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席间闲谈,勇平侯张势与朝臣闲谈曲州之战,言辞间对龙海船行齐灼的盛赞不断。 听席的朝中大臣时刻不忘观察着盛安帝的神色。眼神流盼,有心之人已经听出几分深意,张势所言与坊间流传高度重合。 好在,盛安帝始终喜笑颜开,不时还与张势对谈一二,好似很感兴趣。 端王祁高扬碍于盛安帝在场,纵使轻蔑之态溢于言表,也只能借酒撒气,其他人倒是都听得很起劲,还不时揣测圣意。 一旁的许衡,由于去得晚,对平定一事并不了解,却也略略补充些后文,增添了些许话题。 整场宫宴,曲州之事都牢牢占据闲谈的中心。满朝文武自然也将此事落在圣恩浩荡之下,一洗天书宫风波给盛京留下的阴霾。 整个盛京,乃至整个盛朝,都换了新颜。 按照惯例,每逢圣上寿诞,总是要大赦天下,以彰显皇恩。 而大赦的名单,自然不包括洪旺。 寿诞的第二天,名满天下的二皇子祁高煦,载着罪魁祸首,从曲州启程。 曲州百姓已经重建家园,曲州又恢复了一派盛朝富庶之地该有的面貌。曲州市舶司对岸口重振旗鼓,番坊也重新接纳了严格审核后的番境商民。 曲州洪家,会被曲州百姓逐渐遗忘,至于以后会被谁取而代之,则是后话。 曲州百姓,自发设道百里,欢送二皇子。比起来时,可说是风光无限。 齐灼作为盛安帝亲派,自然也要同祁高煦一起回盛京复命。应了祁高煦的招揽,此次返京也是理之自然。 “他那腿,比昨天裹的还厚实,也不嫌累赘。”燕霄驾马跟在祁楌晟身旁,看着远处的祁高煦,忍不住吐槽。 “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你怎么不裹?” “妨碍我转头看你。” 一句话,成功让燕霄闭了嘴。眉开眼笑地挺身坐好,稳步行在队列之中。 祁楌晟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愈合良好。只在伤口处贴着一些稳固伤口的药粉,天天裹着,他也并不舒适。 只要返京路上,不出别的岔子。 而岔子就出在第三天夜里,一行人刚在驿站安顿下,柴房便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 等祁楌晟赶到之时,只见看守洪旺的巡兵已经被掀翻在地,三名蒙面高手护在洪旺身边,被十几个巡兵缠斗,但眼看局势已定,其中一个蒙面人身手极其敏捷,巡兵根本不是其对手。 今夜落宿的驿站,背靠一片树林,如今夜色已深,眼见着他们三人成围守之势,护着洪旺从柴房破窗而出。 唯一拖后腿的是洪旺那身横肉,在仓皇逃命中显得很是笨重。也正是洪旺的脚步拖累着三人,被不断出现的巡兵围攻。 只可惜巡兵的攻击力实在不敌,甚至连兵器都不如对方锋利。身手敏捷那个蒙面人,只轻松几刀便除了巡兵手上的佩刀。 但蒙面人的目标不在于取人性命,巡兵一波接一波被打倒在地,听着指令,再度冲上前。 只见剩下两人,终于拖拽着洪旺逃出了巡兵的视线。武功最高的那人殿后,直接一根粗木桩挥过,将驿站外的马棚整个推倒,而马棚里的马匹早就被解开了缰绳,一时间奔腾而出,巡兵被生生阻断了追路。 祁楌晟也想出手阻拦,却不小心扯动身上的伤口,力有不及。 祁高煦赶到时,也只得眼睁睁看着洪旺被劫囚,扬长而去。 “没想到,洪旺居然还有帮手,即刻传本王的口谕,所辖之地的官府,需严加搜查,务必抓到此人。” 传完话,祁高煦才注意到一旁的齐灼。 脸色微微泛白,上衣还未穿戴整齐,内里的药布像显得有些凌乱,伤口处还印出了丝丝血迹,应是被这动静搅得药布没换妥当便赶来阻止。 “你伤还没好,还是让人重新给你包扎一下,别误了伤势。” “是。” 此时马棚外人仰马翻,好不热闹,祁高煦脸浮愠色,十分难看。命人将此地即刻清理,便回了房。 待祁楌晟缓步回到房间,空无一人。关上门,脸色已恢复如常,坐在桌边稍等了片刻,便见一身夜行衣的燕霄从屋顶上纵身而下,下来之前还不忘把瓦片恢复原样。 一脸得意地凑到祁楌晟跟前,等着夸奖。
第87章 上路 燕霄掀翻了马棚,早已经被投喂过的马群,在马棚倒塌之前,向外奔去,而燕霄便趁着这个时机,避开巡兵的视线,往驿站的房顶纵身一跃。 而远处,洪旺和另外两个黑衣人的身影,早已钻入驿站后方的树林,不知去向。 待甩掉了巡兵,洪旺被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他肥腻的手臂,往树林里一条明显被提前布好的小路拐去。 掀开铺在上面佯装的杂草丛,小路往前一探,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陡坡。左右二人在下坡之前,稳稳停下了脚步。 就在洪旺以为,终于脱离苦海时,二人对视了一眼,在洪旺反应之前,便被人用布巾缠住了嘴,此时的洪旺才警觉,这二人恐怕不是来救自已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下一瞬,他就被人狠狠踹下陡坡。 润滚滚的身躯,在这个坡道上像个螺旋似的翻滚,仿佛没有尽头。 从他在盛京宫宴回到府中,接到那封密函时,一切就失控了。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一切,全然被一只大手从天上而盖,将他框在一个逃不出去的牢笼里。 梭图答应借兵给他时,他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但当梭图都被人一箭穿心时,他便知无望了。 当蒙面人出现在柴房,打晕巡兵要将他接走,他以为自已在做梦。 此刻滚在坡道上,反而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滚了多久,等他再睁眼,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已身在何处。 “洪老板,醒了?”谭天池堆出一张笑脸,上前解开缠在洪旺嘴上的布巾,一圈一圈,有意解得很慢。 而洪旺发现,原本只有嘴被缠上,眼下则是全身都被绑在一块石头上。原本快散架的身子,以跪姿被绑着,容不得他动弹半分。 洪旺抬头看向给自已解布巾的人,有些眼熟,却说不出名字。但洪旺有一种,终于快结束的直觉。 此时天光微亮,洪旺借着光亮打量四周。这里竟是一处山洞,他们正身处山体内部,像是被人清扫过,洞口还不时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但顺着看出去,完全看不出外面是什么地方。 如此隐秘的角落,可见是有备而来。 “洪老板看起来,吃了很多苦嘛。完全没有之前在海贸的宫宴上,跟圣上闲谈国事那般富态从容了。”谭天池扔掉手里的布巾,在洪旺脸上拍了几下,看着洪旺的表情,心情甚好。 “宫宴……难道你也在宫宴之上?”洪旺死死盯着谭天池,想从这张有些眼熟的脸上回忆起什么。 谭天池攀爬上洪旺对面,一处山石上坐下。 “那当然,我们就挨着坐呢。” 挨着坐?难道…… “难道……你是齐灼?”洪旺隐约猜到些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齐灼摘下面具的脸。但他知道齐灼脸上有伤,可眼前之人,哪里有半条疤痕呢! 谭天池坐在山石上,俯视着洪旺,听到这话笑了笑,一贯的邪气。 洪旺知道自已猜对了,却听对方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那日,我确实是以齐灼的身份进宫的。我平时呢,叫阿束,跟在齐灼身边跑跑腿。” 经这么提醒,洪旺想起,大概是有这么个人跟在齐灼身边,一个龙海船行不起眼的小卒子。 像他独占鳌头这么多年,在曲州享受荣华富贵。一着不慎,竟被人暗算至此,被这么个贱民送上路。 洪旺的不甘心都写在脸上了,谭天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甚至都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贱民敢冒充齐灼进宫面圣。 便听谭天池紧接着说道:“而我的本名,叫谭天池……” 谭天池……谭…… 洪旺瞪大了双眼,“你是谭龙海的什么人!” 谭天池笑容没变,却顺手从身边捞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洪旺,不偏不倚正正砸中对方的额头,顿时鲜血如注流了一脸。 “你喊什么,我听得见。他是我爹。” 原来如此,洪旺也笑了。血淌在脸上,有些狰狞。 “好好好,我还当龙海没种来报这个仇,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哈哈哈哈哈你爹都投胎多少次了。我还当齐灼随便找个贱奴来打发我,没想到还给我安排了这么一出父慈子孝的戏。” 谭天池并没有因为洪旺的出言不逊恼怒。 “是啊,我也说呢,等了这么多年。要论我的脾气,早几年就把你宰了。不过齐灼老说,取你一人的性命,不够。龙海的血债,要你满门来还。最近我总算能体会他这话的意思了,洪老板不愧是盛朝首富啊。那地宫,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搜刮这么多年,洪老板还真是辛苦了。” 说到地宫,洪旺顿时像被踩中了命根子,咧着嘴挣扎怒吼,可惜绑得实在是结实,连膝盖都没能挪动半分。 丧家之犬。 这些日子以来,洪旺也早已将事情串联起来,如今也不过是证实了自已的猜测。 洪旺轻蔑道:“从前,是我小瞧齐老板了。我以为他不擅长做生意,没想到齐老板擅长的是兵行诡道。大家各凭本事,如今我落于你们的手里,你们的目的也早已经达到了。现在齐灼踩着我,把盛朝海贸收入囊中。这龙海以后是不是得姓齐了?谭龙海在九泉之下,可真是安息了。” 谭天池笑着,又捞起一块石头,精准无误的砸过去,这回直接砸瞎洪旺的一只眼睛,叫喊声响彻山洞。 谭天池毫不在意:“让你叫他名字了吗?难听死了。” 洪旺叫累了,喘着粗气,用另一只被血流过早已模糊一片的眼睛死死盯着谭天池。 “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挑拨离间,可真是有心了。不过你说错了,龙海会一直姓谭,就像……盛朝会一直姓祁,一样。” 洪旺怒目切齿:“没想到,齐灼对朝廷这么死心塌地呢。看来,杀梭图那场戏,就是送给二殿下的大礼吧。” 一想到自已地宫里那些宝贝,成了齐灼上位的登云梯,洪旺怒不可遏。 谭天池嗤笑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没去问问他呢,问问他对朝廷有多死心塌地,反正那天宫宴,他也在场啊。” 洪旺在谭天池的笑声里,混沌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也在场? 谭天池冒充齐灼进宫,那齐灼……面具之下的齐灼又是谁? 什么人原本就该在宫宴之上? 洪旺的所有猜想,都终结在谭天池那句:“你在路上慢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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