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只说给萧凤听,只见对面蹙眉,没有回话。 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是有杀伤力的。 萧凤这人对情感不甚在乎,但对修行剑道,有着强烈的执着。 如此刻薄,定能刺激萧凤内心。 这样骚扰的快感,取代了千意琅的理智。 明知如此幼稚,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还会把萧凤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他就是觉得,不让萧凤明白自己并非寻常路边草木那么好践踏真心的,就不能原谅他。 他慢慢用冷言冷语剥离萧凤与外界平和相处的联系,赵释不说他专门凑上跟前来炫耀么?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若有若无地在萧凤面前展示——妖兽由他斩杀、两次将萧凤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却淡淡地对萧凤的示好说客气。 可是千意琅还是悲哀地发现,不论他做任何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萧凤。 爱也好恨也好,都离不开他。 原本热心开朗的少年,也渐渐变得消沉,他学了萧凤的剑法,却得不到他的赏识。 那一腔爱意,是变质的甜食,在被品尝后抛弃,无人在乎他的想法,只是依旧会厌恶地驱赶由此诞生的烦人苍蝇。 修道之人本不该拘情于爱恨情仇中,目光放长远,潜心修行,像那个徐拂青一样做个无欲无求的道士,可萧凤就是他的一道情劫! 他放不下。 所有人共处狭小庙宇的夜晚,是彼此相对最平和的时候。对着皎洁的月亮,不安躁动的内心才得以平静,千意琅对于白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偶尔会产生后悔,可当他看到赵释充满占有欲地将萧凤搂在身边时,怒火又慢慢席卷上来,无声息地燎烧他的清醒。 一直醒着的人永远只有徐拂青,不论何时睁开眼睛,都能看见有一人端正身姿,盘坐如佛。说来奇怪,他对修炼一事专心致志,但不用任何妖兽内丹,也并不急于询问自己的修炼手段,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该出手时出手,其余时候从未见过他发火动手。 徐拂青永远淡然,扮演着师兄自持稳重的角色,有时被这样的人直视,千意琅会有被看光的错觉,自己那点狭隘心事,躲不过正直之人的审判。 他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做到像徐拂青这样无情,也装不出虚伪的假相,他只能自搭戏台,强拉萧凤一起,演几出食之无味的红脸戏。 赵释离开了丹霞山,他收到飞鸽传书,背着所有人甚至包括萧凤对着月光读了许久。一纸草书,能被他盯出两个窟窿。 走之前他守在萧凤身边很久,久到连萧凤都忍不住问他发什么疯。 “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会有点久。你照顾好自己,别太娇气了。”赵释看着他,慢慢地说。 “娇气个屁。”萧凤懒得理他,真会臆想。 千意琅收回视线,看着蜷缩身体睡在赵释外衣上的萧凤。 他想机会来了。 但未必抓得住。 不知是否错觉,少了阴鸷冷漠寸步不离萧凤的赵释,几人气氛似乎变好了些。 萧凤落单的机会变多,而千意琅表面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友好,逮到空子就要和萧凤比剑,剑法套路是对方常用的,更灵活、更阴险。带着杀气的长剑,逆着光刺向萧凤,有时避闪不及,伤着人了,无所谓地一笑。 “不好意思师兄,我没控制好自己的力气。” 萧凤抿唇没说什么,用指腹抹去脖颈上的血珠。 镜空锋利,削铁如泥,萧凤剑术高明,不然可能已被抹了脖子喷血不止。 千意琅后槽牙慢慢摩擦着,心里有些隐痛。他恨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连带着剑也失了分寸。 不能,心软。 胸口堵得难受。 萧凤对被伤这事没什么感觉,哪个练剑的人不会受伤?下定好好练剑的决心后,他想就之前的事和他好好谈谈。 “意琅,之前你说要结为道侣的事,我想趁现在没人,和你说说......” 不等他说完,千意琅很快地开口,他背后流着冷汗,抱着手臂强作镇定,脸上表情不屑一顾:“你不会把我的话当真了吧。” 萧凤一怔,随后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不少:“不是真的就好。” 见他这样如释重负的样子,千意琅恨得不行,和我在一起就这么委屈你么?就连被这样讽刺了,也不觉得生气,你萧凤不是最恨别人耍你么?既不咒骂我,也不反对我,就这么听赵释的话! 草丛里传来动物的声音,叶片大幅度地摩擦着,萧凤的反应比谁都快,他闪电般扭头,心里隐隐有种激动,他直觉草丛里藏身的,便是自己日夜想念的神鹿,他真想再见见那野性的身姿,也想验证心里那荒谬的猜想——它能原谅背负杀害生灵的自己吗?尽管他知道,神鹿并非人类,也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还是想要再见一见,这难得的缘分。 近了,更近了,萧凤放轻脚步,逐渐接近草丛。 果然是神鹿,火红的皮毛,挑白的额毛,幼年的雄鹿鹿角稚嫩,呈现生机勃勃的枝杈状,它扬起高贵的头颅,一双水润的黑眼珠望向萧凤。萧凤觉得它是有灵性的,不然怎么会来找他呢?他出神地遥望神鹿,向它伸出手,而神鹿竟读懂了他的想法,那美丽的四腿,迈向他。 “咻——” 一支箭,一声响。 萧凤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颓然倒下的神鹿。 千意琅拉弓的手慢慢恢复,他当然看到了萧凤痛苦的神色,也看到了对方怨恨的眼神。 射箭的手指蜷曲起来,有些僵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动手,只是那一瞬间“毁掉萧凤所在意的事物”这个念头占了上风,他毫不犹豫地取箭对准鹿腿,一箭破空,将神鹿击倒在地。 他想,只是一头鹿而已。伤了杀了,都一样。在北境的时候,他不知杀了多少野兽,造了多少杀孽,岂会在乎这一头两头的鹿。 可是触及萧凤愤怒双眼时,他愣了。 “你疯了!”萧凤骂他,“为什么要射箭!” “你在为一头鹿骂我。”千意琅本有千万种撒娇的方式让萧凤原谅他,可是犟劲上来,什么也管不了,他青着脸反驳,“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狩猎,谁动手都一样。” 萧凤双手冰冷,他冲过去查看神鹿的伤势,一面牺牲自己的灵力试图为神鹿恢复伤口,一面慢慢将深入骨头的箭支拔出,幸而箭不是对着头部射出的,否则神医难救。 “鹿在我的老家象征和平,保护氏族和繁衍生息,神鹿有灵性,知恩图报、有仇必报。”萧凤自言自语说的话,让走上前来的千意琅皱眉。 “不就是一头鹿,难道只有鹿的命是命,你们杀的其他妖兽命不是命?” 萧凤自然知道,自己对鹿的执著在旁人看来很可笑,但他实在不能接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神鹿被射杀在面前,他握着那支伤鹿的箭起身,对千意琅恨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可我不欠你什么,也不会一直任你迁怒。志不同不和为谋,我果然还是容不下你。” “......” 很想说不是的,千意琅深呼吸几个来回,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就为了一头鹿?” 那头神鹿踉跄颤巍起身,两三下跑跳着跑远了,萧凤想追,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鹿这种动物,若是强迫它们留下,它们会自寻死路一头撞死或者郁郁而终。可带着伤,又能跑到哪里去? 越想越气,萧凤扭头就走,看也不看千意琅一眼。 ---- 56.57于2023/08/10修改
第58章 真相 萧凤一走,便是千意琅也找不到他。 况且就算找到了,又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是仇人是朋友,也就短短几天发生改变,有些心灰意冷,渡草迟迟未送,只怕就算送了渡草出去,萧凤也未必领情。 千意琅有些后悔,自己要是等一会,等到赵释离开了,和萧凤在一起不就好了么?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啊。 徐拂青听说萧凤离队,皱眉:“他又想做什么。” 周芗对千意琅歉意笑笑:“师兄想一出是一出,经常依着性子做事,这几天没发作,已经是很好了。我以为他已经接受我们了,没想到还是......” 这话说得暧昧,千意琅听着不舒服,他想你哪有资格说人不是,“我们”又是谁?周芗和徐拂青?他们什么时候算一对了,听他的意思,萧凤和他们也有什么算不清的账? “他为何离开?”徐拂青问。 千意琅对着这个掌苍云天的大师兄总有莫名敌意,支吾着不肯说出实情,只能让人旁敲侧击得出个结论:萧凤是闹了脾气,自己走的。 容阅对这事见怪不怪,年年都有些叛逆的弟子自行离去,他说:“正好这几天托你们的福杀了很多妖兽,我要的妖血也凑齐,桃花林很快就会消失,你们可以随便进出这片林子不必担心迷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红润,有些激动,众人正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见容阅一个腾飞起身,袖口里凭空飞出上千瓶妖血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熏得千意琅捂住口鼻,反胃的感觉直冲天灵盖,要被怨煞之气给压得抬不起头,一看身边徐拂青周芗同样如此,许是因为吸收了几枚妖兽内丹,周芗还能保持身形,徐拂青扶着额头,握紧龙鸣皱眉,他们难以置信地仰头望着那个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身影。 “腾空悬浮,无尽宝袋......容前辈不是只有金丹修为的前辈么,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修为?” 这种实力是所有人生平未见过的,便是拓弘真人来了,也要尊称容阅一声前辈。 只见容阅中指拇指捏成莲花印,红色魔气自桃花林中萦绕而升,好似翻腾的浪花汹涌,数百道魔印牵连长长的咒文,无数妖兽的呼啸声震耳欲聋,千意琅捂着双耳,眼角滴下血泪来,他瞠目欲裂,在这股血潮中窥见了事情的真相! - “小陶姐,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年少的容阅背着双手,手里悄悄藏着一根折下来的桃花,讨好地凑在粉衣女子身前,那个被叫陶姐的姑娘怔怔回神,摸了一把脸颊,湿漉漉的便是人才会流下的眼泪。 “没有,我只是想到明日要与你们一同离开丹霞洞天去外头修炼,觉得有些兴奋罢了。毕竟我这辈子都没出过丹霞山。” “就为了这事。”容阅笑了,他还以为多大事呢!将手中桃花变戏法似地送到陶姐面前,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真正的男人,好令陶姐相信他已经长大了,师姐们都是这样说的,自己不愿同年纪小的男人处,他们幼稚不够成熟,他怕陶姐也这样想他,所以总是伪装自己很伟岸,殊不知陶姐心思根本不在这上边,任他是孔雀开屏也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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