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几个回合之后,在尖锐的一声暴喝下,千意琅扶着剑纵身跃下空地,嘴角露出个无奈的苦笑来,心甘情愿地自认不敌。 萧凤喘着气也立在地上,将龙鸣扔给站在不远处的徐拂青。他看得出千意琅还有余力,只是自己再坚持不住多久恐怕就会现出败势,又气愤地垂头,将过错归结于龙鸣。 龙鸣剑上散发淡淡的血腥气,徐拂青的眼神如电般掠过千意琅完好无损的身躯,转而一个跨步到了萧凤身边,拿起他不断往袖子里缩的手腕。 右手虎口渗出鲜血,串子样地往下淌。 徐拂青皱眉沉声:“谁让你这么强撑的。” 不爽地收回手,萧凤阴恻恻眼神回敬:“我赢了就是赢了,不论用什么手段和付出。” 两人说话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外人看来是师兄弟间的交流,只是徐拂青脸上颜色不大好看,便又多了几分猜忌。千意琅快步走过来,一把牵住萧凤的左手,用羡慕的语气开口。 “萧师兄好厉害呀,小辈敬佩不已,方才那招是怎样使出的,回去之后教教我好吗?” 五指几乎掐进萧凤手臂,惹得他不快,转眼看见千意琅眼里蒙着水雾,委屈的样子无懈可击。 虽然觉得这千意琅语气腻歪得要死,但急于远离徐拂青责问的萧凤如蒙大赦,顺着千意琅暗自用力的手跟着他走开,留下徐拂青站在原地,指尖藏着淡淡的血气,他的面容在距离里变得模糊,萧凤回头再看时,已经看不见被弟子们淹没的他了。 原本还因抢到了萧凤而得意洋洋的千意琅看到萧凤僵硬垂在一边的手,那不自然的摇晃的幅度被他敏锐地捕捉,察觉到什么后他加快脚步,一把将人拉上镜空剑,匆匆赶往枫山。 “师兄,让我看看你的手!” 木门被猛然推开,后院的赵释停下耕种的动作,慢慢挺直身子,直面的是灰白的土墙,但却似乎能看穿这一切。晌午的日头猛烈,一滴汗从鬓边落下,垂在他刀削的下巴末端,沉沉地嵌进地里。 千意琅跪在萧凤身前,心疼地捧起他两只手,看到那龟裂开的虎口,将自己的真气沿着两人相触碰的地方输入,伤口慢慢愈合不再流血,但仍然有一道红疤,一时半刻好不了。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要和师兄比试,你的手就不会受伤......是我太粗心了。” 萧凤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贴着脸颊,一时呆愣在椅子上不知道作何反应。千意琅含情脉脉地仰头,将他一双手视若珍宝,温热的脸颊柔软似幻觉,微凉的手指麻木,皮肤相贴带来的不适让萧凤想要收回手,却难以挣开。 “放开我。” 不容拒绝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千意琅红着眼睛看萧凤:“你......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背对窗户坐着的萧凤逆光,他身板挺直,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我不喜欢和人靠这么近。”
第14章 渡草 听到萧凤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千意琅松了口气。 至少,萧凤对其他人都一样。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依依不舍松开萧凤的手,千意琅缓缓起身,歪头想了想。 “师兄,你的手上有真气旧伤,需用一种特别的毒草为药引出。” 萧凤点头,赵释也是这么和他说的,不过这种毒草如其名为“渡草”,若没有足够的修为贸然食用或接触伤口可能会导致真气被吞噬殆尽,且此草生长在渡劫涯的悬崖峭壁上,即便是大能也很难从冰天雪地里找到埋藏在夹缝中的渡草。 故此萧凤只得放弃以渡草化伤的念头,盼着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出类似功效,可惜几年过去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手上有道真气伤,也没找到这样的药来。 “待我金丹成后,便去渡劫涯一探究竟。” “那里冷的很,师兄身体畏寒,怎么承受得起。据说大雪有人高,站在地上没一会就被雪覆盖了,人和畜牲几乎都没法活。” “金丹之后半脚踏入仙门,这点寒冷是受得了的吧。”萧凤烦躁地起身,左手撑着桌子,脑子里回想起老家的冬天,何尝不是冰天雪地呢?那种程度的寒冷,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千意琅赶紧跟着起身,他贴在萧凤身侧不足一拳,呼吸都吹到萧凤脖子里去了。 “对......师兄这样厉害,区区渡劫涯算什么。还有一事我想请问师兄,不知究竟能不能告诉我?” “何事。” “方才比试的时候,我见师兄身上散发出一种赤色的气息,不知师兄修炼的究竟是何等功法?” “宗门秘籍,不便透露,我已经拒绝过你了!”义正言辞的声音,却没能逼退千意琅。 他脸上神色有些担忧:“我门派曾有人修炼过《暴心行止令》,在他走火入魔前也曾从身上渗出深红色的气息,同今天在师兄身上看到的极为相似。若是师兄真在修炼此歪门邪道,还是尽快收手的好!” 《暴心》乃道家名籍,早年流传于道的时候就有人发现这门功法擅长杀戮争斗,有强盛进攻之势,很适合兵家人物,然而越是修炼越是发现,此种功法对人性格改变很大,若是本性急躁易怒之人,则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暴戾残酷,久而久之,很容易在瓶颈期走火入魔。 萧凤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一直在加以压抑自己的心性不要被《暴心》所影响,当初师尊拿来基本火属功法的时候,指着那本《暴心行止令》对他说:“若是想要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强者,这本功法是上佳选择。你的大师兄徐拂青,正是修行此功法,他是整个掌苍云天唯一一个能驾驭此法的人。” 毫无疑问,心高气傲的萧凤选择和他仰慕已久的内门大弟子徐拂青一同修行《暴心行止令》。 只是之后,徐拂青不再和他并肩而行,而是选择修炼较为温和稳重的《北斗乾坤》,研究日月星辰,讲究起天人合一来。 但是,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毋庸置疑是最适合修炼《暴心》的人,天赋上不如徐拂青,他便另辟蹊径,找到提高最快的功法修炼,所以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众人皆知的“疯子”——试看金丹之后,还能有谁与之争锋?! “少管我!”萧凤冷声,“《暴心》是世上一等一的功法,前人失败是因为他们没达到至臻境界,我可以的,我可以......!” 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千意琅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甚至还容易火上浇油。十年前他在冥泽湖还只是个炼气期的小弟子,那日午后他在洒扫水井周边的小路,抬头猛然发现几道黑红的魔气挂在空中,似乎是从主殿传来的。 他丢了扫帚急匆匆跑去主殿,却发现那个高修为的师兄双手紧攥领口,从胸口到脸部都暴出深色的血管,恶气从他七窍冒出成条带状向外蜿蜒半空,在师姐的尖叫声中他第一次看见走火入魔是什么样的情形。 冥泽湖老祖紧急出山,一道镇魂符咒镇压这位师兄的神魄,又用几道大锁将欲要逃跑的他束缚,最后是这位师兄的师父含泪挥剑,将师兄头颅斩落,才平定了宗派危难。 这事在千意琅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道阴影,机缘巧合之下他从前辈们的私语中听到《暴心行止令》这禁忌功法,便一直处处留神,不曾想竟在萧凤身上看到了那位师兄的影子。 夜里千意琅卧在榻上辗转反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焦。 次日萧凤从入定里回神,窗外鸟叫嘹亮回荡山谷,黛紫天际浓淡交替,雾气随着薄日登临渐散,清爽的风吹动他两边鬓发,顿觉自然之妙趣。四下无人,屋外隐约有人交谈,只是相隔甚远,便是他筑基后五感敏锐也听不清言语为何。 整理衣物后出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千意琅和赵释在那说着什么,千意琅似乎有些生气,手里捏着一瓶药油冲赵释大吼,赵释低眉顺眼不知想着什么,抬眼看见萧凤逼近没说话,看架势是要把头埋进地里去了。他原是在田埂里耕作的,四肢头脸晒得黑黢黢,手上还拿着把用了许久的旧锄头,手皮开裂显得尤为苍老。 “这种东西你也敢给他用,我不信真是保护心肺的作用,我闻出这药油里头有几味不该出现的药草,你是作何居心——” 赵释支支吾吾解释道:“寻常护心油要几千灵石,我攒不出这么多,只能摘草药来研磨......” “不是这个问题!”千意琅吼道。 虽然平日里没少对赵释颐指气使,但见到身穿简朴布衣的他被千意琅当靶子打,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萧凤挡在赵释身前,眼里含着怒意,仰头对千意琅凶道:“枫山工钱本就少,吃穿用度都比别人差许多,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也怪罪不到赵释身上去,药油是我弄来的,和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第15章 护短 千意琅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见到萧凤的那一刻就全不见了,又变回那委屈巴拉的夹尾小犬,他指着手上的药油瓶子,语气里有些颤抖:“药油是你亲自弄来的?” “是我在丹房自己炼制的,用料虽次些,效果还可以,你有什么不满么?” “可是这药油......”千意琅急匆匆地还要说什么,原本在一旁缩手缩脚的赵释昂首,干裂的嘴唇碰了又打开,突然插话。 “我明天去和丹房说一声,拿些好的药草回来给你,这油用了两三年了,效果也渐渐减弱,换个方子试试。” 萧凤哼一声,一把夺过千意琅手中的药油瓶子,往衣袖里一揣,又对着千意琅下逐客令。 “千公子,枫山你也住够了,即便是一开始不知道情况便算了,如今你也看到枫山是入不敷出,还请你移步主山找个住处,独立阁楼带小院要什么有什么,冥泽湖来的贵客,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千意琅一看被人误会了好意,赶紧低声下气地道歉:“我哪是那种意思,师兄,我来掌苍云天只是为了见见你,这枫山风景秀美,我巴不得天天住在这里!药油的事,是我过问太多了,你别生我气好吗?求求你了、” 萧凤指着远处模糊的山腰,没有半点商量余地:“请走吧。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那山隔了十几里,云雾里淡淡的墨绿色,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主山,主山上掌苍云天阁楼高大,装饰华美,销金的庭院流水般建立,南方最鼎盛的修真门派对他这个外乡人展现出了绝对的雄厚财力。但千意琅只记得,那时候隔着一层水瀑看里面白色的人影,模糊得只看见一道纹丝不动的像,他掀开冷冰的水幕,那水冷得不能再冷以至于一碰就结冰,他张开手臂,拥进怀里的却是温热的身躯。 他像是第一次有了“活”的意识,过去那日子都是得过且过,不愁生计,从小一块而长大的师兄师姐把他当成家人,但是从未有人给他这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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