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钟卿,“是救它的代价。” “代价?”钟卿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若是我方才不接你,那代价便是你的命,你也愿意?” 温也思索了一下,又道:“若是提前知晓自己会掉下来,我或许会找别的法子,毕竟我母亲和妹妹都不能没有我,可世上这么多事,哪儿能事事提前知晓结果呢?因此,我便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钟卿深黯的眸子里浅浅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对温也说:“随我进来吧。”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个人影,一个身着玄黑劲装的近卫打扮模样的人出现在温也面前,对温也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推着钟卿的四轮车往屋子里走。 温也犹豫了一下,看那猫早已经跳到院子的假山边去了,便放下了心,跟着钟卿进了屋。 钟卿让他坐在客座,对那侍卫喊道:“去拿点药来。” 侍卫得令转身去找药,不一会儿便拿出两瓶金疮药放到桌前。 随即又同钟卿道:“属下去看看药。” 显然,此药非彼药,温也闻到他的屋子里充满了药味,看少年身子孱弱,应当是有重病在身,也不知方才他接住自己那一下有没有受伤。 钟卿看他眼底写着担忧,却也没有心思探究,他向来对旁的人或事无甚兴趣。 反倒是温也先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钟卿万万没想到他愁眉紧锁,竟是担心这个。 钟卿身在钟家,家中有妾室偏房,还有族中旁支,虽说作为嫡子身份尊贵,却也见过不少腌臜之事,倒是少有见到如温也这般,笨拙中透着几分机敏,固执中还有几分率真。 他便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一句,“凭你那身子骨,还压不坏我。” 温也见钟卿说话也没有勉强之色,应当是没有大碍,这才免去担忧。 钟卿指着那两瓶药,“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既是在我院中弄伤的,这药你拿去,仔细涂抹着,不出两日便可痊愈。” 温也也不推辞,“那就谢过这位哥哥了。” “说来,还不知道哥哥尊姓大名,我叫温也,在家中排行老二,这次是随母亲来昭佛寺祈愿,哥哥若是不介意,像母亲一样唤我阿也便是。” 钟卿本不想回答,但看他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双眸若秋泓湛然,教人不忍辜负。 钟卿冷着脸,“钟卿。” 温也道:“那哥哥可有表字?” 钟卿刚想张口,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回答这么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屁孩这么多问题。 转头却对上温也歪着头看向他,一双莹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卷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灵动有神。 钟卿暗暗握了握拳,罢了,名字都说了,不过是个表字而已,“景迁。” 温也说:“那我叫你景迁哥哥可好?” 钟卿已然麻木,“嗯......” 他怀疑自己八成是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憋了太久憋坏了,竟然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这么有耐心。 温也仔细琢磨了钟卿的名字,饶有兴致地道:“哥哥的名字是否有深意?” 钟卿眼神中难得带了一丝疑惑,“什么?” “荏苒景迁,钟情于尔。” 钟卿一愣,神色有些微妙,“你这小鬼,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 “不懂啊,我是看戏文里这么说的。”温也问道,“景迁哥哥,你懂吗?” 钟卿回答的很干脆,“我不看戏文。” “倒是你出来这么久,母亲不担心?” 温也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转而懊恼道:“哎呀,糟糕,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此时端着药进来的慕桑对钟卿道:“主子,药熬好了。” 温也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药,忍不住直皱眉,这得多苦啊。 钟卿看温也还站在原地不走,“怎了?” 温也不太好意思道:“我是贪玩跑出来的,路上净顾着看风景去了,未曾识路,景迁哥哥能否劳烦给我指个路?” 钟卿垂眸,微抿的唇上浮现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慕桑,你将这位、这位小友安全护送回去。” 温也笑起来,又认真向他行了一个礼,“多谢景迁哥哥!” “我看哥哥这院子空得很,若是哥哥不嫌弃,我明日还来找你,与你做个伴可好?” 明明是自己想来找他玩,这一番情真意切倒说的像是他无人陪伴,想要找温也似的。 钟卿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心思单纯也不失机灵,脑子里还总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自己现在废人一个,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好容易见着点不一样的,钟卿不想再循规蹈矩,他想放下戒备,尝试着去从小孩口中了解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钟卿对于自己这种想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换做是从前,他只怕是在外人靠近院墙的时候,便要将人驱逐了。 慕桑正准备带温也回去,温也却说:“等一下。” 温也在自己的兜里摸寻了一番,拿出东西握在手里,他走过去,拉起了钟卿的手。 那一瞬间,慕桑手中的镖悄然自袖间滑出,却被钟卿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丝毫不知自己差点小命不保的温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钟卿掌心,眼眸微弯,微挑的眉透着几分狡黠,“这是景迁哥哥方才救我的‘代价’。” 钟卿看着手中那颗纸糖,神色微怔,直到温也和慕桑离去良久,他才缓缓拆开糖纸,内里糖果很普通,没有小时候在府中吃的那般晶莹剔透,成色微黯,一看就是那些小商铺小作坊里头买的。 “‘代价’么?”钟卿低喃一声,随即将糖果放进了嘴里,丝丝缕缕甜意化开,像是漫到了心里。 明明是最寻常的一颗劣质糖果,钟卿却吃出了不太一样的感觉。 他曾做过许多事,也曾付出过不少代价,但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孩以糖作为代价给他。 也是头一次,他发现这所谓的“代价”,原来还可以是甜的。
第七十九章 极度依赖 第二天,温也如约而至。 钟卿院子四周都安排着人手,上次若不是看他是个小孩,若没有钟卿的默许,温也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这个院子的。 温也这次走了大门,上次来还紧闭的门,这次却大开着,像是在无声欢迎着他的到来。 慕桑就站在门边,他看得出自家主子对这小孩格外有耐心,因此待温也也也很友善,“进去吧,主子在等你。” 温也刚一进院子,就看到钟卿坐在树下,望着那颗老树发呆。 光秃的枝干上叶子快要掉落干净了,像是老人垂暮,处处萧条。 温也悄悄走近钟卿,在他身后几尺外站立,他听见钟卿说:“你说,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温也想了想,说:“哥哥的问题,阿也不是很明白。” “但是母亲曾对我说过,大树落叶是为来年春天做准备。” “万物生长皆按一年四季循回往复,都是这般光景,这样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不觉得乏味么?”钟卿依旧出神地看着上空。 温也走到钟卿身边,蹲下身,胳膊撑在膝盖上,还缠着纱布的两只手抵住那张稚嫩的小脸,他很认真在思考钟卿的问题,随后答道:“不会呀。” 钟卿微微转动轮车,看向他。 “景迁哥哥有所不知,我家里看我看的紧,我很少有机会出门的。在旁人看来很常见的东西,我兴许都没有见过。” 温也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落寞,不过他似乎没有打算谈论自己家里人的想法,继续说道。 “我昨日来此处,便是因为见这后山漫山遍野都是落叶的金黄,很是好看,结果因一时贪看美景......”温也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碰见那只猫,更不会遇见景迁哥哥了。” “所以呀,别看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棵树,它可能就跟阿也一样平凡,但说不定有一天,它或许能给人带来意外的惊喜。” 温也抬头,寻求认同一般问他,“景迁哥哥不是也没想到,会因为院中这棵不起眼的古树认识阿也,不是吗?” 钟卿手指微微动了动,抬手放在他的脑袋上。 他平日里不喜近人,不太习惯对人做这个动作,一开始动作有些许僵硬,但是掌心触感柔软,便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有时候觉着你少不经事,可又能有这么多大道理。” 温也从来没被人摸过头,钟卿的手掌并不宽大,反而是窄瘦纤长,掌心带着微微的热度,温也想,原来被比自己年长的人摸头是这样的感觉,有种自己不用被迫长大,还想撒撒娇的感觉。 不过钟卿明显也是第一次,他像是没有把握好力度,不轻不重地拂过温也的发顶,虽说不疼,但却将他的头发都揉乱了。 温也一边摸自己的发带,一边锲而不舍地问钟卿:“景迁哥哥不反驳我,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钟卿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悻悻地收回手,也察觉自己好像力气用得太大了。 他看着温也,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是是是,人小鬼大。” 温也嘻嘻一笑,将自己的发带扯下来,理了理被揉乱的发,恰好一片叶子落下来,挂在温也头上,后者却无知无觉。 钟卿伸手给他摘下那片叶子,想着他头发也是被自己弄乱的,便顺手拢起温也的头发,“我来吧。” 温也看不到自己后面是个什么光景,也就放开手任他给自己梳理。 钟卿身边没有梳子,就用手简单抓了两下,将温也的头发捋好之后,又给他缠上发带。 然而绑好头发之后,钟卿却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怎么还没有方才被揉乱的时候好看? 钟卿自认虽不敢说自己是个完人,可但凡是他所碰到的事,便没有什么是不会的,今日却被一条小小的发带给难上了。 温也没听见后面的动静,问道:“好了吗?” 钟卿松开手,面色有些讪讪,“嗯。” 温也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带,发现早不知偏哪儿去了,头发还是有些凌乱。 他看到钟卿这副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笑道:“哈哈哈,原来景迁哥哥居然不会束发!” 钟卿微微摇头,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也却是少有看他笑的,只觉他一笑起来,所有他见过的美好景色都黯淡了。 温也学着一副大人模样同他讲,“哥哥多笑笑吧,不要成天板着个脸,不然时间长了,就会忘了如何让自己高兴了。” 钟卿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他这么小,从哪儿去学的这些东西,可他竟也觉得温也说的话虽然天真,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慕桑,把镜子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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