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后便不再往乡间跑,而是坐着马车去了镇上另外一条街。 晏辞是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见到了属于晏家的店面。 他之前见过赵家在街角那个门面富丽的店面,那店铺装潢华丽,门口的牌子色彩艳丽吸人眼球,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一眼。 所以相比之下晏家的铺子要低调许多。 虽然低调,但不代表档次低。 店铺的整个门宇是都用质地古朴的杉木制成,木头表面没有涂抹其他店铺都会用到的那种颜色艳丽的油漆,而是只刷了一层薄薄的清漆,将木头的纹路极好地呈现出来。 店面风格就像是晏老爷那清雅的府邸,和那辆低调显贵的马车一般,外表没有丝毫多余的花花绿绿,但是那些打磨光滑的棱角,门上雕刻精美的纹路,质感非凡,名木自然风干形成的深色纹理一起,述说着其之大气昂贵。 这店面的门扉甚至都不算很高,胜在装潢讲究,坐落在这街头,看起来更像一个一般人不敢进的古玩店。 而店门两旁挂着一副木质对联,上面用黑色的墨迹写着两行典雅大气的字。 右边是:“沉水良材食柏珍。” 左边是:“博山烟暖玉楼春。” 晏辞看到这幅对联忍不住扬了扬眉,他这老爹真是够雅的。 再抬头向上,同样风格的匾额上提着落笔稳重的“沉芳堂”三个行书,字势遒劲有力,入木三分,也不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 与晏辞擅长的瘦金体不同,行书一向是最有韵味的一种字体,其字势行云流水疏密得当,如今放在这牌匾上将雄浑大气之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在这块牌匾之下,下面还放着一块儿稍小一点的牌匾,上面是一行稍小点的字体:“晏氏香坊”。 “下面这牌匾原本是没有的,不过老爷搬来这镇上后,让人特地加了这块儿牌匾:老爷说只放店名牌太含糊,让人不知道咱们这是家什么店,所以特地加了下面那块。” 晏辞表示明白,不过要是他,为了更接地气一点儿,可能就把上面那块牌子摘了,那样岂不是更一目了然,就像外面那种“XX线香铺子”“XX沉檀铺子”。 陈昂看着他盯着那牌匾,仿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笑道:“外面的铺子自然不能和晏家这百年老店相比。” “这沉芳堂是晏家第一代祖辈从宫里告老还乡后所创,到今天也有百余年历史,‘沉芳’二字正是出自第一代祖辈晏沉芳的表字。” 晏辞了然,原来是祖宗创下的香号,那就是晏家对外的门面,是品牌,是万万不能摘的。 晏辞将目光从牌匾上移开,看了看四周。 这店面位于这条街的第一个,光从门面看并不算很大,整体带着一种清雅别致的感觉,尤其是跟赵家那个高大的像酒楼的铺子相比,显得有些矮小。 晏辞正暗自想这铺子是不是小了点儿,毕竟在他印象里晏家的铺子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有名,怎么着也得更大一些才行,难不成这店里面别有洞天? 他正暗自忖度,就见陈昂朝整条街一指:“公子是想先进店看一下,还是听我把这条街的其他店面介绍一番再进去?” 晏辞沉默着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这条街上的店面都是眼前这店的风格。 他回过头:“...这条街上的店都是晏家的?” 陈昂十分自然地回答:“正是,不过出于各自职能不同,并非都是贩卖香品。” 他介绍道:“公子面前这个,里面的香品成色稍高,都是晏家的招牌,但是平日产量稀少,只售给固定的几个客官。” 他手指往里一指:“东边第二个,里面都是磨成珠子的质地稍逊些的香木,让工匠打磨好串成珠串,供给喜好文玩的客官;再往里第三个,里面则是制作香匣香盒等为香品包装之用的外物...再往里面几间则是存放香料的库房,最里面那间最大的则是晏家的工坊。” “白檀镇上的客官普遍对香品要求不高,只求日常之用,若是公子去了胥州主店,那边还有专门养香师香娘的店面,负责上门给家世显赫的客官打香篆的。“ 晏辞豁然开朗:所以这条街都是晏家的! 他们这边刚到门口,里面那管理这店铺的管事听到声音出门上前,后面还跟着几个统一着装的伙计。 陈昂见到他出来,与他介绍道:“这位你们好生记着,是晏家大公子,今日第一次来铺子巡视,快来见过。” 那管事三十多岁,大概是晏氏的旁系,来是的路上陈昂便与他说了,晏家虽是人丁不多,但是还有几个远方旁系,平日里铺子就交给他们管理,都是晏氏的人,交给他们比交给外姓要放心一些。 那人闻言看了晏辞一眼,朝晏辞行了个礼,面色如常。 许是晏家这几个月风波太多,到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眼前这年轻人无疑便是新的东家。 其实这店里的人都听说过他们这位新东家的名字,传闻他以前是个只会喝酒的纨绔,被赶出门后才痛改前非,香会上一举得了两道魁香后声名大振,其间又经历许多波折,到如今才正式接管晏家。 马车来之前,店里几个人还在相互讨论,都在议论这位新东家到底是不是传说中那样改头换面,言语间八卦居多,但是疑虑也是有的。 管事礼毕,直起身子向晏辞道:“请大公子进门一观,容某为公子一一介绍。” 几人正要进门,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晏家的伙计,看样子是从最西边的那间存货的仓库而来,神色匆忙,额角带汗,正在朝着这边而来。 陈昂叫住他:“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在公子面前怎么能失了礼数?” 那伙计忙顿住脚赔罪,神色间有些踌躇,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开口。 店铺的管事此刻也察觉不对,问道:“你这样急急忙忙的,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伙计愁眉苦脸,这才把事情说了:“管事,小的正是来寻你的。” “前些日子店里从西南进了一批麝香,这些麝香进的时候就花了几百两银子。” “如今刚好过了麝香采集的月份,所以这批麝香十分珍贵,是将来一年店里所有带麝香香品的原料。” “店里的伙计们都是对其慎之又慎,大家都知道稍有偏差,接下来一年店里所有包含麝香的香品都得下架。” “可是今日正要开箱使用,结果一开箱,便发现这麝香的香味比三日前减淡不说,颜色也是褐中带红,味道十分怪异,小的不敢隐瞒,这不速来找管事你了吗!”
第119章 那伙计一口气将事情说完,方才吐出一口气,神色间却是颇为紧张地看着面前几人。 晏辞没太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但是那管事与陈昂一听齐齐变了脸色。 他不太明白他们如此紧张的原因,问陈昂道:“这批麝香很重要?” 陈昂与他解释:“公子有所不知,这批香料是去年定下的,几日前从西南云州不远万里运送来的,每年只有这一批,只因这麝香每年年产量稀少,属于有价无市。今年的麝子刚刚过了闹春的时候,下一批麝香就要等到明年中秋之后了。” 麝香并非是由草木结成,而是由一种叫做麝的,像小型鹿的动物身体中结成的,乃是雄麝到了交尾的季节,从其腹部肚脐和排泄处之间的香腺里产出的。 若是在现代,为了保护麝这种动物,会进行人为养殖麝子来产麝香。 但是在这个朝代,若是想得到麝香就得杀掉雄麝,割掉其香腺,所以这种香因为产量稀少而变得十分珍贵,在市面上动则千百两银子也不奇怪。 所以如果库房里那批麝香有问题,会给晏家带来巨大的损失,管事的情绪显然更激动一些:“你一个毛头小子,哪来的本事确定那批麝香有问题?!” 小伙计依旧愁眉苦脸:“管事,这麝香的味道我都闻过几百回了,不会弄错啊。” 他说的十分肯定,那管事于是更加焦急,朝晏辞拜了拜急切地解释:“少东家,我在铺子里负责麝香采买快有十年了,这店里的麝香都是我亲自去当地采收,绝不可能有差错!这小子的话不能当真,这...” “没事。”晏辞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到这儿了,不如先随你们一起去库房看看。” 这晏家的库房在这条街最里面,临着一条小河,周围修了望火楼和几口水井,白天夜晚都雇了人轮番看管,可见里面香料的贵重,生怕起了火。 几个人到了库房门口时,库房里的伙计都聚在门口,全部穿着一样的黑色,方便做工的衣服,身上沾满香粉,应该是香料工坊的小工。 几个人正围在门口讨论着什么,见到管事的身影立马噤声,又看到他旁边的晏辞和陈昂,陈昂以前经常来铺子,所以大部分人认得他,但晏辞就不是了。 不少人好奇地打量他,但是都没敢说话。 伙计在前面带路,进了库房,一个朝下的木梯通向黑洞洞的地窖,地窖里面分了数个单间,每个单间里所存香料皆不同。 不同于晏辞在家时简单的在小香房将所有香料放在一起,晏家这偌大的库房分门别类将所有香料单独保存。 凡是有些历史的香铺都知道,好的香品在得当储存一段时间后,香味会更加温润平和,当若是储存不当,香味和药性容易混杂。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同形制的香分别储存,放在地窖避光避潮是最好的方法。 存着麝香的库房,一开门一股浓重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里面数十个木头箱子,打开盖子里面放着附着稀疏皮毛的扁圆形的东西,便是雄麝的香腺。 这未处理过的麝香之后必须将上面的皮毛杂质去除,再阴干,得到的香体又被称为“整香”,若是将里面的粉末状香粉刮出来,这些粉末便是“散香”。 晏辞的目光落向一旁的桌子上,上面一包纸上面正是刚刚从雄麝香腺里挖出来的褐色“散香”。 陈昂和管事在一旁听着伙计述说,一边看着刚刚刮出来的香粉。 那管事越看越心急,尤其是少东家第一天到这里就出了这种事,自己岂不是要被当场问责,而且这么贵重的香料他怎么赔得起。 “这香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批货当初是我亲自去云州采购一一开箱验过的。”他怒视着伙计,“是不是你们之间不小心弄丢了,掺了些假的在这里!”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其中去报信的那个比较勇敢,大惊道:“管事,你怎么能怀疑我们!这种东西一颗就要十几两银子,就算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啊!” 陈昂并不是很懂香料,也不知他们说的谁对谁错,见一边的晏辞一直没说话,试探着问:“大公子,你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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