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篮子,放到小六子的旁观,拿起香,三鞠躬插放进香炉内。 薛岫冷哼一声问:“你怎么来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毕竟,他生前也算是我王家支持的储君,死了我也合该来送上一程,不然,最后可要落人口舌,说我王家都是负心薄情之辈。” 王雨玉泽走到棺椁边,微伸头看着棺椁内的赵佑仁,望着他泛紫的唇瓣,眯着眼道:“好狠的心啊,不想给他翻盘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可我却不想叫他如愿。” “……” “你倒是不说话,我方才可都是听见你骂他,骂得挺好,赵佑仁就是个懦夫,当今是想重复他的路子啊。” “少说两句,”薛岫偏过头,他走到小六子的跟前问道:“你可愿随我回薛府。” 小六子望着熊熊烈火焚烧着纸币,听到薛岫的问话,猛地抬起头道:“薛公子,我想陪着太子。” 他偏过头望向太子的棺椁,又在噙笑戏谑看着他的王玉泽身上停留片刻,看向薛岫道:“劳烦薛公子,六日后将我的尸身焚烧,若是可以,我想随着殿下一同下葬,我想殿下也不会孤单,若是嫌奴身份低微,就让奴的骨灰制成器物,好陪同殿下。” 希望殿下不会嫌弃奴,小六子低声泣哭着,他怕殿下在下面太过于孤单,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知殿下是否会冷。 薛岫沉默着,他望向外头被风吹拂的落叶,低声说了句,好。 小六子磕头感谢着,“多谢薛公子。” 你倒是有个忠心的奴仆,王玉泽偏头望向棺椁内的赵佑仁,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他怕是这世上唯一一心一意惦念着你的人,你这一生,能有人这般待你,若你知晓,也会落泪的吧。 若你要恨,也只能恨你生在帝王家,王玉泽走到薛岫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听说殿下临死前赏赐你诸多宝物,连带名下的铺子都送予你,这场争乱中,你反倒是赢家。” 薛岫冷冷地看着王玉泽,王玉泽轻笑一声:“若是你想护住他的东西,遇到困难,可来找我。” 毕竟,太子生前所有的东西,皆来自皇家,还有皇后留给他的嫁妆,可是一笔横财。 宫里的人可不会放任这笔横财被臣子掌握。 “多谢,”薛岫淡淡道。 他也知道其中的不易,他道:“不日后,我会南下,你若是愿意,可随我一同前往。” 南下?! 王玉泽离去的步伐微顿,他猛地回头,笑容收敛,凝重问道:“真的?” “嗯,你不愿意可不去。” “此等好事,多亏薛三郎能记上我,是玉泽的荣幸,哪有不愿的,只是,此事你有几层把握,靠夏家?” 薛岫抿唇没有说话,略偏过头看向别的地方,不想回复王玉泽,道:“你只需和我一同去即可,别的,你莫要打探。” “好说好说,我等你的好消息。”王玉泽拱手带笑离开。 薛岫离开之前,最后淡淡看了一眼小六子,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出门迎面遇上前来的薛雅柔。 他瞳孔微缩,眼睑微抬,怔愣片刻道:“四妹。” 薛雅柔凤冠霞帔在身,她浅笑的像薛岫见礼喊道:“哥哥,我好看吗?” 薛岫抿唇沉声说着:“嗯,好看的。” “劳烦哥哥等我会,”薛雅柔微拉起下裙,穿着并蒂莲暗纹红绣鞋,她踏进大堂内。 缓缓的蹲下身,轻低垂着头,上香。 香插进香炉内,她绕过白色的灵幡,走到赵佑仁的面前,撑在棺椁在,俯身问道:“我好看吗?” “在你眼中我肯定是最好看的是吗,我身上的嫁衣是我亲手绣的,费了我很长时间,你要是能亲眼见到,也定会欢喜的。” 薛雅柔俯身在赵佑仁的唇瓣上轻轻的触碰下,她道:“上次上元佳节一别,约好下次再相聚,未曾想到竟是今日,我如约来赴约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薛雅柔柔荑抚摸着赵佑仁的面容后,她道:“哥哥,一国太子身死岂可用如此寒酸的棺椁,劳烦哥哥替他换个宽敞的。” 薛岫皱眉:“四妹。” 宫中备下的棺椁哪有差的,虽云帝恨不得赵佑仁死去,但身后之后也不会亏待他的儿子,放下太子的尸身尚有余地。 “哥哥莫是想差了,也罢,”薛雅柔叹息道,她抹掉眼角的泪水,笑道:“我只是想嫁衣和他一起,一同合葬。” 薛岫道:“我去外面等你。” 薛雅柔去偏殿换好衣服后,嫁衣整理妥当,摆放在赵佑仁的身前:“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的,唯有我亲手绣的嫁衣。” 她取下一香囊放到棺椁内:“我知你惦记很久我给我哥绣的那香囊,那香囊我还未送给我哥,这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你可要好好保管。” “赵佑仁,下世你我可不要再相遇。” 薛雅柔说完后,她转身潇洒的离去,和薛岫一起离开。 回到内院的时候,她道:“哥,是否从此我的婚事都能我自己做主。” “是,”薛岫应声,他抿唇道:“我不愿你嫁于别家,在哪也没有家中好。” 薛雅柔笑道:“哥,你不怕他们说我是个老姑娘。” 薛岫皱眉:“只要你内心强大,于此事上无惧,别人的言语亦不能伤你分毫,若你想养几位郎君,薛家亦能养得起。” 她从不知她哥竟会这般想,竟会对自己的妹妹说出养郎君的话,这种为天下所不齿的事情,她哥哥果然不同于那群凡夫俗子,只是她…… 薛雅柔淡笑道:“天底下的好郎儿都在自家,其余人杰亦是只手可数,见过哥哥此等谪仙人,凡夫俗子哪还能入眼。” 薛岫沉思后,他平淡的说出:“若你不知道做何事,学习四书五经,多读书,将来亦可去考取功名。” 他浅笑一声:“即使事情败露,我亦能护你周全,也好让世人知晓,薛家即使是女子,才情亦能力压他人。” 薛雅柔捂着嘴,她想说怎么可以,这有违常规,但不置可否的事,她的心蠢蠢欲动。 “可,可如今世道艰难……” “那便改变这世道,千百年后,世家不存,岁月长河的下游,谁又能知不会出现女子当官的那天,若是没有,那就让我等开辟这条道路。” 薛岫淡然说着惊天骇俗的话,若是被他人知晓,定会千夫所指,痛骂他离经叛道,妖言惑众,不当留存于世。 薛雅柔眼中燃烧起火焰,那是名为希翼的火种,她心情澎湃,紧紧握着拳头,沉声应下:“好,我一定全力以赴,不堕薛家子的名声。” 她要走上那条没有任何人走上的道路,即使困难重重,也许还未成功便会半路夭折,但她亦是不惧。 赵佑仁,你不必担忧我,我已经想好自己想要走的路,你若是知道,也会为我欢喜的吧。 “好好努力,”薛岫拍拍薛雅柔的肩膀道:“不日后,我将南下,劳烦四妹管教薛静。” “哥哥不必担忧他,他也是要成婚的人,近日里,甚是用功,虽不及哥哥,但亦会考取功名的。” “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小秘密,四妹,你莫要让别人知晓,若遇到困难,写信于我。” “哥哥放心,我不会独自扛的。” 两人交谈后,薛岫放下心来,他回到院内,看着摆放在院内太子赏赐的东西,太子大半值钱的好物约莫在他这里。 赵佑仁,你这又是何苦,但你记不愿交予他们,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薛岫摆摆手,云喜走到他的跟前,他道:“把这些都登记上册,送入我的私库。” “是,公子,”云喜应声后,呼唤着人,把东西都抬到薛岫的私库内。 . 几日后,太子下葬。 薛岫信守承诺,焚烧小六子的尸骨,余下的骨灰装进匣子中,放入赵佑仁的棺椁中,看着赵佑仁怀中抱着的嫁衣,他手微顿后。 放下匣子,又取下腰间佩戴许久的玉佩,放到赵佑仁的身边,良久,静默无言。 “封棺。” 他一声令下,四周的人上前盖上棺椁,赵佑仁的面容一点点的被遮掩,尘封于棺椁内。 耳边敲打棺钉的声音不绝,薛岫听着,想要抚摸着腰间的玉佩时,手上摸了个空,他双手拢入袖中沉默无言。 这几日,他干坐于院内,望着庭院里的翠树,陷入沉思,时不时心底冒出念头。 赵佑仁,怎就死了呢。 人一死,从前的种种也涌上心头,不由得回想从前与他之间相处的事情。 在宫中当伴读的时候,赵佑仁亦是温和有礼,从未见他生过气,即使三皇子偷走他的作业说是自己写的时候时,他亦只是沉默地握紧着拳头,不上前争辩。 也许那时赵佑仁便知道,上前去争辩亦是无用,云帝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站在他的身边。 唯有他,调换赵佑仁和他的作业后,被三皇子偷走,那时,三皇子才会被惩罚,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在宫中染病不想喝药的时候,他偷偷倒掉药,被赵佑仁发现,他道:“你也不喜欢喝药吗,我也觉得很苦,但生病了就要喝药,喝药了才会好得快,病体沉疴,他们也不会对你多用心,只有好得快,才能照顾好自己,你若是觉得苦,我这里有颗蜜饯,吃了也就不苦了。” 从一开始,他过得日子便不是好日子,死了于他而言,也是件幸事。 薛岫微阖着眼,不愿眼底的眼泪掉下,他忆起年幼时,带往宫内的糖葫芦,他想着赵佑仁会爱吃,特意给他带的。 他还记得那时他欣喜异常的笑容,望着那串糖葫芦像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他双手接过道:“这就是糖葫芦吗,我看了我母亲写的东西,她说她最爱吃的便是糖葫芦,好红啊。” “好甜,又有点酸,谢谢薛岫,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薛岫,你能否给我带带白玉糕,要詹酥记,这也是我母亲喜欢吃的。” “薛岫,他们说你是因为中宫之子的身份才对我好的,没关系,我会做个合格的储君的,不会叫你失望的,我赵佑仁,要当个你值得交付的人。” “……” 薛岫走出去,走到赵佑仁的棺椁旁边,他一袭黑衣于其中格格不入,但他不在乎。 他想在最后的路程,送赵佑仁一程。 赵佑仁,支持你我从不后悔,若不是造化弄人,你是个合格的储君,亦是云国未来的帝王。 我从来都知道,你从不是懦弱的人,你怕的是你自己,怕登上帝位后犯糊涂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又因你父皇想要你性命,你也不愿苟活于世,你亦知你的举止,会使王家离心,不愿拖累薛家。 若你泉下有知,莫要埋怨自己,忘掉世间的一切,去轮回转世,来世,莫要投身于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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