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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那轻易能被折下来的桃花枝，瞳孔猛地一缩，对方以为她是惊喜到了，还道殷勤献对了，哪想直接戳中陶姐的心事。她飞快起身，跑进丛林里，很快找不着影了。 “陶姐！陶姐！”容阅慌了，陶姐这是怎么了，从没见过她这样慌乱，以前大家一同斩杀妖兽的时候，陶姐脸上都是淡淡的挂着笑，也正是这份从容，令容阅心动不已。 他追着陶姐的脚印，跑到桃花树下。 这桃花生的艳丽，和别处桃花不同，不比它们的庸俗、腻味，怎么看都是极美的。 原来陶姐早知道有这个美景，怪不得瞧不上他手中的桃花枝，容阅撇撇嘴，将花枝随意地丢在地上，又开始呼唤陶姐的名字。 陶姐在树上往下看，恰将这一切收进眼底，她道：果然人都是一个样的，眼中视作是死物的东西，转眼就能丢掉，死啊活的，更是无情。 明天他们就要带自己离开丹霞山，因为眷恋和人族相处的时光，她便答应了，可她是棵桃花树，本体就在丹霞山，她能跑到哪里去？除非，砍了她的根，将树扛在肩上背着走，可那样她也就死了！ 晚上容阅又来找她了，这回发现了趴在树上休息的陶姐，他三两下跳上树，抱着陶姐不撒手。 两人早便是拜过天地的关系了，虽然只是在三生石前拜了空气，但也认定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因为都是在门派里长大的两人，对世俗婚嫁并不了解，结拜了夫妻便结拜了，相处还是如往常一般。 只是容阅从陶姐的眼里并没有看见过师妹对师兄所露出那种爱慕的眼神，他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便四处取经，如何哄女人开心，大家都笑话他不修仙了，想和陶姐生孩子了。 容阅没想过那些，他只是想让陶姐笑一笑。 “我......”陶姐摸着容阅的胸膛，男子酣睡着，不知有没有听见。 她赌一样地开口，声音很小：“我叫陶华，不是你们的人......” 像是忍耐了很久，她便啜泣边说：“我是一介桃花妖，修行三百年终于成了人形，那天我在村口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心生歹念，将她缠在我的树干上，将她的血肉融进了根里，才有了这幅模样。你们说要将我带到外面去，我知道只要你们带我出去，我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所以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出去了，对不住。” 身旁的人猛地一抖，竟是直接从树枝上掉了下去。 落进一堆枯叶中，很是狼狈，陶花低头想看他有没有受伤，却被他脸上的震惊和排斥所吓退了。 “我、我开玩笑的，不是那样的。”陶花惊慌失措要为自己辩解，可已经无济于事，这些事情只要稍加串联便能成为证据，容阅想起来这些年陶花从不见除了他以外的任何金丹修为以上的人，遇到那些同伴，她也只是自称自己是被偶然点化的农妇，不让他们上丹霞洞天里说去。陶花的身份一直是个谜，无父无母，居无定所，他没细想，只当是姑娘家害臊。他就这样被瞒了好多年！ 想到自己吃穿睡觉都是和一个妖在一起，鸡皮疙瘩布满手臂。他冲回门派，在自己的屋子里捂着狂跳的心呆了很久。 他太年轻了，像每一个藏不住秘密的毛头小子一样，被人问到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恰好此人是他最信任的师尊时，他没有过多考虑，就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在丛林中遇到了一个会说人话的妖怪。 平日平易近人的师尊骤然变了脸色，他意识到大事不好，赶紧亡羊补牢式地填补自己留下的大窟窿：“那妖怪非常善良，从不伤人，不是那种恶妖！” “从不伤人？”师尊冷笑道，“我看你是被妖怪迷惑了神智了，妖怪要修成人形，少不了拿活物炼化，你以为它不伤人，殊不知有多少生命死在它的口中了。不必多言，为师明日自会为你斩妖除魔，你也可将这段孽缘祛除了。” “不行！不行！”容阅满脸汗水，十分紧张，他怎可以因为这件事就害得陶花被杀，他们在一起整整六年，是彼此最珍爱的人，他不能眼睁睁让师尊动手！又喊又叫，甚至拔剑威胁，发了疯的样子让平日对他十分满意的师尊也失望了。 “容阅，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是整个南方最有潜力的道士，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自愧不如，不为别的，就为丹霞洞天的未来，我们宁愿死也要送你成仙，可是你呢，被妖兽蛊惑了内心，变得油盐不进，真是令为师失望啊。来人，将容阅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 任凭容阅在宗门内软磨硬泡，甚至大打出手，都未能跑出师尊的五指山，他看到身上佩戴的同心锁颜色渐渐暗淡，便知大事不好，心中大恸，一夜之间竟得了失语症，口不能言，泪不能流。 他开始害怕任何路过禁闭房间的脚步，他怕有人打开门放他出去，告诉他陶花已死。 师尊告诉他，结束了。 容阅蜷缩在屋子的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身体牙齿打颤，“唔唔”地叫喊。这幅失心疯的模样，师尊见了只能摇头，好好的一个徒弟，废在妖怪身上。 若干年后，疯疯傻傻的容阅，突然又变得正常了，他开始刻苦修炼，一闭关就是四十年，再出来时疯狂寻找一些歪门邪道，试图复生他人。容阅多年未有再结交认识的人，他此举便是为了复活陶花，多年来一边修炼为了陶花的再现打下基础，一边尝试了《轮回再造宝典》、《起死回生术》等等诸如此类的术法，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造孽，许多无辜的人被他炼化试验，都以失败告终。 可那时他已是渡劫期的大能，世上认识他的人已经全部死去，他在飞升成在世真仙后，一直以筑基期弟子的身份在丹霞洞天生活。 后来他得到一本记载如何复生死者的《黄泉记》，其中记载了各种阴狠杀孽之法，有损阳格的恶毒阵法，照着其中要求，在不同的妖兽身上取走一指粗小瓶的妖血，浇灌在桃花树上，便能再续前缘。容阅仰天大笑，在原本枯萎的陶花本体上用“万物逢春”之法，长满桃树，桃树妖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贪婪地汲取所有营养，只留下甜得发腻的桃香。 做完这一切，他化身无修为小道士，进入丹霞洞天，拜师学艺，重复着百年以前经历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他真是二三十岁的小道士，殊不知他早已过了百岁，其修为在丹霞洞天可以说是横行。他隐匿身份，带着下山历练的道士们斩杀妖兽，就是为了得到那一小瓶妖血。 攒齐九千瓶妖血，则铸成血阵，强行修改桃花妖命薄，将其从轮回中拖出，重新修炼出真身！ “成了仙又能如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活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义？”
第59章 豢养 万千桃花同时衰败，在中心最为强盛的一株桃树中化成浓稠浆汁，化成血肉模糊的一具人形，懵懵懂懂地仰头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容阅。 容阅呼吸着这股血腥气，心里是极为复杂的。他想自己坚持多年，总算是——！ “小陶。”他说，颤抖着狂喜得失态，向幼小的桃花妖伸手，此时众人才发现，那人形不过是血雾幻化的假象，其真身不过是一株无根的扭曲妖树，只够握在手中的。 “为了这个法阵，我已经背负了太多杀孽，成仙已是奢望。不过牺牲这些换回一个你，我觉得是值得的。” 幼小的桃花妖如襁褓中的婴儿，听不懂人的语言，也没有人的情感，但就是这么一朵脆弱无比的小花，让容阅花费百年来寻找。原来借他人之手斩杀妖兽是为了手上不沾染血腥气，在堕魔前复生陶花，给她如常人一般的假象。 再度重复两人当年相遇的情形，他会装作天真无措，狼狈地摔倒在泥潭中，陶花会出手相助，然后同他日久生情，再续前缘。 至于这几个年轻道士，他倒没有刻意刁难的想法，自己的计划能够实现，也多亏了他们这样的人前仆后继来历练。 容阅已无心别的事情，带着花枝就想离开，却发现幼小桃花植株上伸出几根藤蔓，缠绕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收紧，那点力气如蜉蝣撼树，不值一提。容阅无奈地笑笑，他明白桃花林一直以来都在阻止他引人杀害妖兽。从以前开始，陶花就一直有些抗拒和他们一起狩猎妖兽，在他吸收数枚内丹后，也曾劝阻过他停手。 为了不让陶花伤心，他没有再去狩猎过，但是如今为了这会遭天谴的血阵，也是他唯一找到有可能介入轮回的方法，他不得不这么做。 即便要杀害九千只无辜的妖兽。 有嗷嗷待哺的幼崽，有暮年老弱的妖兽王，也有来不及发出一声嚎叫就被他带来的道士刺杀的小妖……冷眼旁观着助纣为虐，最后笑眯眯地取下一瓶妖血，作为他准备血阵的材料。 这一切，都有桃花在看。 粉红烂漫的花瓣，如同沾满鲜血一样淋漓，越开越艳的花露出利齿一样的花蕊。 容阅抱着桃树枝干，一会哭一会笑地喊小陶，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你不是说最想到丹霞山外的世界看看吗？ 很快我就能带你走了。 回应他的只有妖艳似假物的桃花随风摆动，年少时萦绕耳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不见了，然而细数两人分别，不见她脸蛋已有一百年，可还是时时想念。是得不到的才刻骨铭心，是歉疚后强迫自己去记得，容阅给自己找过许多理由。到最后，他承认他爱她，这种爱是无关种族势力，也不谈结果的。 对容阅来说，时间过得很慢。 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谋划如何狩猎到更多的妖兽，如何吸引更多的修士前往丹霞洞天，他会扮演一位前辈，有些殷勤、有些虚伪，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经过他心爱的桃花林，然后来到精心布置的战场，他的一声令下，人们豁出性命狩猎妖兽，杀孽是他们的，自己坐享其成，等待他人来到的这个过程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一年半载，又不能太急，一下将林子里的妖兽全部杀掉。 妖兽出现的时间间隔许久，为了促成它们开灵智，他会改变天地灵气，让更多野兽修炼成妖。 当然了，若是可以亲力亲为，以他的实力，上千妖兽也不过弹指间便可化为灰烬，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身上背负的性命已经很多，他的师尊、当年亲手杀害陶花的十二位长老、关押他的守卫、认识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再这么下去，他会入魔，入魔以后，就不能做以前那个温柔的容阅了，或许陶花就不会再爱上他了。 手中的桃花多么娇俏可爱啊，他眯着眼睛盯着仿佛有呼吸的花枝，拔出一把小刀来，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登时血流不止，闻到血腥味的桃花，毫不犹豫地将枝蔓深入伤口，汲取着来自容阅身上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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