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摊手作无奈表情:“我的剑被徐拂青损毁,没法御剑飞行了。” 殷红的唇咧开,皓齿微露,晶亮双眼似有繁星,千意琅向萧凤伸出手:“师兄,以后我的剑就是你的剑,上来吧,我带你走!” 萧凤一顿,飞身上了那水色长剑,剑身悬于空中却很稳,两人站立是绰绰有余,长剑当空潇洒非凡,叫萧凤怀念起自己原来那柄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剑。 “萧师兄,我们走咯——”,碧蓝月升潮起潮落,御剑之术如海推脊背一般浮动,他怔然在起步摇晃时抱握千意琅腰身稳住身形,抬眼便是少年快意双眼,说不出的生机与调皮,正要骂他,转念便与之游出很远。 恍然如乘鲲南下,浩荡涌动。萧凤想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抓着难松动,温热的手指夹着他的手腕,少年嘴角带着微笑,有些耍赖地开口。 “抓紧点,第一次上课,我们要早些到。” 言语间的顽皮似刚入门的少年,萧凤被他弄得一愣,仿佛回到模糊记忆中那个盛夏。 在旅栈求得仙缘的他和赵释跋山涉水来到江山之南,丛林遍布的平原。爬了千级台阶汗流浃背,两人皆是气喘吁吁,互相用手支撑着对方不滚落下去,眼前景象是转了又转,方才经过生满杂草、石壁高耸的地方,一个时辰后又回到了此处,便是做了记号,也原封不动地露在眼前。 这时他们才知道,为何这样强盛的门派却无一人在石阶上与他们相遇,原来不是不愿来,只是解不开这陌生的迷阵。 懊恼之际,赵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至少可以知道,掌苍山就在此处,有我们凡人见不到的阵法在作乱。” “知道了又怎样,阵法无眼,怎样才能让我们进去呢?”萧凤躲在树荫下,热得满脸通红,胸闷气短,呼呼吹气。 赵释眼神阴阴的总不知想什么,相处这么久还是会不习惯,最憎恨他这死人样,偏生还没眼力见地问他:“非得要拜入宗门么,这么乞讨做活着,不也能过上吃饱的日子么。再过几年我们都长大些,就能去做工了。运气好些做驿站买卖,应该不会饿死。” 听得他气急:“才不要给有钱做下人,谁都瞧不起我们,我就不信......不信自己一定要被人踩在脚底,宁可死在这长阶门外,都不要做褴褛的乞丐!”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两人年纪不大,赵释稍年长些或许还记得,他们累得要虚脱了,炎热日光毒辣火燎,他中暑倒地,醒来已经在一处吵闹房内。几个少年趴在床上看他,见他醒来,嘲笑他身体娇弱,连长阶都爬不完。 萧凤坐起身子想要辩解,却从喉咙里涌上来一股暑气,颅脑里阵阵惊慌晃荡,什么也想不起来,更别提怎样反驳斥责他人。他只记得赵释是跟着自己来的,那么赵释如今在何处呢?他环顾四周找不到熟悉的身影,便着急起来要下床去看,那些少年又多事地拦住他,说这里的“仙者”不允许他们自行踏出院门,吃喝拉撒全在小别院里,十二三个少年少女各自分在两处,若是有谁违背了规矩,便立马送回山下。 一听这话,萧凤不敢轻举妄动了。 对那时候的他而言,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梦寐以求的仙途敞开门路,成仙得道似乎就在前方云雾缥缈的金光里和他遥遥相望。 至于赵释,是死是活,他虽好奇,却也知道自己终究是无可奈何,只是心里隐约地希望,他不过是出门透透风,马上就能回来见到自己。 幸而赵释确实在一个时辰后来到萧凤面前,端着碗绿豆雪梨汤,用手背抵着他额头,松了口气说:“没那么烫了。” 萧凤兴高采烈拉着赵释:“你看了我们的厢房么?......这么漂亮!” 名贵的床架,色泽明亮的缎布丝绸,墙角雅桌上甚至放着梅花绘瓶,他们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哪里有机会见到这样奢侈的房间。还没等萧凤多说两句,就听见一旁传来讥讽笑声。 “这是掌苍云天最下等的杂役间,原来还能被这么吹上天,真不知哪来的没见识的乞丐。” 萧凤准备讲话的嘴僵住,后慢慢地合上了,他就着赵释的手饮下绿豆汤,之后好久都没说话。 纵使之后掌苍云天对他展露出了更恢弘大气的一面,他也至多在心里有些惊叹震撼,嘴上再不表示出“没见识”的夸赞。 萧凤想,有的东西肖想一辈子也得不到,却被天之骄子生来就握在手中,所有的惊艳,不过是面镜子罢了...... 可如今,千意琅却能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大叫美景,这些他日复一日目睹早已无动于衷的山河画卷,被他不断赞叹,本该也学着当年那人讽刺他没有见识,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 阳光下千意琅发丝纷飞,恣肆笑着,多像当年无忧无虑的自己。 萧凤咬紧后槽牙,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股火来,自己难道真比别人愚钝,不通透、刁钻,以至于看这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也自惭如泥? 呼吸交纵不过数个回合,便到了主殿大门的入口处。往里六百步的左侧红檀偏殿,石雕道长长须善眉,左右端阴阳相对日月当空,苍鹰停于臂膀怒目圆睁栩栩如生,脚下石座凌霄花图腾如有神力,令遍地生寒气雾四溢。 穿过长廊向外看去,文园景色远近深浅高低各有不同,小池新荷剔透菡萏娇艳,赤腹蜻蜓如点水仙女轻往从中过。千意琅跟在萧凤身后,一时有些呆了,他生在寒地冥泽湖,少有见这般潮热的水上花园,据说冬季也不会结冰生霜,清澈湖面被风掀起洒满金子的衣裙,层层褶皱涌动闪耀,风吹草动看得一清二楚。千意琅奔至湖边,轻点荷叶,翩若赤蜓,灵巧摆动身躯,挽起一枚粉紫菡萏,捧在手里笑吟吟。 “好美的荷花,我从未见过。” 脚步声自白墙后响起,人影未现倒是听见了那熟悉轻佻的声音,原是入门前那讥讽自己的三长老徒弟翟临,身后跟着几个面色不善、颇有凶相的弟子从不远处走来,嬉笑声不断。 “还道是哪个乡巴佬拜上掌苍,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新晋魁首冥泽湖的小兄弟,你真是有所不知,这样的荷花遍地都是,你在地上挖个窟窿来,过两天也能长,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就是,而且,你们有没有见到,这弟子是和那疯子一道来的,一柄剑上站两个人,龌龊死了,师尊知道了都觉得丢脸!”
第12章 侮辱 来到藏宝阁,却被告知近期掌苍云天有贼人入侵,严加看管库房,不准人借出任何物品。 萧凤脸上苦心伪装的笑意彻底僵硬,很快阴沉脸色,逼问道:“我的佩剑被人损坏了,没有剑还如何训练?!” “等到捉拿贼人之后,藏宝阁自会开放。” “可是徐拂青可以从藏宝阁拿取宝物,我是内门弟子,掌门之徒,为何不可?” 守卫垂眸,冷冰的眼神投下来如不可逾越的乌云,两人眼神对峙良久,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徐拂青是未来掌门,你是什么人,有胆和他比?” 几乎咬碎一口白牙,萧凤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你......” “又或者......”守卫从胯边剑鞘拔出一柄长剑,“哐当”一声仍在地上,借此羞辱他,“这把剑虽然比不上藏宝阁里的宝物,但多少还能用用看,要不,你拿去?” 黢黑的凤目染上愠怒,萧凤瞪了对方一眼,强行压抑内心的杀意,飞快地离开了藏宝阁圣地,走下沿山长阶,来到坐在悬崖边上定山石的千意琅跟前。 千意琅正俯瞰脚下如树枝蚂蚁样的河山,听见脚步声便马上回头,满脸的笑意:“怎样,拿到东西了吗?” 萧凤铁青着脸不说话,径直走向回山的方向。 “我说错什么吗师兄?欸、师兄——!等等我!”少年一个翻身站起来追过去,习惯性地想要抓萧凤的手,被对方晃了一下躲开了。 手里空落落的让千意琅有些怔然和委屈,他做错了什么事,让师兄这样冷着他? 眼看着萧凤越走越远,他便也不再多想,只当是他在哪里吃了亏不乐意,屁颠屁颠地又跟了过去。 回到枫山,赵释要萧凤上护心油,点了安神香,桌边为端坐着的萧凤轻揉太阳穴。 “师兄,你今天怎么突然生气了?”千意琅腆着脸凑过去问,见对方脸色稍霁,才又大着胆子更亲近些,“你一路上都不说话,吓坏我了——” 赵释垂眸做事,听到这般黏腻的口吻也只是手指微顿,脸上表情依旧是那副沉闷寡淡的样子。 “无事,挑不到称手的武器罢了。明日的剑术课没有佩剑便上不了台,只怕那些夫子先生又要借题发挥,苍蝇样喋喋不休。” “用我的剑不可么?”原来师兄是在为这事恼火,未免脾气太大了些。千意琅眯着眼睛作讨好状,连剑带鞘地将名剑“镜空”捧在手上,献宝似的呈在萧凤跟前。 今早御剑的便是这柄,剑身扁平而长,边缘锐利无比,奇异的是此剑身若隐若现似西洋水晶,在日光下是紫粉影的白色,暗夜无光的情境又是融于阴影的透彻,取名镜空,也算是合情合理。此剑与龙鸣同乃宗门秘宝,只传予门派最强之人,而身居次位的萧凤,从不曾见过这样好的剑。 只是一想到下午在藏宝阁碰壁时守卫丢掷在地的佩剑,怒火就腾腾地烧起来,虽然他心知千意琅没有那般恶意,但还是恨屋及乌地抗拒这般行径。 他别开脸露出厌恶神情:“名剑有主,我拿着未必趁手,何况和你共用一柄剑,难免被人笑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师兄,你......” 悻悻收回镜空,千意琅的表情也有些难堪,他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只以为萧凤此人不会拘泥于这等小事,不曾想他傲气至此,也只好作罢。 “千公子,请移步门外,我要伺候萧凤更衣了。”赵释见两人无言,适时打破沉默,从衣襟中拿出一瓶药油,令一只手指着那边木门,示意千意琅可以先行离开。 千意琅也一改往日活泼,低头走出主屋,站在院子里对愁云沉思,不知心里是如何的左右纠葛。 赵释将护心油倒在手心,药香弥漫,温柔地抹匀在萧凤胸口。清凉的感觉抚平萧凤心中难以按捺的躁动与怒气,他渐渐心境平和,后知后觉对千意琅生出点歉疚来。 但他到底不是个善于言辩之人,只想着下次莫要再迁怒于这个外宗弟子了。 入夜,两人在房内潜心打坐,晚风呼呼穿过略有漏风的土屋,显得格外肃清。 黑暗里千意琅一双桃花眼睁开,褐色琉璃宝珠,灵气地向上一转,转向那边床帐下的萧凤。 “萧师兄,赵兄擦在你身上的是什么东西,我闻着气味有些奇怪,不似一般弟子常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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