗中独自一人,脑子却是愈发清醒起来。 “如果她是当天晚上被...身上不会散发出那种味道...” 晏辞说的时候看了苏青木一眼,见他神色还算正常,便继续往下说。 而且那种被香粉掩盖住的味道,若非嗅觉异于常人,根本就不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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